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横跨长夜的等候

2021-02-23 20:52纸袋
知识窗 2021年1期
关键词:木椅旅途站台

纸袋

云霭低沉,远空广阔。重重交叠的乌云像是被一笔浓墨浸渍,又被时而吹来的微风揉乱、弄散。明月躲在城市和天空的交界处,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影。群星茫然地徘徊在天际,如同迷途中惊恐不定的孩童,找不到回家的路。

雨已经停了。

公交车随着迟缓刹车声的响起而停下,车顶的照明灯扑进伸展出水泥路面的绿枝丫里,哗啦落下一地积雨。水滴沾湿了站台的栏杆和长木椅,氤氲了跳动着字幕的玻璃站牌,牌里隐约倒映着暮色中的城市模样。

我摘下耳机,耳边的音乐声在顷刻间被切断。随着前排的人群漫步下车,我收起深蓝色的雨伞,目送末班车的远去。朦胧的睡意被冷风吹醒,我嗅到空气中混杂着的泥土与尘埃的气味,世界都湿透了。

街边的店铺有些关了门,有些刚刚开始营业,不远处的体育场内已经亮起了灯光,放眼望去,能看到吃过晚饭的人们正在兜圈散步。车流并不算拥挤,晚高峰已经过去了,偶有小车经过稍显凹陷的路面,压起水花将车轮又浆洗了一番。

岁数较小的孩子们躲在书店的一角看着饶有趣味的漫画书,全然不知已是日暮将晚时分。巷子口叫卖吃食的小贩骑着三轮车从我面前经过,香味飘散了一路。我坐在站台的长木椅上,放下手里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抬起头发现月亮已经出来了。

你还没来,我还在等。

道路两旁的灯光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尖锐的鸣笛声、零碎的细语声都渐渐消失在深夜的静谧里。我望着石桥下的流水,水过木筏流声簌簌,像是缓缓淌过城市的侧影。脑海里回响着不知是哪一年的歌曲,向不知名处道一声晚安,与风共枕,和光同眠,我倚靠在木椅上陷入了梦境。世界转到零点,悄无声息。

你还没来,我还在等。

梦醒时,城市已踏上新一天的轨迹,深夜在轻薄的晨雾里褪去旧衣。大货车笨重的轮胎刮擦过沥青路面,带走了昨晚堆积未干的洼水。将清冷的空气吸入鼻腔,我空有一身疲倦,想把与你有关的世界都悄然掩藏。

等待好像是一件说来稀松平常的事,我们短暂的人生旅途中不知为多少人和事驻足等待过。

小时候,我们经常等,站在家门口等下班回来的父母,拿着木头棍子在地板上一横一竖地划,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慢到明明数了几百下,还没有在视线的尽头看见父母所骑的摩托车灯光。

长大后,我们反而不愿意等待,时间成了别人的东西,不再被我们任意挥霍。我们活得很急,为眼前的事焦头烂额,为以前的事懊恼不已,为以后的事愁眉苦脸。好像不单单是不能停下来等待,似乎要用跑,跑着过完一生才算是对得起别人的期待、自己的本心。

成长往往是一晃而过的事情,我不知道成长以后的我还能否这样等。

其实,有时候你等的是谁并不重要,那人来不来也不重要,因为等候本身就可以成为一次面向自己的朝圣。就像生命长线是一场未知的际遇,让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人为之憧憬,为之动情。

想把每一次空守长夜的等待都换成不期而遇的邂逅。那是一段美好的尘缘,我们用雨水洗尽铅华,把所有烦愁都给抹杀,将生命定格在最初的悸动里,宛如山间的漫野繁花,烂漫却不失风雅。

谁会在意你来时的一身尘土,我只记得你笑时灿烂如霞。抛去这样那样的过往,我们依旧可以如沐微阳,希冀远方。只是有时我们需要等待,就像是等待黎明,它终归会出现。

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站在站台的扶手边,如同一支娉婷盛放的白莲。晨风吹起她的长发,洁白的裙边缀满了花朵。她优雅地立在那儿,仿佛整个世界都要为之倾覆。

可是那又怎样,你依然没来,我仍旧在等。

我试探着向女孩靠近,心跳骤然加速,咯噔地敲击着胸腔。我想发声问候,嗓子却突然干涸。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银铃般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回响着。

“你呢,也等车吗?”她反问道。

“我吗?我在等风,等黎明,等一场不期而遇。”我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那一定很有趣吧。”女孩笑着说道。

“应该是吧。”我尴尬的笑容凝结在晨霜微露中。

晨光透过云层散射下来,像是密网中漏出的游鱼。我整个人沐浴在城市的日光中,天快要破晓了。

或許你还没来,我一直在等。

轻简的车身遮挡了眼前的一片光亮。女孩缓缓地走上车,扭头向我挥别。我目送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目送着微风吹起她的长发,一路向前。

人生有时就像是一次漫长的车程,我们在旅途中遇见,在旅途中挥别,在旅途中失去,然后重新遇见。莫要带走一丝一毫的悲伤,我想把剩下的时光都留给那个姗姗来迟的你。

你是“黎明”。

你还没来,我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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