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如诗 (组诗)

2021-02-27 10:23项建新
诗林 2021年1期
关键词:苏式榆树二哥

项建新

沉默的故园

在沉默的乡音中

得以慰藉

故乡

你是怎样地使我出走

而又终生难以背离

近乡情怯啊

未见您时

我已泪蓄双眼

看到母亲手搭凉棚

伫立在季节的中间

青青的脊背

满载着沉沉的岁月

一双宽大的手掌

将所有的磨难

抚成一方平整的菜畦

手握泥土

母亲站在阳光下

面容像太阳一样神圣

为什么在月华如水的晚上

对于故乡的思念

常常使我泪眼婆娑

苦艾花开了

子规的啾鸣遍布四野

庄稼的拔节声让我感动

我看到了乡亲们

正俯身耕种

为每一棵禾苗的故事

痛苦或者高兴

四周是数不清的希望

和已经安息的祖先的坟影

还是记忆中的老屋啊

多年的风雨

已使它心事重重

栖梁的燕子

怕是已经出嫁了吧

那把旧蒲扇

也已经堆满了皱纹

袅袅青烟中

父亲坐在镜框里

又想讲述当初的旧事

庄稼睡着了

调皮的雾气

弄得满地晶莹

榆树

你这沉默的巨人

夜夜撑起满天的繁星

纺车声声

母亲的手臂已累得酸痛

生活的琴弦已紧绷欲断

我衣衫单薄的母亲

你在昏暗的油灯中

是怎样地躲过四壁的寒冷

瘦弱的榆树

敞开贫瘠的怀抱

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乡亲们

榆树、茅根和一口口粗粮

使孩子们像野草一樣

调皮而茂盛

感恩多年清贫的岁月

教会我在城市的月光中

如何艰难地谋生

父亲,把明天交给我吧

你说过要为我娶房媳妇盖幢楼

不知道

你的指缝里还能否拧出时间

谁肯定明天的你我还能够再见

让我的儿女

绕在你的膝前呼唤爷爷

别忘了

你的苍老里还站着我的年轻

别总把破成碎片的日子

角角落落都堆上太阳

不要老把双目凝成期待

在人海里搜索儿女的模样

不要再四处奔波

把远方的跫音痛上我的心弦

不知道

我的星星是否也拥抱着你的黑夜

不知道

我的笑容是否散发着你的卷烟

不知道

我的烛光是否照亮了你回家的路

还是把明天交给我

叫我替你———父亲

你说过血压高

叫我少说些刺激话

你说过做人要老实

叫我改掉坏毛病

你说过

那女孩不错要我对人家好一点

不知道

我的休闲里是否有你的自由

不知道

我的饭香里是否洋溢着你的咳嗽

不知道

我的忧愁里是否你正抽着闷烟

还是把明天交给我

你说过该办的事叫我看着办

让我来盖楼迎媳妇

教太阳真真实实地叫醒你的梦

父亲

二十五年前

我上高中

那时父亲采摘一天

可采一担桃子

约一百来斤

凌晨出发

徒步挑去三十里外的镇上

能卖十块钱

本可以和别人一样

乘坐三轮机动车

去镇上的车费

来回需要三块钱

如吃上一顿早餐

我父亲爱吃的

一碗江西馄饨

加两个小馒头

还需一块钱

为了省下这四块钱

我的父亲

没有坐车

没有早餐

凌晨去中午回

一晃

父亲已去世多年了

在我四十岁那一年

有一天很想父亲

就去了镇上

找了家馄饨摊

叫上一碗馄饨

叫上两个馒头

直吃得我喉头哽咽

泪流满面

苏式月饼

老家的中秋传统

是吃苏式月饼

薄薄的焦酥面皮

糯软的白糖馅儿

底下附着一张方方的纸

纸上盖着一个红红的印

通常写着

“花好月圆”之类的字样

小时候

好吃的东西本就屈指可数

月饼就更是稀罕物了

到了中秋前夕

爸爸就会买上一桶

放在高高的菜柜顶上

我每每忍不住想吃了

就会爬上去

偷偷地拿一个吃

通常快到中秋了

就要被我吃完了

爸爸发现了

常常也没有责怪

没过两天

又会多了一桶

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爸爸去世后

每逢中秋

我就特别想吃月饼

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苏式月饼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生有三个儿子

长大后分居三地

大哥在县城二哥在上海

我则在北京

母亲在村里居住时

我知道

她天天想着我和二哥

后来母亲随我在北京常住

我知道

她又多么想我大哥和二哥

如今母亲随二哥去上海居住了

我也知道

她会多么想我和大哥

母亲平生有两个愿望

一个是希望儿子们有出息

一个是希望天天能看着儿子们

可是母亲

儿子们都长大了

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了

你再也不能同时实现

你的这两个愿望了

遥想千里之外的母亲

夕阳

从飞鸟的翅膀上落下

夜的跫音一寸寸踩过心间

黑暗中你又在唤我的小名

一遍一遍

火石

从左手跑到右手

从右手跑到左手

蜡烛走失在墙角

我怕那羸弱的烛光

燃亮了你眼底的深愁

怀念乡居的日子

以一种闲适的心情

潜入乡间

水塘深处传来

细若游丝的声音

一朵莲花挟着清香

走得很快

许多年前

母亲讲的那些诱人的传说

在我长大的过程中

一段一段

黯淡下去

又是谁在小木楼上吹起玉笛

惊得雪中的梅花

纷纷坠落

那些令人心颤的歌谣

淋上了梅雨

古老而凝重

许多年以后

只有小屋燈光纺车还在

以前母亲就是蹲在这里

为我做些缝补的事情

打发着清静的时光

拍到一朵好看的花

母亲在前面走着

我在后面跟着

八十二岁的母亲

带着四十五岁的我

就像四十一岁时的母亲

带着四岁时的我

我和母亲

上山去看父亲

父亲在十八年前

离开了我们

这些年来

我每每脆弱时

就会想我的父亲

天上的父亲

总能给我安慰和力量

就如今天

我在我父亲的“房子”前

拍到一朵好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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