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锤炼锻细节

有人曾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一个问题：就亲子类的文章而言，应该去发掘什么样的料呢？得到的答案是：那种未当过爹妈的人难以想象、编造出的细节。这个对话给我们的写作启迪是：有细节，才有生活的触感;有细节，才有生命的热力。细节描写要想让读者心里“咯噔”一下，就要进行以下三重锤炼：

一、状要细

何谓细节？细节就是“一言一动之微，一沙一石之细”（朱自清语）。细节描写的魅力就在于对事物性状描摹之细，而其非有心者莫能为之。一个真心拥抱生活之人，才会去细心地观察生活;一个细心观察生活之人，才能敏锐地捕捉到细节，并将其性状细腻地描摹出来。即便是一个高明的作家，他如果不去用心地体验生活，细心地观察生活，而仅靠想象力，跟着感觉走，那也不能将事物的真正性状细腻地描摹出来。

有一年，作家铁凝去看望杨绛先生。

在杨绛家的客厅，铁凝看到天花板上有几个手印。铁凝很好奇，杨绛解释说，那是她自己换日光灯时留下的。接着，杨绛很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古稀之年，如何把两只凳子摞在一起，又如何小心翼翼站在椅子上更换灯管。

后来，铁凝向采访她的记者说起她和杨绛的那次见面，以及天花板上留下的黑手印。

过了一段时间，铁凝再次拜访杨绛。一进门，杨绛很认真地说：“我看过记者的那篇报道，但里面有一个错误，留在天花板上的不是黑手印，是白手印。你看，我住的是老房子，白色天花板上有灰尘，手摸在上面时灰尘被带走了，所以就留下白手印，而不是黑手印。”

当时，铁凝正好坐在客厅，赶紧抬头看天花板，正如杨绛所说，天花板上留有几个白手印。因为这个小小的错误，铁凝认真地做了自我检讨。事后，铁凝感慨地说：“那几个手印我亲眼所见，但我想当然地把白手印当成黑手印，还不如一位近百岁老人的观察力，实在不应该。”

（选自侯美玲《白手印黑手印》）

作家铁凝为什么会“看走眼”呢？因为她生活在设施齐备的套间房中，想到的只会是“墙是雪白的，手上的灰会印到墙上，留下黑手印”。只有常年生活在老旧红楼中的杨绛先生才会观察到“墙上布满了灰尘，手触摸后会带走灰尘，留下白手印”。在细节描写中，“走心”了，才能不“走眼”;细心观察了，才能细腻地描摹出事物的性状来。

二、情要真

在现实生活中，刻意去表达某种情感往往给人一种矫情之感，真实的情感常常是不经意间从细节中流露出来的。钢筋水泥正在不断硬化着人们的心灵，但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怦然心动，泪流满面，它就是从细节中流淌出来的真情暖流。在细节描写中，我们应该注入情感的真气和热力，只有这样，才能缓缓地却又是执著地叩击着读者的心弦。为什么“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因为他们是在生活的细节中流淌真情的“真心英雄”。

有个老人，是全国闻名的大作家。

他临终前，突然感到十分难受，秘书就说：“我去叫大夫。”

不料，就在秘书正欲开门的时候，却听到老人极艰难地说了一句：“不是‘叫，是‘请……”說着老人就昏迷过去，而且再也没有醒来……

大夫与护士听到这一切，个个潸然泪下。

一个“请”字，一个人世间最温暖最明亮的字眼儿，就这样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口中，极艰难却又极自然地说了出来！

老人再也没有说什么，这句话就是他的遗言——这遗言纯净无比，厚重无比，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老人写过的电影剧本和文章。因为谁也不会怀疑，这句最能体现老人美好心灵的话，的确是老人用生命诠释的。

这位老人就是夏衍。

（选自黄震《绝美与绝丑》）

著名作家夏衍的这一声“请”为什么被称为“绝美”？不仅是因为它是夏衍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且还因为它流露出了夏衍对大夫由衷的敬意，体现出了夏衍以平等之心待人的深厚涵养。其可贵之处在于，这不是一时为之，而是一生为之，临终之时尚为之;不是一事为之，而是诸事为之，垂危急救仍为之。夏衍的情真，真在时时，真在处处，更真在危急之时，真在细微之处，它无花而自芳。

三、意要厚

魔术师有句行话：“你要在帽子里先放进东西，然后才能变出东西。”同样，你要在细节中先注入厚意，然后才能让读者从中咀嚼出万千滋味来。“人生和电影，都是以余味定输赢。”（小津安二郎）余味从何而来？皆源厚意而生。细节是包孕过去的厚意的，正因为过往千百次的“在意”，才化成了眼下细节的“不经意”;正因为过往千百次的“举重”，才化成了眼下细节的“若轻”;正因为过往的“百炼钢”，才化成了眼下细节的“绕指柔”。

鲁迅先生住在北京时，每天晚上都会有客人来访，鲁迅先生总是热情接待，亲自为客人倒茶，拿花生和糖果给客人吃。当客人告辞的时候，他总是要端起灯来，将客人送出门外。客人作别离去，他并不立即回屋，而是一直那么端着灯站着，直到客人走远看不到了，才关上门回屋。未名社成员、作家王冶秋曾在《怀想鲁迅先生》一文中这样写道：“深夜，他端着灯送出门外，我们走了老远，还看到地下的灯光，回头一看，灯光下他的影子好看得很，像是个海洋中孤岛上的灯塔，倔强地耸立在这漆黑的天宇。”尊重，有时是说出来的，有时是做出来的。体现在细节中的尊重，是一种更加让人感动的尊重。

