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疼痛:家有暖男护航不屈妈妈向死而生

2021-03-16 06:13萧琦小洁
知音·上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小伍医生儿子

萧琦 小洁

如果有一天,你接到一个噩耗,生命只剩下最后几个月了,你会怎样?

2018年,当这个问题摆在蒋洁奕面前时,她惊痛、崩溃,却在丈夫的嘶吼中,渐渐清醒和坚强。她的两个儿子还未成人,小儿子不到两岁,大儿子刚进入初中。一直辛苦赚钱养家的老公,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了这三个男人,她必须活下去!

以下,是蒋洁奕的自述。

噩讯突袭:三胎妈妈死神门口捡回一条命

“我坚信人是可以绝处逢生的,只要自己不放弃,就能再次站起来。”夜里十点,我在画册上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环顾四周,病房里只有我的床头还留有一盏明灯。我以最快的速度躺下,赶在护士查房前关了灯。

我叫蒋洁奕,来自重庆,曾拥有一段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我与老公伍丞亮是高中同学,确切地说,是高中恋人。黄葛树下,我们一次次牵着手从杨家坪走到解放碑,又坐车从沙坪坝到南坪,一路上欢笑、打闹;也曾闹过别扭,吵过架,但伍丞亮总会想法子逗我,然后,转瞬即好。

2002年,从厦大毕业后,伍丞亮选择去杭州创业,我听从家人的安排,回了重庆。爱情因为两地分隔,渐渐淡了,散了。直到2004年,我和伍丞亮再次重逢,我发现自己还爱着他,而他的心里也始终有我,然后,我不顾一切,跟着他来了杭州。

2005年,我和伍丞亮在家人的祝福下结了婚。婚后,我生下儿子小伍。为陪伴小伍成长,我辞去绘画教师的工作。之后,学画画出身的我,一边把自己的画拿去做一些周边产业,一边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我也曾为教会儿子一道数学题而头痛;为让儿子学画画,与他斗智斗勇……

2015年底,我意外怀孕,赶上二胎开放,我生下了小儿子小小伍。小小伍出生后,伍丞亮疼惜我,请来公婆为我分担不少家庭琐事。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时,命运却给我来了一个急转弯。

2018年3月,我因持续腹胀,去杭州师范大学附属医院检查,查出晚期卵巢癌伴多发转移。我哭得撕心裂肺,一岁多的小小伍吓得哭着往我怀里钻。哭声惊痛了一颗母亲的心,我拉开衣服给他喂奶。喂着喂着,怀里的娃儿已经睡了,我却为了不知道还能给他喂几次奶而再次崩溃……

第二天,伍丞亮陪我去见了主治医生。他和医生关着门在办公室讨论了很久,出来时,伍丞亮的眼眶红红的,我对他说:“跟我说实话吧。”伍丞亮告诉我,只要尽快治疗,就会好转。

伍丞亮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可我了解他,逼他说实话。他哽咽地告诉我,医生说我还剩两三个月时间,我们俩抱头痛哭。

两天后,我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当时,我的情况很不好,发着高烧,肚子肿得比怀胎十月还大……妈妈还来不及开口,泪水就流了一脸。我很想抱住妈妈,安慰一下她,可我完全动弹不了,只感觉整个人在游离。我能感觉到亲人就在我的床前,可我却看不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声怒吼惊醒,我竟能分辨出那是伍丞亮的声音,他好像在说什么“不能放弃,孩子不能没有妈妈”的话。我也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的孩子需要我,我的爱人需要我,我的亲人需要我。然后,我真的醒了,我能感觉出医生用过电击后的痛,用力睁开眼睛,我看到病床前已经乱成一团。爸爸妈妈在哭,伍丞亮在哭,小伍也在哭……

后来,妈妈告诉我,当时的我差点就过去了,检测我身体的仪表都成了直线,连医生都说没救了,是伍丞亮疯了一般求医生,最后动用了电除颤仪,才将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的心一点都不害怕了。我趁病房里没人时,告诉伍丞亮:“我病危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然后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一下,起码等小小伍再长大一些。”伍丞亮突然一下子将我紧紧搂住,他贴在我的耳边,喃喃说:“老婆,别再吓我了。一想到要失去你,我整个人都在发慌。”

伍丞亮将手里的股票卖了,生意上的资金也在慢慢回笼、转手,他几乎破釜沉舟,对我说:“这里的医院不行,我们就去上海、去广州,那边不行,我们就去香港、去国外,總有法子能治好你的。”

小伍开始频频出现在医院。这个刚满13岁的叛逆少年,曾屡次将我气得差点心脏病发,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沉稳了不少,能帮忙照顾弟弟,还能逗我开心。他跟我说:“弟弟没看到你,夜里怎么都不肯睡觉,缠着我玩到凌晨转钟,害我第二天上课打瞌睡。”

