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帽子

2021-03-09 00:34王君心
阅读(中年级) 2021年10期
关键词:牢房帽子国王

王君心

“第24届帽子制作大赛火热进行中。”

来到凯普国都城的第一天,看到城中央最高大的建筑前挂出的横幅,阿稻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他就是为了这个大赛来的。世界上只有凯普国有做帽子的比赛,而阿稻正好是这方面的能手。

据说,这个比赛由凯普国的国王一手操办。说起凯普国的国王,大概没有人不会战战兢兢、闻风丧胆。24年前,他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血洗了周边的七个国家,一改凯普国任人欺压的惨境。凯普国的国民尊敬这位国王,因为他为他们赢得了长久的和平和宁静,但同时他们也害怕他,因为他总是喜怒无常。神奇的是,在他一统七国后,发布的第一条诏令,居然是举办“帽子制作大赛”,而且比赛将作为凯普国的传统,每年举办一次。

这太叫人费解了。

凯普国“帽子制作大赛”名声越来越响,传到了千里之外。

挂出横幅的建筑里熙熙攘攘全是人,阿稻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挤到咨询处,工作人员告诉他:“今年的比赛今天下午就正式评选了,中午12点前把作品交过来。”

“好嘞!”阿稻说完,一溜小跑直奔目的地而去。阿稻喜欢突然降临的灵感,他最得意的地方就是留给自己的时间越短,越有可能激发他的创作潜力,做出超乎寻常的作品。

他跑到城郊,从香樟树上掐下鸟巢旁边最细嫩的、还带着新芽的枝丫。这些枝丫带着新生的喜悦、鸟儿的呢喃和露珠的清甜,阿稻用高超的技艺把它们编织、缠绕在一起,还故意留下几片嫩芽,恰到好处地为帽子增添了几分灵气。

他把作品交到报名处时,离12点只有不到10分钟了。几位评审官看到这顶帽子,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但他们还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才同意阿稻通过“海选”。

“帽子制作大赛”的规则是:先从所有参赛作品中选出100顶帽子,再通过现场评选,由1000名大众评委匿名投票,选出第一、二、三名。

100顶帽子将在一个宽敞的展厅里统一展示,由主持人进行解说。展示过后,大众评委把写有帽子编号的字条放进展厅门口的箱子里,到一旁的礼堂入座。票数统计完毕,马上就颁奖。

现在,展厅的大门依然紧闭,所有人都等在门外。

隐隐地,从远处传来一阵骚动,阿稻听见有人喊“国王陛下驾到——”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身披红色斗篷、头戴金色王冠的国王在群臣的簇拥下走过来。阿稻看到,华丽的装扮下是一个面色疲惫的中年人,耷拉着眼皮,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展厅的大门打开了,众人跟在国王身后涌进展厅。100顶帽子分散着摆放在典雅的大理石高台上,周围洋溢着热切的赞美声。

看到其他人的作品,阿稻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很不对劲——除了他自己的,其他帽子清一色都用珠宝、钻石打造而成,富丽堂皇,华美异常。

在这些帽子中,有两顶格外抢眼。

一顶的华丽程度比起其他帽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黄金打造成王冠的造型,锐利的顶尖寒光闪烁,清澈得几乎透明的钻石点缀其间,整个帽子像清晨的一捧阳光,既散发出英武的朝气,又透露出无言的奢华。

阿稻当然一眼就看出来,能做出这顶帽子的绝非普通人。但让他不解的是,重金属打造,还嵌满了钻石,这帽子一定重得要命,谁会戴这么重的帽子呢?

