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树

[ 中国] 季季

我小的时候，家里没种什么水果，想要吃水果，都得到镇上去买。父母亲工作忙，很少到镇上去，所以我们也很难得吃一次水果。

有一天，父親到镇上去，买了一个大木瓜回来。那木瓜的皮虽然变黄了，却还有点儿硬，母亲把它放在米缸里，说是那样熟得快。

第二天吃过午饭，母亲把木瓜拿出来，果然软了许多。母亲把它洗净剖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藏了许多黑色的木瓜籽。母亲把木瓜籽刮下来，放在一个铝盘里。我问母亲为什么不扔掉，她说要留下来晒干了好撒种，要是种成了，以后我们就常有水果吃了。

过了不久，我突然发现，在我们屋后的菜园里，冒出十多棵不太像蔬菜的绿色植物。我问母亲那是什么菜，母亲笑着说：“就是木瓜树呀！”

我和妹妹高兴极了，赶紧跑到菜园里去，十分珍惜地抚摸每一棵木瓜树的叶子，仿佛是在勉励它们：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望呀！

母亲把那些小小的木瓜树，分别移植到菜园的四周，并且殷勤地浇水和施肥。它们一天天地长大，没过多久，就都比我和妹妹高了。等到它们开花结果时，我们就得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它的顶端。

在我们焦急地盼望中，终于有一个木瓜，出现了金黄色的斑点。使我们诧异的是，那诱人的、成熟的斑点，竟像是一种可爱的病菌，在许多木瓜中散播着。

那段日子，我真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不论什么时候，我往屋后的菜园一望，总会看到果实累累的木瓜树，那些静静垂挂着的木瓜，硕大光洁，黄绿错综，就像一幅富足瑰丽的静物图画。而木瓜带给我们的，当然不只是这种视觉上的满足。更重要的是，在味觉上，它带给我们的是甜美。几乎每顿饭后，我们都能吃到一盘金黄色的木瓜。父亲说，木瓜不仅有丰富的营养，饭后吃了还能帮助消化。

木瓜树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它不仅为“我们”贡献了很多美味，还给“我”带来了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我们也常把熟透了的木瓜送给邻居。他们吃完了木瓜，也把种子留下，在屋前屋后撒下去，长出小小的木瓜树来。

有时，母亲也叫我提两个木瓜去学校送给老师。那时我才上小学三年级，一次提两个大木瓜已经是相当吃力了。

就是那没有成熟的木瓜，也仍然有独特的价值。听说青木瓜汁可以治胃病，我们邻居有得胃病的，常到我们菜园里来摘青木瓜，回去捣汁喝。我们家里没有得胃病的人，不过，母亲却拿青木瓜来炖肉和烧汤，味道非常地鲜香。那时我最爱喝的一道汤，是用青木瓜丝、丁香鱼和豆酱同煮而成的，鲜美极了，一点儿味精都不必放。

不管我们怎么想办法消耗，木瓜总还是那么多， 仿佛永远都吃不完。

第二年夏天，那十多棵木瓜树，突然在台风里离我们而去了。

那次的台风特别凶猛，学校都停课了。我和妹妹静坐在窗边，凝望着菜园里的木瓜树，菜园的竹篱笆已经被风吹倒了。风呼呼地狂啸着，暴雨一阵紧似一阵，天地真的都变色了。那十多棵果实累累的木瓜树，也一棵棵被风吹倒了下去，每倒下一棵，我和妹妹就心疼地惊呼一声。它们有的是倒在竹篱笆上，有的是三、四棵交错地倒在一起。

我和妹妹忍不住伤心地大哭起来。边哭我还边恨恨地骂着，讨厌的台风！妹妹马上哀哀地接着说道：“可怜的木瓜树啊！”

风雨过后，我们都跑到菜园里，要设法抢救那些木瓜树。然而，它们似乎都已受创太深，回天乏术了。它们的叶子，全被风雨打得稀烂。它们的身子，有的被拦腰折断，有的被连根拔起。那些原在泥土中的树根，裸露在灰暗的天空下，被雨水冲洗得黄里泛白。

我们在菜园里凭吊了半天，并非全无所获。那些可怜的木瓜树，虽然被风雨摧折了，却还遗留给我们一篓筐的青木瓜。

妹妹说：“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木瓜吃了。”

父亲却说：“不会的，我们很快就会再有的。”

那时我和妹妹都以为，那只是父亲安慰我们的话。然而夏天还没过去，母亲撒下的木瓜种子却真的又长出嫩绿的小木瓜树来了。它们又像上次一样地欣欣向荣逐渐壮大，生出累累的果实。

我一方面觉得很快乐，一方面却又有点儿忧愁，怕再来一次大台风，又会把木瓜树给吹倒。

我把这心里的忧愁告诉父亲，他却笑着说：“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再种呀！”

父亲还说，天灾虽然可怕，却是短暂的。而宇宙间的生命，即使遭遇了挫折，也还会生生不息、绵绵不绝地延续下去。

父亲的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20 年后的现在，我们菜园里仍然种着许多木瓜树，不知已是第几代了。

被台风摧毁的木瓜树，在下一年的春天重新长了出来。生命的强大正在于此，无论经历多么严酷的磨难，只要保存着信念的种子，那么总有一天会重新壮大、繁荣。我们要像文中的木瓜树一样，不断增强生命的韧性，发掘自身的生命活力，培养自己面对困难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