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运河与中国文学

2020-12-23 09:44朱明娥
档案与建设 2020年10期
关键词:运河南京文学

朱明娥

摘要:南京历代运河中,先秦时期开凿的胥河为“民谣之河”,孙吴时期开凿的青溪为“诗歌之河”,明朝初年开凿的上新河为“文学之河”。这些运河是文学作品描绘的对象,是催生文学作品的沃土,与扬子江、秦淮河等天然河流共同成就了南京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关键词:南京;运河;文学;胥河;青溪;上新河

南京位于长江下游,地处“吴头楚尾”之地,依水而生,临水而建,因水而兴。在将近2500年的建城史中,南京的水脉与文脉始终相依相伴。除了自然河流如南京段长江(又名大江、扬子江)、秦淮河(又名小江、淮水、龙藏浦)之外,南京历代开凿的将近35条运河[1],不但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对南京的历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且对南京文学乃至中国文学的繁荣和发展也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南京的一条条运河,宛如一个个流动的文化带。古往今来,这些运河不仅是南京地区的政治命脉、经济动脉、军事要脉,而且是文化根脉,令无数英雄豪杰、才子佳人为之倾倒,为之歌唱,产生了一首首(一篇篇)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其中春秋晚期开凿的胥河堪称“民谣之河”,孙吴时期开凿的青溪(后世误将杨吴城濠东段当作青溪)堪称“诗歌之河”,明朝初年开凿的上新河堪称“文学之河”。

“民谣之河”——胥河

胥河,又名胥溪河、胥溪、五堰河等,相传是春秋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于公元前506年所开,是南京有史记载开凿时间最早的一条运河。胥河位于高淳区固城镇与定埠镇之间,全长30.6千米,分上、中、下三个河段。上河在东坝以西至固城湖口,长9.7千米,水深5—10米,水位远高于中河、下河;中河在东坝至下坝间,长5千米,为穿越岗丘地段;下河在下坝以东至朱家桥,长15.3千米,水深1.2—2.1米。胥河西接固城湖、丹阳诸湖,与石臼湖、胭脂河、秦淮河、青弋江、水阳江相连,东接荆溪,至江苏宜兴入于太湖,对于苏皖二省之间的航运和该地区的农田水利有着重大作用,在我国水利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历史上,每当洪水泛滥时,东坝直接关系到高淳地区和苏州、无锡、常州等地的安危。若东坝开启泄洪,太湖流域便成为一片水乡泽国;若东坝不开启泄洪,高淳便遭殃。因此,围绕胥河东坝,诞生了众多的民谣,至今仍在民间传唱。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清代高淳的送春传统曲目《筑东坝》和《开东坝》,堪称乡村文学的典范之作。

《筑东坝》讲述的是明朝陶裕林和潘世恩上奏朱元璋,请求修筑东坝,得到朱元璋的批准,东坝修得坚固无比,从此下江地区的宜兴、溧阳和苏州免遭水患,而上江的高淳在明清两朝不太平。《筑东坝》共计80句,多为七言,间或八言。

筑东坝[2]

唱过东京唱西京,我把东坝唱你听。

小小东坝有名声,五湖四海都闻名。

东坝本是摒水坝,坝上街市广通镇。

停住锣来息住音,下面我来唱分明:

正唱梅花雪地生,朱皇帝登基坐南京。

上下两江出能人,上江出了陶裕林。

下江出了潘世恩,二人上殿把本申。

宜兴溧阳要安生,筑成东坝定太平。

二唱杏花是春风,筑成东坝多传名。

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

武官上殿爱摆卦,文官提笔保中华。

天朝两隶十三省,明朝筑坝到如今。

三唱桃花红到桩,刘伯温奉旨来筑坝。

苏州请来好木匠,宜兴溧阳请石匠。

东坝之地是龙潭,下桩十丈不着底。

刘伯温急得无法想,快快寻找下桩人。

四唱蔷薇白成云,高淳地界有能人。

先下木排后下桩,东坝筑成有头功。

下桩之人他爱财,他得铜钱养老子娘。

下桩之人真能耐,也是上江小花人。

五唱栀子白洋洋,筑坝下桩不一般。

七棵山木一扎齐,索捆夿钉梅花桩。

糯米烧粥调石灰,身抹桐油来灌斗。

梅花桩子不周牢,铁牛爬虾虫下几条。

六唱荷花白如霜,东坝好比生铁浇。

梅花桩子站几排,桩子面上架木排。

牛壮力汉把工衬,如同好汉会英雄。

坴土不知千万担,木夯石墩万千砸。

七唱菱花如胭脂,刘伯温筑得东坝成。

东坝坝头筑得牢,从脚到顶三丈高。

东坝要作摒水关,上江之水向西流。

宜兴溧阳又苏州,从此以后免水患。

八唱桂花人人香,东坝筑得真牢靠。

向东大水转向西,坑害上江不太平。

下江黄稻好收成,上江从此年年涝。

铜墙铁壁坝坚牢,东坝摒水又广通。

锣鼓打来呛呛咚,刘伯温题诗在坝头。

宜兴溧阳终究不长,五百年后变成大江。

讲不清来道不明,明清两朝不太平。

敲锣打鼓送新春,东坝已经唱到根!