听到主持人的介绍,阿稻的下巴都惊掉了。

“无与伦比!我们的国王陛下又一次突破了自我,今年他提交的作品是多么神圣而美丽!我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只属于神明的神圣的力量……”

一时间,所有的帽子都被惊天动地的掌声震得摇摇欲坠。

另一顶就是阿稻的了。

在其他帽子的衬托下,他那顶帽子显得那么朴实无华,以至于有一点……寒酸,可又是那么生机勃勃,叫人一看就很难移开视线。它让人感受到如同不断涌出的泉水一般的生命力,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绿意。

“这顶帽子是一位来自异乡的设计师制作的。怎……怎么说呢,它……它非常特别,只要看上一眼,你很难不被它吸引住……”

说到这顶帽子,一直口若悬河的主持人居然结巴起来,回应他的则是全场彻彻底底的沉默。阿稻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他听见前排的两个大众评委小声讨论道:“我投给那顶树枝编成的帽子了,不会出事吧?”“你疯了,居然没投给国王!”“可我真的喜欢那顶帽子,反正别人都会投给国王,就我一个人,应该没事……”

一个小时后,票数统计结果出来了,主持人上台宣读。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很紧张,读得磕磕碰碰,声音都颤抖了:“第二名,496票,第……第43号帽子!第……第一名,497票,第99号帽子!”

听到第一名的编号,阿稻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真的是他的作品!而且如果他没记错,43号是国王做的帽子,他居然比国王还高了一票!

主持人请他上台发表获奖感言,还向他提了几个问题,其中一个是:“阿稻先生,这顶帽子是为什么特别的人设计的吗?”

阿稻看向舞台正前方,激动地答道:“是为我们伟大的凯普国的国王陛下!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帽子手艺人,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创办了这个比赛——”

突然,一个暴怒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再说一遍,这顶帽子是给谁做的?”

“给国王陛下……”

阿稻条件反射地答完,才发现提问的正是国王本人。

“放肆!”国王站起来喝道。他没有用话筒,可声音却响彻整个礼堂。

“你!你竟敢妄想把象征贱民的草叶戴到一国之君的头上!来人,把他抓起来,扔进牢房!”

阿稻被扔进了大牢里。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外忽然亮起了火光。“国王陛下驾到——”有声音传来。

“听说你是一个帽子手艺人,专门做帽子的?”

国王的问话让阿稻有些意外,他迟疑地点点头。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今天晚上,如果你能用这间牢房里的东西做出一顶帽子,我就饶了你的命。如果不能,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就是你的死期。”国王说道,又阴冷地一笑,“对了,不能用你穿的衣服。”

阿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里凉透了。这个凯普国的国王,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是一个阴狠狡诈之人。

不过,阿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丧失希望的人,他打量着周围,很快心生一计。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一个士兵就来到了阿稻的牢房前。阿稻交给士兵的,是一顶用稻草编织的帽子。牢房的地板上铺满了供犯人睡觉用的稻草,阿稻把它们一根一根梳理干净,搓成细细的线绳,像织毛衣一样,织出了一顶又紧实又漂亮的浅金色帽子。

士兵离开了,阿稻终于能睡上一会儿。可他刚合上眼,就被粗暴地推醒了。阿稻睁开眼睛,看到了国王铁青的脸。紧接着,他又被押送到了一个更阴森的牢房里,牢房里空无一物,连铺在地上的稻草都没有了。

“我昨天说,如果你能做出帽子来,我就饶了你的命。”国王说,“可饶了你的命,不代表就会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去,比如,砍掉你一只手什么的……”

“如果在这里,你还能做出一顶帽子来,我就放你平安无事地离开。如果不能,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就是行刑的时刻。”

阿稻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侧过身,瞥见了角落里的一样东西,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又一个士兵来到了牢房。阿稻这次交给士兵的,是一顶用苔藓拼接成的帽子。他在地板上摸到了干枯的草叶——应该是从做成火把的树枝上掉下来的。他把草叶编成小小的渔网一样的形状,再从墙角刮下厚厚的苔藓——牢房里太潮湿了,角落里长了不少,细心地撇干净土,贴到“渔网”上去,做成了一顶绿茸茸的,看起来又新鲜又时髦的帽子。

士兵离开了,阿稻刚躺下没多久,国王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走,把他押去塔樓!”

