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访华百年纪念

2020-12-22 08:06崔岐恩王志荣
时代人物 2020年28期
关键词:杜威罗素

崔岐恩 赵 敏 王志荣

(温州大学教育学院 浙江温州 325035)

20世纪对中国影响至深至远的外国人,也许这3位必不可少:马克思(政治与经济影响力)、杜威(教育与哲学影响力)、罗素(社会与文化影响力)。前两位分别成为革命时期国共两党的思想灵魂,而罗素却两边都不讨好。罗素作为老牌资本主义英国伯爵,1920年上半年访苏,下半年访华。他既批判资本主义国家腐化堕落、穷兵黩武,又批评苏联社会主义恐怖、压抑,缺少民主自由。他既要抗议批判、推动社会进步,却又反对暴力革命,而主张理解、包容、和平、非暴力抗争、组织工会改良。故而招致陈独秀、胡适、鲁迅、张东荪、邵力子等拍砖,即便在长沙演讲时的会务秘书毛泽东也说“罗素主张共产主义,但反对劳农专政,谓宜用教育的方法使有产阶级觉悟,这在理论上说得通,事实上做不到”(孙文晔《哲学大师罗素在中国》2020.3.10北京日报)。

英国著名数学家、哲学家、社会活动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50)罗素因其《数学原理》《西方哲学史》而饮誉全球。今年,罗素访华(1920.10-1921.7)刚好百年。100年来风云变幻,但历史真有惊人的相似,值得回味以纪念。

第一,病来如山倒:再度相遇肺炎。

罗素访华翌年春,在保定育德中学的一次演讲中,不幸得了肺炎。3月26日身体虚弱不堪,连日高烧,最后竟至病危,不得已请来正在中国讲学的杜威为他拟好遗嘱草稿,甚至拟将葬之于西子湖畔。杜威还作为见证人在委托书上签了字。幸运的是,洛克菲勒集团提供的血浆帮罗素闯过鬼门关,让他成了和杜威一样长寿的哲学家(冯崇义《罗素访华缘起》1992.6《学术研究》)。

第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民间力量崛起。

民国肇造、百废待兴、政府软弱无能,而民间组织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当时,梁启超、张申府、胡适、李大钊、陈独秀等怀抱雄心壮志,高举新文化大旗,邀请国际知名学者来华讲学。杜威、罗素、泰戈尔、柏格森、爱因斯坦等先后受到民间组织邀请,只是后两位因故未成。请知名学者访华,不仅费用高昂,且南北各地巡回讲演,组织工作繁重,需要众多资源,必须要有民间跨界大合作。民国武昌首义后,民间社团组织纷纷成立,共计数百,如讲学社、进步党、学术互助社、人事心理研究社、三五法学社、工学世界社、大顺广公会、万国改良会、大同红十字会、女权运动同盟等。正如孙中山说:“国愈进步,人民群治之力愈强,而结社集会之风,亦因之日盛”(蔡鸿源,徐友春2012《民国会社党派大辞典》)。

第三,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自由透明的天空。

罗素访华正值民国9年,军阀混战、各自为政,从而舆论自由、思想开放,为文化思想爆发提供兼容并包的社会空间。雅斯贝尔斯所言轴心时代(-BC800-200)思想爆炸、文化灿烂,其实18~20世纪亦可称之为第二轴心时代。国外群星闪耀:康德、马克思、胡塞尔、罗素、萨特、维特根斯坦、爱因斯坦等;中国亦然:钱学森、杨振宁、梁启超、冯友兰、梁漱溟、季羡林等。100年前,五四运动仍然余音绕梁,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期间既有胡适等人的“问题”与“主义”之争,亦有辜鸿铭等的新旧文化之争,也是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新旧之别。民国时期批判之风蔚然,知识分子不仅互批,如鲁迅与郭沫若、辜鸿铭与胡适、周作人与张申府,甚至罗素本人“改良而非革命”观也受到毛泽东、陈独秀、鲁迅的质疑批判。民国知识分子为了国与家、政与文,不仅互批,还主要批判不善政府、守旧文化、民族劣根。民国精神遗产之一便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王国维、陈寅恪)。

钱学森之问“为何我们现在培养不出(民国时期那样的)大师?”也许自由透明的天空就是答案。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大学之大非大楼之谓也,而是大师之谓也”,北大校长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今天依然被人津津乐道。

