日本动画电影近十年发展情况分析

秦石美

摘要：日本的动画电影是动漫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力地支撑着日本本土电影市场。本文梳理分析了近十年来日本既有IP和原创IP动画电影的发展情况及其海外反响，总结了日本政府各部门协同联动支持动画电影发展的政策。日本政府通过支持动画电影的制作及相关人才的培养、动画电影海外传播宣传、利用动画电影辐射相关产业等，对动画电影进行了系统的、长期的、倾斜性的支持，这给我国动画电影的发展带来一定启发。

关键词：日本 动画电影 IP 动漫产业 文化政策

日本是名副其实的动漫大国，动漫产业已经成为其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日本动漫产业工业化程度较高，拥有成熟的生产链，题材无所不包，既深深扎根于日本独特的文化土壤，也善于借鉴他国的优秀文化成果，而且能够辐射全年龄层的受众。动画电影是日本动漫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电影市场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近十年日本本土电影超越进口电影票房的重要力量，并因其独特的文化视角和社会风貌描绘方式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喜爱，成为日本文化对外输出的重要部分，为扩大日本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做出了重要贡献。本文通过对近十年来日本动画电影发展情况的分析，梳理其发展态势和特点，探讨其原因，以期为我国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一些借鉴。

一、近十年日本动画电影概况

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本本土电影票房开始被进口电影超过，并在2002年达到最严峻的状况，本土电影票房占比仅27.1%。日本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加强对本土文化的投入和支持，经过多年的积累，电影产业在二次元文化和萌文化的积极影响之下，诞生了越来越多的高票房动画电影。2006年开始本土电影再度崛起，实现了对进口电影的票房反超。

根据一般社团法人日本电影制作者联盟和日本动画协会发布的数据，2000—2009年日本电影总票房为22031亿日元，其中本土票房占43.92%。到了2010—2019年这个占比提高到57.46%。2016年，日本全年电影票房总收入创纪录地高达2355亿日元，本土电影因“爆款”的出现，票房比重上升到63.1%。2019年日本总票房更创新高，达到2612亿日元，本土票房比例为54.4%。

近十年来，日本平均每年生产七十余部动画电影，本土动画电影票房相对稳定，总体维持在400亿日元左右。2016年的《你的名字。》大热，2019年高票房动画电影数量增多，这两年本土动画电影总票房均达到600亿日元以上，接近本土票房的一半。近十年，动画电影以12.57%的数量贡献了36.69%的票房，可以说日本本土电影的再度辉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动画电影的拉动（如图1、图2）。

近十年来，日本本土最突出的动画电影是《你的名字。》，以250.3亿日元的票房冲进日本影史票房总榜TOP10，位列第四。这个TOP10榜单中有一半是动画电影，其中日本国产片独占4席（《千与千寻》《你的名字。》《哈尔的移动城堡》《幽灵公主》）。中国内地影史票房TOP10里只有一部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而拥有迪士尼、梦工厂这样动画巨头的美国，其影史票房TOP10居然一部动画电影都没有。相比之下，日本动画电影市场占比惊人。

二、日本既有IP和原创IP动画电影发展情况

严格意义上来讲，动画电影包括剧场版和OVA（原始光盘动画），本文讨论的动画电影主要以剧场版为主。剧场版动画电影按创作来源主要分为既有IP和原创IP两种。既有IP主要指利用已有的IP制作的动画电影。其中大部分是經典IP，来源于日本人耳熟能详的TV动画片、漫画、游戏等，经过市场考验，有固定观众基础的成熟的IP，代表作品有《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精灵宝可梦》等。此外还有一部分既有IP作品改编自小说、漫画等，还没有形成系列，直接电影化，有一定的粉丝基础，代表作品有《黑猫鲁道夫》等。原创IP则是从情节剧本到人物造型均为原创的动画电影，代表作品有《你的名字。》等。

2010—2019年十年间超过10亿日元的本土高票房电影中，动画电影占据了三分之一以上，如果加上二次元范畴的漫改真人版，这个比例将更大。动画电影中，既有IP占了绝大部分，原创IP数量较少，但相对票房号召力较强（如图3）。