精神稍好后,我让伍丞亮将我的画架拿到病房,趁着化疗间隙,画下了我们一家四口。隔天,小伍来看我,在画的一角写下一句话:“一个都不能少。”

眼泪再次恣意横流。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两个儿子还未成人,小儿子不到两岁,大儿子刚刚进入初中,一直辛苦赚钱养家的老公,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果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

就是为了这三个男人,我也必须努力活下去。

暖男护航:不屈妈妈战癌魔向死而生

当时,由于腹水,我的肚子已经胀到随时要爆炸,我时常呼吸不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要晕厥,医生决定为我先做穿刺,抽取腹水。

小伍牵着小小伍来看我,看到我腹部高高隆起,吓呆了:“妈妈,你……”他还没问完,小小伍冲过来,拍拍我的肚皮:“妈妈,你又怀宝宝了吗?”

如此天真的问题消散了我的恐惧,我笑着说:“妈妈肚子里可不是宝宝,是水球,医生说了,马上给我把这些水放出来,妈妈的肚子就会复原呢!”小小伍跑到一边玩去了,小伍转过来,看着我的脸,又看了看我的肚子:“妈妈,会疼吗?”

我摸摸他的脑袋,捧起他的脸,一度,我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气我的,因为他实在太调皮了,但此刻,他看着我,眼里是关怀、惊惶、坚定。突然,他眼眶红了,眼泪不断涌出来,掉在我的手上……

我心里窒息一样难过,扭过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他却抱住我,用更温柔的声音说:“妈妈,我们在一起,不怕。”他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在我确诊前,他还常常扑进我怀里撒娇,可这一刻,我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力量,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坚持下去,我还有三个爱我的男人。

然而,穿刺的过程并不顺利。麻药似乎对我没有用,医生找来两个护士,又让伍丞亮配合,“按好她!”然后,用一根很粗的针对准我的肚子,穿了下去。

顿时,我的灵魂都要被刺穿了,这种疼,简直无法形容。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针头在我的体内游走,然后,从我肚皮的另一侧又扎了出来,血色的腹水不住喷涌而出,我痛得死去活来……

自此,我对穿刺充满了恐惧,就连伍丞亮也十分紧张。每一次穿刺前,他都紧张到跑无数次厕所,又回到我身边,开始跟我说:“你忍着点,等治好了病,我们就回家,一起把小宝好好带大,带他去四处旅游。”“你要有信心!我们一起加油!”

再抽腹水时,我咬着牙,一声不吭,脸都变扭曲了,伍丞亮看不下去,将胳膊送到我的嘴边,对我说:“你的嘴都咬破了,要咬,你就咬我吧!”我咬着他的胳膊,忍受着一阵一阵的剧痛……事后,我看到伍丞亮手臂上的两个血窟窿,责备他:“你真傻。”伍丞亮却说:“这样,至少我能跟你一起痛。”

这样的疼痛,我在三个月里经历了5次,累计抽出了2000多毫升的血色腹水。无数次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痛过这一次,我就能再见到我的爱人、我的儿子,只要能陪伴在他们身边,多痛我都愿意承受!

2018年8月,经过医院MDT会诊,医生为我进行了两次肿瘤细胞减灭术,将长满肿瘤的对侧卵巢、子宫和输卵管统统切除。

做手术那天,伍丞亮在外地出差,他想赶回来陪我,还特意协调了时间,但我阻止了,对他说:“你们也只能在外干等着,要那么多人干什么?麻利地赚钱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伍丞亮默默听从了我的话,但小伍和外公外婆却坚持在手术室外等了10多个小时。

在病后的每一天,我总是活在担心中,我害怕自己闭眼后,就再也无法醒来。好在,我能感觉到痛苦里交织着浓郁的幸福。手术后,父母衣不解带照顾我,就连小伍,也不眠不休熬了整整一夜。尿袋满了要及时换,嘴巴干了要用棉签擦……医生叮嘱过的事情,每一件,他都仔细记下了。

术后,我必须留院继续治疗,还需服用靶向药,一个月五万,全自费。伍丞亮为了加速赚钱,白天去工作,去应酬,晚上来医院陪护我,累得常常一趴在床边就开始打盹。

我让伍丞亮安心去工作,开始自己照顾自己。那时候,化疗很影响人的胃口,像是失去了味觉一样。我看到其他病友在家人送饭的时候,焦虑、崩溃,怎么也不愿意吃上一口。我从不让家人给我送饭,但我吃得比谁都多。有时候,想吃点好的,我就慢慢走到医院外面去买,逼着自己多吃一点,才有力气继续跟病魔战斗。

每晚,伍丞亮都会给我打电话,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我听得不耐烦,让他说点别的,他就开始跟我回忆,回忆我们在高中时,在老师眼皮底下谈恋爱,无数次被训话后,开始发奋学习,因为只有成绩好了,才能给家长老师有力的回击,对他们说:“你看,早恋也有正面的导向。”

