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想漫笔(随笔)

2021-03-24 09:57李敢
诗歌月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生命体废话石头

李敢

1.我之习诗,是否散文化写作,我从不去考虑。

2.每一首诗,只应有属于他的语言和形式;从某种程度上讲,诗即是语言,语言即是诗;或者说,诗即是形式,形式即是诗。在诗写时,我们大可不必急于去表达什么,就让诗是语言本身。或者,换句话讲,我们不必急于去给诗语言赋予什么意义和情致,任其自己生成,自己成就自己。

我所认为的天成之诗,是语言成就了诗,诗成就着语言。

在诗写上,形容词甚至是可以作为名动词来使用的,关键是看诗写者怎么造句。形容词不应当是诗写者的禁锢,具体到文本上,应根据素材的原生态和文本的需求作具体性的处理,审慎地应用。一个形容词在一个句子中,须得暗合语言肌理,不应是语言的累赘;通常,过度的修辞会造成语言的累赘、脏,令诗语言不堪重负。

3.于每一个诗写者而言,炼句是一辈子的事,勿论他是大师与否。把诗写出来,于诗写者而言,就是胜利,就是对自己的交代,和安慰。

诗无用,是诗的回归;诗之被边缘化,是正常的事。

4.不管是何种诗学主张,皆是对另一种诗学主张的遮蔽。

5.诗是最讲缘分的生命体。你遇到了一首诗,你没有去读,那只能说明你和他没有缘分。

在我知道一首诗的诗名时,我并不急于去搜来读,和看;即便有些人在反复读这首诗,已经能够背诵了;即便有些人在沮丧时,会想到这首诗,会去再读一遍。但我以为,一首诗的好与否,并不是由读者的多少来决定的。也许,他真的是一首好诗,我将与他错过;但错过,就错过吧。但或许在某一天,这首好的诗会自动走到我的身边。

好的诗,是有双手和双脚的;好的诗,是会呼吸的;一首好诗带着属于自己的生命,行走在荒阔的人间世,寻找着属于他自己的读者。

6.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一个人的诗,激赏他诗艺的高妙和诗行中那可感可触摸的具体的生活细节,同时包容他的废话和一些陈词滥调?

这世间没有完美的东西……完美的人通常都是愚蠢的人,他们与我无关。

我乐于和性情乖张、行为古怪的人同处,他实实在在,都有着正常的体温,活着,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呼吸着。

7.诗,不是它,不是牠,是他。诗有精,因诗所具有的灵与肉,必将生出新的生命体。或许,诗是祂。我说:一个大写的人,行走于人世间,本就是一首天成的大诗。

8.石头是凉的、冷的。你有火一般的身体、情感,但别去拥抱石头。在你的拥抱中,石头会开裂,石头将不再是石头。

石头,坚硬、顽固,自有其固定的形状、大小和质量,固守着一己的冰凉。

9.身体写作未尝不可。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是身体写作的践行者。

而我所认为的身体,是内在的;肉体只是我们内在身体的借宿之处,是我们接触、认识、感觉这个世界的媒介。或许可以这么说,一个人的身体,应是他赖以存在的世界:是大地,是草甸,是高山河流,是星月,是寰宇。我们觉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便因此而构成我们的身体。

活着,爱着,我们因此而写作。但我们应当拒绝那虚无、高蹈、不着边际的写作;写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想象中去写别人的生活。

别人手指的疼痛,永远是别人的手指在疼痛,我们无从去感受,我们也代替不了。

别人的生活,永远是别人的生活。别人的故事终是别人的故事。莫要去做那下作的偷窥者,更不必成为一个卑微的仰望者。何不食肉糜?贫苦的人自有贫苦的生存之道。别人的传奇,永远传奇着别人的姓和名。

别人有别人的阳关大道,你有你的独木桥……

一个严肃的诗写者必须忠诚于自己的生活,忠实于自己的切身感受。

10.人说:诗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

但我不明白:诗,为什么非要高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诗是什么样的诗?……高于生活的诗由那些有知识的高雅诗人写去吧。