1.既有IP是动画电影市场的“定海神针”。大部分的既有IP动画电影从剧情设定到画风形象等都来源于TV动画片，与TV动画片相比，其画质和动作流畅度更为出色。此类动画电影有较好的观众基础和观众群体，投资风险低，广受投资商青睐，产量较高。十年间，票房破 10亿日元的既有IP共95部，占动画电影数量的92%，票房达到2879.5亿日元，平均票房约为30亿日元，占动画电影总票房的81%，和原创IP相比在数量上和票房上占了绝对比例。每年的本土票房前十里也有很多既有IP，特别是经典IP。2015年《妖怪手表：诞生的秘密喵！》和2017年《名侦探柯南：唐红的恋歌》这两部经典IP占据了票房榜首。《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精灵宝可梦》《蜡笔小新》系列的剧场版大概每年各推出一部。十年间既有IP中有一大部分转化为经典IP，如表1中列出的经典IP电影代表作品，这些作品大都经历了杂志连载漫画到单行本，再到TV动画、游戏等市场培育路径，发展成熟，粉丝众多，票房收入可观且稳定，是日本动画电影市场的“定海神针”。

既有IP里还有一部分作品改编自漫画、小说、游戏，但没有形成系列。如米林宏昌的《借东西的小人阿丽埃蒂》（2010年，票房92.6亿日元）、《回忆中的玛妮》（2014年，票房35.3亿日元）和《玛丽与魔女之花》（2017年，票房32.9亿日元），三部电影的情节均改编自英国儿童文学作品。《黑猫鲁道夫》（2016年，票房14.6亿日元）改编自日本经典儿童文学作品，《我想吃掉你的胰脏》（2017年，票房35.2亿日元）改编自同名年度畅销小说。这些电影在上映之前就有了不错的观众基础，票房也较为可观。

既有IP动画电影因投资小、风险小、收益大受到投资方的欢迎，但同时由于资本过于向既有IP集中，使日本动画电影向单一化、同质化发展。既有IP中，大部分经典IP还是20世纪的作品，新的优质原创IP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日本动画电影市场的健康发展。

2.原创IP是动画电影市场的票房黑马。和既有IP相比，票房破10亿日元的原创IP动画电影相对较少，十年间只有8部。但原创IP动画电影的票房累计达666.8亿日元，平均票房超过80亿日元，大大高于既有IP的平均水平，呈现少而精的特点。与既有IP中一年诞生一部的经典IP作品相比，原创IP的创作时长平均在2～3年，因此投资较大，加上对导演的知名度要求高，产量较低。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吉卜力工作室的作品。宫崎骏的《起风了》（2013年）改编自宫崎骏同名漫画，这里也视作为原创IP，以120.2亿日元的票房一直延续着吉卜力神话。新海诚执导的《你的名字。》（2016年），收获了250.3亿日元的本土票房，再加上巨大的海外市场，成为日本电影史上票房收益最高的电影。《天气之子》（2019年）的表现也很不错，票房破百亿。此外，细田守执导的三部原创IP动画电影《狼的孩子雨与雪》（2012年）、《怪物之子》（2015年）、《未来的未来》（2018年）均进入了票房破10亿日元的榜单（见表2）。其青春与成长的主题、张弛有度的镜头语言，展示了传统与现代并存的日本文化，受到观众的广泛认可。与既有IP不同的是，这些原创IP取得成功后，才有小说和漫画等出版，呈现出与既有IP相反的发展与延续路径。

2019年，动画电影单一化、同质化的情况有所好转，出现了较多原创IP电影，如《PROMARE》《天气之子》《薄暮》《海兽之子》《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HELLO WORLD》等。这些原创作品以其丰富性和差异性，为动画电影注入了新的活力。

2010—2019年，日本动画电影票房排名前十的影片中，原创IP有3部，占据了榜单前三名（见表3），足见此类电影巨大的票房号召力。《你的名字。》和《天气之子》都带有“世界系”动画电影的风格，这两部作品的成功正是导演新海诚抓住了现代社会敏感纤细的青少年一代的内心感受，并产生共感的结果。

三、日本动画电影的海外反响

1.在全球市场的反响。和纯商业化的美国动画电影相比，日本动画电影有其独特的艺术感染力，不追求3D效果，更有导演自身的艺术和美学特征。进入21世纪，《千与千寻》获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这是自该奖2001年诞生以来，除美国梦工厂、迪士尼的作品外唯一一部获此殊荣的影片。此外，1部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6部奥斯卡提名作品、4部入围作品，说明日本的动画电影已经在国际市场上形成了独特风格，有了一定影响力和立足之地。