伍丞亮告诉我,他说,他是因为我才报考厦门大学的,而我,是因为那个“谈情说爱在厦大”的传说,才选择了那里。那个美丽的城市果然不负期望,留下我们青葱的岁月。后来,我们去了好多个城市,才发现,其实爱的人在身边,哪里都可以抒写浪漫。

爱,真的让人拥有治愈的力量。这年年底,经过后续治疗,我身体恢复良好,获准出院。我带着儿子去了白云山,还自驾游了北京、上海。站在北戴河的碧海蓝天下,看着两个孩子在沙滩上嬉笑打闹,我感觉幸福是如此触手可及……

致敬疼痛:每一天都要收获稳稳的幸福

我是如此地知足和珍惜平凡日子里的点滴,但,生活对我的恶作剧并没有停止。2019年11月,我的癌症复发了,我的左侧腮腺前上方,出现了不规则的软组织肿块。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大手术。

这次手术较之前那次更为复杂、危险,后果难料。也就是说,上了手术台,我的命会随时没了。术前,伍丞亮的手不停发抖,根本无法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两个孩子在一旁哭成一团。

我让伍丞亮去帮我买点东西,趁他离开,独自完成了所有签字,然后,拥抱了两个孩子,一个人走进了手术室。转身那一刻,小伍拉住我的手,严肃地跟我说:“妈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万一……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我无声地点头,留给儿子们一个微笑,告诉他们:“没事,等着我,我一定会出来的。”

如果死神会带走我,我也不能退缩,或许,再拼一把,我就能赢。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走入手术室,躺下的那一刻,清淡的眉眼和平静的表情下,我有多么悲壮,内心多么剧烈起伏着……

那次历时12个小时多的手术,我的部分下颌骨被削,缝了20多针,我的容颜不再美丽。有时候,我也会纠结,但能睁眼看到丈夫,看到两个儿子,我又感觉,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可即便手术很成功,我体内的癌细胞依旧不肯褪去,唯一的办法只有继续化疗。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一头乌黑长发没几天就掉光了。还有无止境的呕吐,吐到我生无可恋,恨不得立刻去死。

可小伍却丝毫不嫌我脏,为我清理嘔吐物,用温水擦拭我的脸和手。趁着寒假,他在医院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每晚还要帮我洗脚。我欣慰于他的懂事,也心疼他小小年纪就承受如此之重。

我笑着问他:“你怎么不去打球了?还是要多运动,别看我没有时间监督你,你就偷懒!”他不语,我又问:“你喜欢的那个小女生,后来有没有回你微信?你们有没有说好坐同桌?”

小伍“哗”地一下站起身,又默默低下头去,良久,我听到他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我顿时泪奔……这辈子,能生这么个儿子,我没白活!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往日需要我照顾的三个男人,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他们用各自的方式爱着我。于是,化疗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这次手术后的一段时间,我吃饭、喝水只能靠从鼻子里插胃管。那种感觉,只有试过的人才懂,真的太难受。我的鼻腔黏膜被刺激到充血,里面全部糜烂了,食物经过鼻管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刺痛。

后来,为避免24小时插着管子,刺激鼻腔,我学会了自己插胃管,需要的时候,我就插进去,不需要的时候,我就拔出来。连医生都说,她从医20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能给自己插胃管的病人。

而更难承受的是,癌细胞侵犯神经和骨头带来的疼痛。有一次,小小伍看我痛得在床上打滚,要给我“呼呼”。看着眼前那个小人儿,我突然想起,我生小小伍的时候,痛了三天两夜,以为再也没有比那更痛的了;可现在,我知道了,跟这种痛比起来,生孩子真不算什么。

夜里,疼到无法忍受,我就爬起来,悄悄打开客厅的灯,一笔一笔画画。情绪总得有个出口,而艺术能让我变得平静。

我开始把自己的画、儿子的画,各种旅游、品尝美食、聚会的照片,抗击病魔的经历都变成了我的作品,我给孩子写了一本漫画书,将自己所学的知识、经历的事情,还有希望他们明白的道理,都一一画了下来。

小小伍在我的培养下,也画得一手好画,还能跟我通过漫画互动,鼓励“奥特曼”一定要打败那个叫“病魔”的怪物……

写写画画中,我挺过了化疗、手术,又闯过了复发,将生命线已拉长到两年多,连医生都觉得是奇迹。现在,我依旧每天接送小小伍上学、放学,照顾丈夫和小伍的生活起居。

比起很多人,我是幸运的,我还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可以行走,可以亲孩子的脸。如果我多活一天,孩子就多一天有妈妈。医生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生命力最旺盛的病人,已经创造了奇迹。的确,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要狠狠地幸福……

编辑/包奥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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