《开东坝》讲述的是清朝道光二十八年(1848)至二十九年(1849),由于东坝使洪水无法流到下游,高淳遭受特大洪涝灾害,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当地人刘维九挺身而出,在祠堂召集七乡父老共同商议,决定打开东坝,泄洪自救,因此与官府产生冲突。最后,官府抓住了刘维九,打入水牢之中,平息了這场纷争。《开东坝》共计54句,多为七言,间或八言。

开东坝[3]

唱过东京和西京,我把东坝唱你听,

小小东坝有名声,五湖四海都闻名。

停住锣来定住音,下面我来唱分明:

正月梅花是新春,洪武王登基坐南京,

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

二月杏花白如云,刘伯温筑坝到如今,

东坝坝头三丈高,坑害上江不太平;

三月桃花红又鲜,道光王登基洪水连,

二十八年遭大水,二十九年水连天;

四月蔷薇白阵阵,刘维九拉开祠堂门,

请动七乡来议论,议论东坝开得成?

五月栀子白洋洋,五月初五到坝上,

过了午时去开坝,宜兴溧阳变大江;

六月荷花随水飘,千百只划船一齐到,

人人头上扎纸马,爬上屋头就卸瓦;

七月菱花随水生,鱼叉稻叉黑阵阵,

打得头破血又流,店家吓得关槽门;

八月桂花阵阵香,大小官员到坝上,

一道文书上江去,二道文书归宣广;

九月菊花心头黄,高淳县官遭了忙,

千道文书万道信,道道文书安徽上;

十月芙蓉扑鼻香,东坝上游是囤水塘,

上江百姓常逃荒,扶老携幼多凄凉;

十一月雪花白如粉,捉拿维九安徽省,

安徽府官当堂坐,判维九开坝不安分;

十二月东坝唱到根,捉拿维九水牢蹲。

“我坐水牢心不怨,但恨上江无能人。”

“诗歌之河”——青溪

青溪又名东渠,发源于钟山第三峰天堡城南坡,汇合钟山西段南侧溪水,蜿蜒曲折,北通潮沟,南入秦淮河。因其迂回曲折,连绵十余里,故有“九曲青溪”之名。

孙吴定都建业后,对青溪这一天然河道进行了拓宽、疏浚和改造。青溪是六朝时期建康城内东部最大的人工河流。青溪上有七座桥梁,最北的一座叫乐游苑(包含今覆舟山和北京东路、太平门街一带)东门桥;次南有尹桥;次南有鸡鸣桥;次南有募士桥;次南有菰首桥(昇平桥);次南有青溪中桥,今四象桥;次南青溪大桥,今淮清桥。青溪在隋朝大军“平荡耕垦”建康城中受到损毁,此后,随着时代的变迁,原有的青溪河道大多湮塞,仅剩下内桥东至淮清桥一段,以至于人们张冠李戴,往往误将杨吴城濠东段(竺桥至大中桥段,今名秦淮河东支)当作是青溪。

六朝是青溪的第一个文学高峰期。当时的青溪以蜿蜒曲折著称,文人骚客荡舟青溪、吟咏唱和成为一种时尚。据《建康实录》卷二注云,东晋豪门贵族郗僧施泛舟青溪,每一曲作诗一首,谢益寿闻之曰:“青溪中曲复何穷尽也。”六朝时期有关青溪的诗词,流传下来的并不多,其中著名的有《青溪小姑》二首,收录在南朝乐府民歌《清商曲辞》中。其一:“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其二:“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据《异苑》记载,青溪小姑,蒋侯(蒋子文)第三妹也。

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以金陵为都,这是一个崇文抑武的时代,青溪迎来了第二个文学高峰期。仅南唐的开国元勋、宰相李建勋一人就写过多首歌咏青溪的诗篇。其《金陵所居青溪草堂闲兴》写道:“窗外皆连水,杉松欲作林。自怜趋竞地,独有爱闲心。素壁题看遍,危冠醉不簪。江僧暮相访,帘卷见秋岑。”《赋得冬日青溪草堂四十字》写道:“莫道无幽致,常来到日西。地虽当北阙,天与设东溪。疏苇寒多折,惊凫去不齐。坐中皆作者,长爱觅分题。”《溪斋》写道:“水木绕吾庐,搴帘晚槛虚。衰条寒露鹊,幽果落惊鱼。爱酒贫还甚,趋时老更疏。乖慵自有素,不是忽簪裾。”