我自写属于我的粗陋之诗。

我唯愿我写的字与我的生活平行,与我的脉搏共振,与我的身量等高。

有时候,常常,我一个人走在通向老家屋的横河岸坎上,看到青葱的田野,看到道旁黑色的田地,内心总有一股子想赤身匍匐在泥土上的冲动……

匍匐于泥土,在我而言,一如投身在亲人的怀抱。

11.许多年前,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子坐在自家祖屋的门槛上。坐了多长时间,没有谁人知道,他自己也不了然。他在望着什么,可他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望,记忆中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光……孤独,或许就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宿命?但他仍旧需要,有一个人将他喊回家。

秋天了,我需要有一个人喊我回家。

他是父亲。或者是兄弟

也好。在旷野的无边萧瑟中,一个人矮小下去,

没有一条河流在我身边流淌……

天地的中间,风在吹拂……白云无常,一个人时脖子越伸越长,

承受不了一只脑袋的重量。

我需要三两间草房,坐在门槛,一个人暗暗微笑。

我是父亲和丈夫,天日冷凉,我把稻谷收进谷仓。

我知晓自己为什么写下这个诗:一个学历不高读书不多的人,一个低矮粗鄙的人,在诗写上不过是,也只能是身体写作的践行者。

我以我粗鄙愚直的身体划开空气,在此茫茫人世间划刻着一个男人的悲辛和欢愉……我只写属于我自己的文字。

生活强加于身体的,通过文字,我把它还给生活。

12.在诗写上,我一直坚持着:从普遍的具象本体出发,以抵达一个人的终极肉身,指正还原个人活着的普遍真实。拒绝高蹈,也从不玩花活,不敢去投机取巧。

13.诗本是最生命、最本真的生命体,怎可以文字去抒写?技巧是锁链,是牢狱,被囚禁的是诗本身;打开狱门,砸断锁链,给予诗清新的空气,让诗像一个赤身男儿在辽阔的天地間自由奔跑……

14.诗,无论是写下,或者是没有写下,他都一直存在;像山岗上的顽石,风吹着他的赤体,雨冲洗着他的赤体,月光照亮他的赤体,阳光曝晒着他的赤体。你发现也罢,忽略也罢,诗都一直存在,像恒久的山峰,像一棵无所用的大树。

如果说,诗是一个有着自身尊严的生命体,我相信有反对此说的人,但不会很多。

15.太阳每天都在升起,同时又在下落的途程中。

一个人不可能每天都能见证太阳的升起,和下落。其实,太阳从来就没有升起,也没有下落;太阳在其所在之处燃烧,发出属于他自身的光芒,其永无休止的升起和降落,那是我们所在的星子在围绕着太阳旋转的缘故。对一个人而言,太阳在升起,对另一个人而言,他已经处在日落西山的霞光中。——这些都是废话。

人活着,就是说出一堆废话。

相对于地球而言,相对于太阳而言,没有普遍的真理,没有异端邪说。

太阳的存在,地球的存在,及其他星子的存在就是永恒,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大道。

人说,存在即是合理。

这仍旧是废话,既然已经存在,哪有什么合理与不合理?

存在,可以泯灭,可以无声消失,像一滴水消失于水中。那么泯灭就是终极所在吗?不,决不是。

也许,万物寂灭后,整个寰宇就是一个死寂的状态。但谁又敢否认,那泯灭后的诞生呢?

或许可以这么说,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存在,没有泯灭,也没有诞生。

万物本是虚无的,我也是虚无的产物,你和她,他牠它都是虚无的,因为我们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无论你伟大也好渺小也罢,我对你没有感觉,你相对于我而言就是一个虚无的存在。

但,或许有一个无所不在的在,在一缕风中,在一声黯然的叹息里,在一片落叶中,在一粒蚂蚁的驰行中,在泥沙在微尘在黑暗在一点光照中永世存在,那是祂吗?

2021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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