阿稻被带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塔楼上,除了地板和天花板,只有四根光秃秃的石柱子竖立在四周,甚至连一粒灰尘都看不到。

“我昨天说,如果你能做出帽子来,我就放你平安无事地离开。”国王说,“但不代表,我会放过你的家人……”

“如果在这里,你还能做出一顶帽子来,我就放过你的家人。如果不能,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就派人去抓你的家人。”

士兵搬来了一把靠背椅,国王坐了下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阿稻:“我就坐在这里,看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天黑了,士兵为国王送来了围毯。国王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没人敢叫醒他。

国王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有一会儿工夫了。他瞬间清醒了,站起来,走到阿稻面前。

“帽子呢?”国王问。

“给你。”

阿稻说着,交出了一顶银白色的帽子。

国王接过帽子的手颤抖了。那是一顶怎样奇特的帽子啊,捧在手里几乎没有分量,细腻的纹路像一朵轻柔的云,又像一根优雅的羽毛……原来就在国王睡着后,一只蜘蛛在天花板上结起了网,阿稻一根一根耐心地挑下蛛丝,别出心裁地缠绕成了一顶精巧的小帽子。

“我的家人平安了吗?”阿稻问。

国王长叹一声,点点头:“嗯。”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国王惊异地抬起头,看着阿稻:“你说吧。”

“我……我看得出来,您也很喜欢做帽子。可是,我看到,您做的帽子虽然华美异常,却不像是要给什么人戴的……我完全无法理解。我从来都觉得,做好一顶帽子的基础,是想明白这顶帽子是为谁而做的。可是,您做的帽子——不,应该说是参加比赛的大多数帽子,我都很难想象是为谁做的。”

“为谁做的……”国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恕我直言……如果做出来不是给任何人戴的,那么这样的帽子……”阿稻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国王懂得他的意思。

“你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顿早餐吗?我有个故事和你说,关于帽子的。”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国王向阿稻道出了他的故事——

在国王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做帽子了。可是他的爸爸妈妈,也就是老国王和老王后,都认为这不是一个王子应该有的爱好。当时的凯普国国力衰微,面对周边七国的欺凌,他们希望王子——也就是现在的国王,能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学习军事、战术和治国上。

王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在他成为国王的第三年,他出色的军事头脑助他横扫了周边七国,虽然他的用兵之计阴险、残暴。

可在国王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遗憾: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快乐过。

征战归来的第一年,他就迫不及待地举办了“帽子制作大赛”,想通过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唤起快乐的情绪,可说实话,一点儿用都没有。

听完国王的故事,阿稻问:“想想看,最开始,您做第一顶帽子的时候,一定是想做给某个人戴的吧?”

国王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小声答道:“是给我的爸爸妈妈。”他想起来了,最开始,自己想做帽子,是因为看到爸爸妈妈整日为了国事忧心忡忡,小时候的他天真地觉得是戴在他们头上的王冠太重了,所以用花和叶子编了轻巧的花环,想给他们戴上,让他们的脸上重现轻松的笑容。

可那两顶花环,却被爸爸妈妈撕碎了——

“你能不能别玩了?!”

“有一点王子的样子好不好?”

“多把心思花到学习上去!”

……

国王闭上眼睛,那些刻意遗忘的声音又在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我明白了。”阿稻说。

这一天,在阿稻的指导下,国王用鲜花和草叶编了两顶漂亮的帽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纯粹的快乐了。当国王把这两顶帽子送给他的爸爸妈妈时,老国王和老王后都落泪了。

关于凯普国国王的传闻又多了一条,说他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在他脸上居然能看到笑容了,这可是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

有人说,这都是因为国王新交了一个好朋友。

帽子手艺人阿稻在凯普国的都城住了下来,他将担任一年一度的“帽子制作大赛”的首席评审官。

这个比赛的名气越来越响,响到了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因为,每一年比赛都会评选出很多好看得不得了的帽子——无论哪一顶,都是专门为了某个人而做的、满是爱意的帽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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