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不可耐”？

徐蓉

照镜子或者看照片，某个时刻你总会被自己的俗不可耐给吓上一大跳吧，反正我是常常如此。

都说看书会让人变得好看，“腹有诗书气自华”。可许是书读少了，许是根本没读对，反正于我而言收效甚微，内心疑惑之下，不由得想探讨：从事读书、写书这样的文化活动，与一个人的容貌可能形成的正（负）关系。

毛姆的《读书随笔》给我提供了不少参考资料，他将许多位大文豪的容貌气质都细细加以描绘：狄更斯“身材矮小，偏偏相貌不凡”;司汤达是“老天爷没有给他很好的条件，他身材矮胖，上身肥圆，双腿短粗”;巴尔扎克则是“身体肥胖，脸色通红，看上去如屠夫一般粗俗”。反正，作家似乎并不会因为自身的渊博或者睿智从而在容貌气质上天然显得超凡脱俗。就连读过许多书、写过许多书的毛姆本人，到了他长寿的人生终点，个人的容貌气质也起了很大的变化，也并非是一味向好的变化。

可能的意见是：读书甚至写书，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善、提升人气质的作用。有些读书人确实会显得高雅不凡，比如叶嘉莹先生;也有许多读过书的人，从气质而言并不比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占优势，竟至于更加的俗气。这一点结论，你只需看一些讲坛、访谈或者圆桌讨论这样的视频节目，总也能找到实证的例子的。

我这么说，并不是反对读书，我只是对于“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的说法不大相信而已。

看书为什么不一定让人变得好看，答案也并不难寻。

首先，看书是一件熬灯费蜡的事，气血不畅、眼晕目花在所难免。比之健身美容，读书对一个人形体改观并不是上佳之选。

其次，读书人之所以与不读书的人稍微有点儿区别，或许是因为他思考得较多一些，那他可能的审视的态度也会多一些，这样的审视既包括了天地萬物、社会他人，更包括了对自己严格的审视。越审视他只能越不那么沾沾自喜，从而不会具备“谜之自信”，反而只会对自己处处产生疑惑。

当我看到连托尔斯泰、佩索阿、卡夫卡这样的作家都不满意自己的气质容貌时，我就知道一个人可能对自己的审视严格到什么程度：托尔斯泰在自传体小说《幼年》中写到他的“丑陋的灰色小眼睛和大鼻子，他愿意将他将来的所有成就来换取一张悦人的脸”;佩索阿描述照片中的自己“一脸的空洞和乏味，呆若木鸡的丑八怪”;卡夫卡的容貌吸引人众所周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次刻骨铭心的恋情，可他从来只自认丑陋、笨拙，为此几乎不愿意穿新衣服。

或许读书的人特别是作家，因为书写世情的复杂、人类精神面貌的丰富，他们笔下的情感、欲望、冲突最终塑造了新的自己。或许竟比一般人看着更加的“俗不可耐”，那也是不让人反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