两宋时期,南京先后是江宁府和建康府府治所在地,又是南宋的留都和陪都,青溪迎来了它的第三个文学高峰期。“中国十一世纪改革家”、北宋文学家王安石归隐南京,写下了《泛舟青溪入水门登高斋奉呈康叔》:“簿领纷纷惜此时,起携佳客散沈迷。十围但见诸营柳,九曲难寻故国溪。牵埭欲随流水远,放船终碍画桥低。子猷清兴何曾尽,想忆高斋更一跻。”宋代杨备悼念在青溪被隋朝军队处死的陈后主之妃张丽华,写道:“倾城倾国两妃嫔,此地闻名不见人。潜想旧时红粉面,落花风里步香尘。”南宋建康知府马光祖写有两首关于青溪的诗歌,其一云:“人道青溪有九曲,如今一曲仅能存。江家宅畔成花圃,东府门前作菜园。”其二云:“人日泛青溪,青溪曲易迷。船回波下上,帘卷日东西。景物行行见,壸觞处处携。浮航消得醉,极目水云低。”宋代官员兼诗人吴琚《浪淘沙·岸柳可藏鸦》一词颇有意境:“岸柳可藏鸦,路转溪斜,忘机鸥鹭满汀沙。咫尺钟山迷望眼,一片云遮。临水整乌纱,鬓影苍华,酒阑却念在天涯。几日不来春便晚,开尽桃花。”

明朝的南京成为统一王朝的首都,青溪仍是官僚文人吟咏的对象,迎来了它的第四个文学高峰期。大学士宋濂《晚步青溪上》:“溪色涵膏绿,溶漾正堪餐。十步九还辟,清芬袭肺肝。渚芽既戢戢,岸花亦戋戋。洁沤近宜狎,贲鲂清可扪。流念梁陈际,甲第绕其堧。南澨绮钱结,北津铜网繁。倒景侵寥旷,蒸气湿铅丹。有时作清游,肃舲输轩尊。泛爵溢朱组,簉筵引蝉冠。荆偈逞妍曲,秦艳发清弹。唯恐悬象堕,不忧芳年单。繁华随逝水,崇替起哀欢。黄鸟背人飞,响入华林园。”明朝南京状元朱之蕃《青溪游舫》:“谁凿溪流九曲分,缘溪甲第旧连云。吴船箫鼓喧中夜,紫阁檐栊灿夕曛。烟水五湖徒浩渺,香气十里自氤氲。百壶送酒油囊载,鸥鹭无惊泛作群。”

值得注意的是,明代隆庆五年(1571),南京文坛一批文人聚会于负有盛名的书画家陈芹(1512—1581)的别墅邀笛阁,以青溪为名成立“青溪诗社”,在南京文坛激起一股吟诗诵词的风尚。诗社每月聚会一次,地点各不相同,“遇景命题,即席分韵,同心投分”,大家以诗会友,相互点评,乐在其中。诗社以万历元年(1573)为界,分为前会、续会。前会的盟主是陈芹,会员有费懋谦、姚淛、华复初、盛世泰、任山甫、唐资贤、胡世祥、钟倬、朱孟震等;续会时新入会会员有莫廷韩、魏学礼、张文柱、邵正魁等。青溪诗社集会的诗文后来编辑成稿,命名为《青溪社稿》,可惜现已散佚无存。

入清后,青溪进入第五个文学高峰期。清朝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南巡至江宁(今南京),闻青溪之名,前后共写下了三首歌咏青溪的诗篇,其中一首写道:“发源钟阜入都城,大内经流几曲清。妙舞新歌久阅尽,官蛙尚作旧时声。”文人墨客吟咏青溪的诗词呈井喷之势。清朝诗人曹尔堪《临江仙·初夏清溪闲泛》一词写道:“十亩之间新霁色,愛看桑者闲闲。扁舟歇处野蒿繁。小桥蝌蚪黑,急水队鱼斑。我羡村家风味美,翛然茅屋三间。柳阴泥湿麦泥干。晓莺新识路,飞去又飞还。”清朝文人陈文述写过十余首与青溪相关的诗词,其中有一首《青溪吊江总宅》:“青溪一曲水微波,江令风流可奈何。狎客十人前辈少,贵妃三阁艳诗多。当时玉树临春曲,异日琼花水调歌。留得南朝遗宅在,佛烟劫火共消磨。”清朝王友亮《青溪小姑祠》:“风吹落叶满城隅,弦管纷纷赛小姑。为问阿兄同庙食,雉亭龙尾已荒芜。”清朝诗人汤濂《青溪九曲》:“溪流环九曲,曲曲似柔肠。想见六朝女,浣纱留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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