截至2020年1月26日在全球知名的电影评分网站IMDb动画电影评分排名Top 50的榜单上，日本作品占据了20个席位，仅次于动画电影大国美国（23席），这也意味着日本动画电影已经超越了本土圈子，拥有了巨大的国际影响力，实现了全球化。这20部影片中，吉卜力出品的动画电影独领风骚，宫崎骏作品独占9席，今敏、押井守、庵野秀明、大友克洋等知名动画导演的作品也榜上有名。2010年后，随着新海诚、细田守等年轻一代导演的崛起，日本动画电影后继有人（见表4）。

日本动画电影的观众评分较高，得到了全球观众的普遍认可。与此同时，日本动画电影还启发带动了好莱坞电影的创作，展现了日本动漫文化对美国电影的巨大影响力。《盗梦空间》的灵感之一就是今敏的《盗梦侦探》，而《环形使者》参照了大友克洋的《Akira》和《童梦》。此外，好莱坞渐渐热衷于购买日本的经典动漫作品的版权改编成影视剧。近年来有《七龙珠》《攻壳机动队》《铳梦》《拳皇》《死亡笔记》《大侦探皮卡丘》等多部日本的动漫作品被好莱坞改编为真人电影并上映。未来几年内，《你的名字。》《机动战士高达》《进击的巨人》等大热作品将陆续被真人化。

2.在中国市场的反响。与有限的日本市场相比，以中国为代表的海外市场，有着更广阔的增长空间。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和日本有着相近相通的文化背景，近年来二次元文化蓬勃发展，中国观众更能接受日本的动画电影。而且和美国大片比，日本电影引进费便宜，容易盈利，是中国片商引进的热点。

如图4所示，2010—2019年，中国大陆从日本引进了38部动画电影，总票房达到41.41亿人民币。2010和2011年，中国大陆尝试引进日本动画电影，票房不高。2012至2014年三年间，由于中日关系变冷，无任何日本影片在大陆上映。2015年开始保守引进2部日本动画电影，其中《哆啦A梦：伴我同行》获得5.3亿人民币的票房成功。这直接影响了2016年的引进情况，达9部动画电影之多。2017和2018年比较平稳，2019年再次爆发，引进13部，总票房达到了15.86亿人民币。

十年间在中国大陆票房破亿元人民币的日本动画电影有14部，其中有5部《哆啦A梦》，和其他经典IP如《名侦探柯南》《海贼王》等。动画电影《龙猫》（2018年）和《千与千寻》（2019年）在中国大陆正式上映，分获1.74亿和4.75亿人民币的票房收入。有评价说是中国观众为自己的情怀补票，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以宫崎骏作品为代表的日本经典动画电影以其优势和魅力对中国观众产生的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你的名字。》以5.77亿人民币成为中国票房最高的日本电影，《天气之子》也收获了2.81亿人民币的票房收入。这些成功让中国的各大片商認识到只要影片本身质量过硬，原创IP也能获得市场认可。因此，他们不仅引进既有IP电影，也纷纷引进原创IP电影，丰富了银幕，同时也刺激了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虽然中国的动画电影有个别作品创造了票房神话，但总体而言还处于起步阶段，还需要在题材的宽度和深度、导演自身风格的形成等方面向日本学习。

四、日本文化政策对动画电影的影响

日本动画电影的成长壮大离不开政府一系列的文化政策和支持。日本早在1996年就正式确定了“文化立国”的基本国策，陆续颁布了《文化艺术振兴基本法》（2001年）、《内容产业促进法》（2003年）、《文化产业大国战略》（2010年）等法规政策，修改了《著作权法》，从国家战略高度重视并推进文化产业，保护文化产业，并有目的地进行对外文化传播，以增强国家软实力。2010年后，日本对外宣传和国家形象塑造的重点放在了“酷日本”上，一个重要任务是依靠精良的动画带动文化消费与旅游人数的提升，提升日本在国际上的文化形象。动画电影是日本文化输出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海外经济收入的来源之一。除了票房所带来的经济收入，电影衍生出的“圣地巡礼”则是更大的经济增长点。根据日本十六综合研究所的调查，《黑猫鲁道夫》《你的名字。》《声之形》三部动画电影给背景地岐阜县总共创造了253亿日元的经济收入，增加了2811个工作岗位。为促进动画产业的持续发展，日本政府各部门协同联动，实施系统的、长期的、倾斜性的支持。

