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泉添眼明

王树理

济南是一座以泉水出名的城市。55年前，我从乡下第一次来济南，最让我为之动情的，就是那户户垂柳、家家泉水的景色。以至于在我走南闯北五十多年的生涯中，心里总是镶嵌着串串晶莹，就像那趵突泉深处不断向上泛起的珍珠，一串接一串，万脉竞流，晶莹剔透，仿佛济南就是一艘漂泊在一个泉眼汩汩涌流的河流上的诺亚方舟。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上帝特别赐福的仙人和贤达。

怀揣着对济南泉水的思念，从1968年三月，我下豫州，奔太行，赴塞外，游苏杭，好地方、赖地方去过不少，诸如河南辉县的百脉泉、扬州瘦西湖的“第一泉”等等，见过的也不少，但总是没有泉城济南的泉水好，没有济南的泉水甘甜，没有济南的泉水清澈。

出于习惯，济南人笼而统之地说是“七十二泉”，其实细究起来，济南的泉水岂止“七十二”？且不说那些山崖水畔尚未命名的泉子，就是那些有名的无名的隐于庭院、藏诸街巷的泉子，也是数不胜数。外地人来了旅游，象征性地看看趵突泉、珍珠泉、百脉泉这些名气大的，就忍不住伸大拇哥，可许多人还真的不知道济南还有洪范泉、黑虎泉、灰包泉、北芙蓉泉、罗姑泉……更不知道還有什么濯锦亭、北渚亭、水香亭、天心水面亭……要是把这些泉都看了，不管是谁，都会“不辞长作济南人”。明清时期，就有王象春、董芸，还有一位忘记名字的人，都写过一百首竹枝词盛赞济南的泉水和风景。我多么想写一写自己身边的泉水，可惜，脑笨笔拙，怎么也写不出像样的文字，只能在“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自我陶醉中，默默地以泉洗心，自得其乐。

在济南住长了，看泉看惯了，眼睛就会添亮的。

总为一泉系真情，我就有这样的体会。

定居济南二十多年来，特别是六十岁之后，经常到趵突泉转转，看了那泉水，心气儿就好。情绪一好，就又转悠到大明湖、五龙潭，有时甚至还坐车去趟千佛山。那心情，你真想不到，走到哪里，眼睛都添亮，看水水至清，看山山更绿，看花花特鲜。站在千佛山的“齐烟九点坊”下举目北望，古老的济南城似乎又有了新的容颜，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在绿树掩映的簇拥下，宛若刚刚出浴的娇娘，沐着和煦的风，如醉如痴地谛听泉水的浅吟低唱;而以东部奥体中心东荷西柳为标志的开发区，则是另一派迷人的景色：棋布着充盈着现代化气息的高楼大厦，闪耀着数不清广告霓虹，登天的卫星，探海的蛟龙，把个东荷西柳的济南元素烘托得恰到好处。再往北看，那条锦绣在城市北半部的金色飘带，就是古老的黄河吗？——这可真是一条神奇的河流。几千年来，黄河在天下粮仓的华北平原上，一次又一次地翻滚着，一到济南，就不再南进。即使非要向南，也是绕过济南，从淮河流域夺淮入海。直到1855年的那次发生在河南境内的铜瓦厢决堤，才又一次回到济南的身边。然而，这一次的黄河改道，却让这座古老的城市与自己的平原地区成了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北岸进城靠摆渡，城市北进徒望洋……好不急人！然而，别急，泉城从来与黄河就是分不开的连体姐妹。党的十八大之后，济南市解放思想，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北跨”呼声。这一个“跨”字用得好！它让我一下想到了古老的《夸父逐日》。尽管从字面上讲，不免有望文生义之嫌，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却有了那种喝干江水、弃竹杖化作桃林的效果。于是，穿黄隧道有了，跨黄大桥多了，鹊山水库有了，济北开发区也有了，十年九灾的济阳，如今已成为市区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支点，那里的澄波湖、闻韶台，也有了泉城的基因，就连我的故乡商河县的鼓子秧歌和地下温泉，也因了泉城的北跨，注入了许多水灵灵的鲜活。一次，陪几位来自湖北、四川的战友游览趵突泉大明湖，他们看完之后，不无调侃地说，怪不得你在部队经常想家，这么好的景色，没娶媳妇也想这座城市呀。人到了老年时候，再来品味当年的这些话语，就觉得不再是说笑话，而是真的感受到了城市的美丽，日子的静好，岁月的馈赠。

泉水洗净了双眼，再看大明湖、千佛山，就觉得增添了色彩，济南也变大了，变得更美了。它的变化，宛如一桌丰盛的大餐，味沁肝脾声养耳。济南的风景美，养育了人们美好的心灵和性格。如今济南人的胸怀，已经从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放眼到全国全世界，就连几十年前经常闹水灾的黄河，如今也变成了一条穿城而过的城中河。长达一百多公里黄河大堤，已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公园。漫步其间，望黄河滚滚东流，看航班降落起飞，眺城区美丽如画，真让人心旷神怡！我与一位在海浸区工作的同志谈起他最大的愿望，他说，如今他们那个县老百姓已经不吃苦水了，但是，水质总不如济南好。我说，别忘了济南是泉城啊。

济南，泉城，你是我生命的洗心台，你是祖国最为娇媚的百花园。生活在你的怀抱里，所有的人都会像这里的一草一木，枝叶永远葳蕤，花朵永远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