第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深度介入社会改革。

1920年罗素人还未到,却已先声夺人。张申府、张东荪、傅铜等在媒体广泛宣传罗素及其思想。“预料于社会改造论一面,我们将大得益处”(韦君《欢迎罗素》1920.10.5《学生杂志》)。罗素与怀特海1910年合作完成《数学原理》,但他绝非书斋式学者,而是顽强坚韧的社会活动家,主张非暴力抗议。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时期,他因为反战而三度入狱。他最早于1914~1915年撰写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小册子和进行公开反战讲演而被判刑2年、罚款100英镑、开除公职。为了防止核战,他于1955年争取到爱因斯坦支持联合发表《罗素-爱因斯坦宣言》,最后升华为《维也纳宣言》。他还深度介入法国五月风暴、美国肯尼迪遇刺案调查。他曾呼吁英国将香港和威海卫归还中国;声援中国省港大罢工和北伐战争;他和杜威等发表公开信,严正谴责日本侵略者罪行。60年代中印冲突后,他致信周恩来和尼赫鲁,化解冲突和危机。98岁时他对世界录影最重要“遗言”:宽容、爱和真理最重要,怨恨和战争最不可取。正如他在《现代世界中知识分子的作用》演讲所言,他一生追求真理,爱好和平,积极参与社会批判与建构(胡俊修,唐媛媛《杜威、罗素、泰戈尔访华及其不同际遇》2016.12.7光明日报)。

这次新冠肺炎其间,涌现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如那些默默无闻坚守抗疫一线的医务工作者,如果没有他们,中国疫情不会如此快速被遏制。再如医学专家钟南山、李兰娟、张文宏不畏强权、敢说真话;坚守正义和良知的媒体人胡舒立、胡锡进等;通过各种符号接力被“404哨音文字”的网络公义者康永久、李牧川等;以及通过网络平台开展心理咨询、学生在线辅导的温州大学教育学院等。他们都深度介入这次大疫,为整个社会微小改善而发出一丝光亮。

第五,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中国共产党的百年沧桑。

罗素访华翌年7月,肺炎微愈,便颤颤巍巍做告别演讲《中国走向自由之路》:“在目前产业幼稚、教育不普及的中国,不能模仿西方模式采用民主体制,而必须经过一个专制过渡期。若避免资本主义而发展实业,需仿效俄国的方法,第一步惟有采用国家社会主义为最切当。”胡适偏于美式民主,故作《一个哲学家》:“罗素看中了一条到自由的路,但他另给我们找一条路。这条路他自己并不赞成,但他说我们还不配到他的路上去。他自己不信政府,但他要我们行国家社会主义”(朱学勤《让人为难的罗素》1996.1.10《读书》)。100年弹指一挥,罗素所言的“专制过渡期”和国家社会主义阶段是否已过去?

1920年罗素从上海登陆而开启访华之旅,刚好有中国共产党组织在上海成立(舍维廖夫1980《中国共产党成立史》)。罗素访华离开时的7月,正值中国共产党一大召开,标志着中华新纪元的开端。而百年后的今天, 2020年2月14日,习近平提出五大改革任务,以应对疫情“大考”。

结语

百年前罗素初到中国,知识界群情激昂、热切期待。《新青年》《申报》等各大报刊竞相报道“中国今当改造之日,愿以罗素先生坚强不屈之精神与精审切当之学说为师”(《欢迎哲学家罗素记》1920.10.14《申报》)。“无论自觉与否,名哲讲学不仅开拓了国人的视野,而且事实上也参与了新文化运动,并构成了后者的有机组成部分”(郑师渠《五四前后外国名哲来华讲学与中国思想界的变动》2012.2《近代史研究》)。只是,罗素认为:“中国是一切规则的例外。”他感叹“没有比中国人的忍耐力更令欧洲人吃惊了”,罗素也很担忧中国人性格主要缺点:“贪心,懦弱和缺乏同情心”。这也是鲁迅在新文化运动中的使命之一——改造国民性。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假如早一点善待新中国,世界局势当已好转。”“我愿为中国人竭尽微诚。”(罗素1922年《中国问题》)。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黑格尔)。是为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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