1.大力支持动画电影的制作及相关人才的培养。在动画电影制作方面，文化厅和产业经济省通过资金补偿共同支持动画电影的创作。文化厅设立了“文化艺术振兴补助金”，用于资助和鼓励文化艺术创作。动画电影制作经费的一部分可以从国家得到补偿，大大提高了动画公司制作精品的积极性。根据艺术文化振兴基金公布的数据，2009—2018年的十年间，该基金共资助了77部动画电影，总资助额度达8亿日元，并且动画电影的立项率（49.7%）高于一般的真人电影（30.9%）和纪录片（33.9%）。2016年《你的名字。》《在这世界的角落》分获2000万日元的资助。此外，政府致力于动画电影人才的培养。文部省主要负责创作人才的培育，经济产业省主要负责制片人的培养。文化厅还委托日本动画协会执行“青年动画制作人培养计划”。这些为动画电影的制作培养了大量高层次实用型人才。

2.举办各种对外宣传活动，提高动画电影海外影响力。日本政府各部门通过举办宣传活动、提供资金支持等方式加强对日本动画电影的海外宣传、交流，提高其海外影响力。经济产业省负责通过门户网站JapaCON对包括动画电影在内的文化产品进行宣传，并且组织和资助日本电影参加国际展览会。经济产业省还设立J-LOP基金，支持日本映像作品的海外宣传和本土化。文化厅委托公益财团法人UNIJAPAN组织东京电影节，东京都政府和相关动漫企业举办东京动漫展来提高日本动漫的国际影响力。总务省委托放送内容产业海外开展促进机构（BEAJ）推进国际合作。外务省通过国际交流基金对日本动画电影进行介绍宣传和国际文化交流，并且通过驻外使馆介绍日本文化。

3.助力动画电影IP开发，实现对其他相关产业的辐射。这部分主要由“酷日本机构”负责，通过向海外推出动漫等内容产业相关产品，向海外推广日本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吸引和培养更多的“日本迷”。动画电影里的形象，如皮卡丘、机器猫、游戏王等形象赢得了世界范围内的粉丝，其周边产品也大受欢迎，形成了巨大的市场。同时也让海外消费者通过电影作品和相关产品对日本产生好感，树立日本既“卡哇伊”又“酷”的形象。为此，文化厅专门制作了中日英三语版本的“全国外景地数据库”，方便游客查询，将电影和旅游资源结合起来，实现从电影产业向旅游业的辐射效应。

五、日本动画电影发展对我国的启示

2019年中国动画电影表现不俗，《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破50亿，《罗小黑战记》《白蛇：缘起》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大陆动画市场正在被不断激活。如何深入开发这个市场，日本的本土发展策略和国际宣传策略都值得我们思考。

1.多机构联动达到多文化领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宣传效果。现阶段，日本是在内阁府的主导下，各政府部门各司其职，从动画电影的制作、宣传、扩散这一系列给予大力的支持和引导。日本经济产业省、文部省、文化厅、厚生省等政府部门通力合作，从财政支持、人才培养、海外宣传等各方面给予动画电影政策倾斜，各地方自治体和民间机构也提供各种便利，促进动画电影产业的健康发展。

2.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日本政府不遗余力地发展动画电影在内的内容产业，在牢牢把握发展产业的大方向的基础上，将一部分专业工作委托给专门机构去完成。日本文化厅将“文化艺术振兴补助金”的评定交给日本艺术文化振兴会来执行，将人才培养项目交给日本动画协会执行，将海外宣传等交给国际交流基金等专门机构来执行。这样专门的机构处理专业的事，可以提高效率，省时省力。

3.加强海外宣传活动，培养稳定忠实的粉丝群。日本通过宣传以动漫为主的流行文化，在国际社会上赢得粉丝，特别是“动漫粉”，以增强国家软实力。2003年，日本爱知电视台在名古屋发起世界COSPLAY峰会大赛（WCS），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具国际影响力和参与性的赛事之一，培养了众多动漫迷。外务省于2007年设立“国际漫画赏”（现为“日本国际漫画赏”），以出资邀请获奖者到日本交流访问的形式鼓励各国漫画爱好者参与，扩大日本漫画的国际影响力。此外，日本的驻外使馆和国际交流基金在世界各地举办各类文化节来宣传日本文化。这些活动和赛事为日本的动漫产业培养了无数的粉丝群和生力军。动画电影也因此受益匪浅，以《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等国民动画系列为代表的剧场版，正是因为有固定且不断增长的海外粉丝群，才有稳定的海外票房保证。

作者单位 华北科技学院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日本对外文化形象建构研究”（项目编号：3142020012）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楊晗.单调的膨胀：制片垄断下的日本电影产业发展[J].当代电影，2019（12）.

[2]王玉辉.2016年日本电影产业观察[J].电影艺术，2017（03）.

[3]支菲娜.2015年日本电影产业观察[J].电影艺术，201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