（选自唐宝民《细节中的鲁迅》）

鲁迅深夜持灯相送这一细节有何深意？它不仅是实写，而且还是虚写。这盏灯照亮的不仅是夜行之路，而且还是文学之路、为学之路，还是为人之路、为事之路，还是生活之路、人生之路。细品之，鲁迅先生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盏明灯呢？他是真的猛士，他的笔似匕首、投枪，他的《呐喊》是照亮“铁屋子”的一盏灯，他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照亮“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的一盏灯……

状细才能吸人眼球，情真才能感人肺腑，意厚才能耐人寻味。我相信，同学们只要勤于锤炼，就一定可以锻造出生动传神的细节来。

[实战演练]

阅读下面的材料，按照要求作文。

有人说，评断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要看它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它的人民选择对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怀。

请以“我敬仰的人”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要求：①立意自定;②角度自选;③除诗歌外，文体自选。

[佳作示范]

我敬仰的人

文/梁舒梦

夜色朦胧里，路灯把变电箱的影子胡乱地射在工地的一堵白墙上，道旁的树影交错掩映。乍起了一阵薄凉的风，偶尔早起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趕着早随父亲去乡下，他接了帮人装塔吊的活，我正好放暑假闲在家里闷得慌，不如出去溜溜。车很早就出发了，我睡意朦胧的，颠簸了一路。车最后在一幢居民楼的前面停了下来，父亲嘱咐我先在车里眯一会儿，天稍亮些到附近找家粥店吃早饭。说完便匆匆换上工作服，背起他那破旧的工具包，穿过工地那堵白墙，消失在黑暗中。

我把车门关起来，躺下，睡了一会儿，后来嫌闷，又打开车门，蚊子四处撞，十分难受，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一觉，起来时身上黏糊糊的。时候差不多了吧，我寻思着。天蒙蒙亮了，我在周围走了几圈后决定去看看父亲忙得怎么样了。穿过墙，只见父亲手执扳手拧着螺丝，豆大的汗珠往下滴，似乎是放置太久上了锈的缘故。父亲看见了我急忙说：“丫头，去后备箱拿瓶除锈剂来。”细细地喷过以后，没几下果然拧开了。此时，他的工友还没有来，他一个人要修好一台坏了的电动机。

“干嘛要这么早啊，人家不都还没上工吗？”我有点不满。

“谁叫我是队长呢？准备工作不做好，耽误工期怎么行？”

“等会儿去吃早饭啊，直往前走，然后左拐，菜场那边有家早餐店。”父亲边用袖子擦汗边对我说。

待天稍亮些，我独自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早餐店。父亲给了十元，我只喝了一点粥，吃了两个包子，剩下的钱都为父亲买了包子。在菜场逛了一圈，人来人往倒也热闹，想着天应不早了，才慢慢走回去，将包子给了父亲便回到车上看书。

太阳渐渐上来了，知了开始一齐鸣叫，见路边有个小卖部便钻了进去，与老板拉起家常，顺便蹭着空调，真凉快啊！

在店里看了一阵《红楼梦》，觉着乏了便出去看看父亲忙得怎么样了。此时日头正盛，吊车正把一节塔吊往上吊，父亲一个人攀附在已立好的几节塔吊上，那高度让我心惊。塔吊临近时，他伸手把它拽到相应的位置上，在四个角上把螺丝拧好。我注目凝视，想弄清楚他究竟是如何从一面转到另一面上去的。只见他把一角的螺丝拧好后，两手抓住塔吊箱的横梁，脚下只轻轻一转，整个人便滑过那棱角贴到另一面上去了，我的心抖个不停，多么危险的动作啊！那是在有五层楼高的半空中啊，那是在身上挂有重物的情况下啊，那是在炎炎烈日下啊！而父亲还要完成一系列的动作，这可比杂技惊险多了。

仰望着半空中的父亲，我心在抖，腿在抖。起早贪黑，吃辛受苦，挣钱养家，那是我平日里最爱的父亲;尽责敬业，一丝不苟，技术高超，那是我尊敬的父亲;爬高弄低，不避风险，用生命抵押明天的幸福，那是我无法不敬仰的父亲。

快近中午十二点了，塔吊才装了大半，我盼着父亲赶紧下来。可过了好一会儿，他忙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往下爬。第一个下来的是他的工友，红绛色的面庞上，汗水直往下淌。父亲终于也背着包下来了，我快步跑了过去，父亲黝黑的脸颊现在变得通红，身上的衣衫也早已湿透，他轻轻用手碰了下面颊“咝”了一声，我的心里不禁酸涩起来，那是晒的啊！

几个人聚在小饭店里，等着饭菜，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没有苦没有累吗？不，养育一家老小的责任与使命使然，收获生命价值的喜悦与快感使然。

烈日下有着我最敬仰的人！我知道，面对父亲，我也有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评点]

本文的写作功力体现在对细节的描写。（1）细状有三：“拧螺丝”、“装塔吊”和“碰面颊”（见文中划线处）。（2）真情各三：父亲爱家、谅人和敬业，女儿牵挂、心疼和敬仰。（3）厚意有三：父亲扛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扛起了一队之长的责任，扛起了一个血性硬汉的责任——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精到的细节描写，形神相映，虚实相生，情感真挚，感人至深。

（作者：姜有荣，江苏省阜宁县第一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