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处那一刹那(组诗)

2021-03-24 09:57董洪良
诗歌月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葬花越长越空山

董洪良

竹笋

“竹笋开花心裹心!”

包着的心被围困了

空山中那雨滴

下落时被挂在了笋壳上

像雕刻一块墓碑

嵌入进大地深处的根与须

总在清明,或重阳节前后

冷不丁地蜇痛

那些山野荒草和无处可插的茱萸

然后,又无事般

一闪而逝

在心窝里越长越高

母亲的脸

明知道一些触觉

会惊心,会叫人疼痛

还是忍不住在秋风中

望着那张

像纸一样折过多次的脸

那是鸟儿对巢、对空山的回望和绝响

包括那一颗肉中的刺

在母亲脸上挂着

鼻息下,咳嗽像一声老鸦的鸣叫

表明很孤独

上山纪事

终究要分开,在人群与羊群

隐忍的车流声中

——各自减速,刹车

而后又分清匝道,各自独行

为什么深山里也有车痕?

总是固执地与人世擦身而过,南辕北辙

大地:是你的,也是我于清明

在山野小心埋下的一堆孤独焰火

此刻,我两手空空

如同我父亲,躲在地里某处或山的随意一岸

哭山

山有啥好哭的呢?

我看见她一个人在山头

失魂落魄

披头散发地待了好久

不知是道路在追问天空

还是小草在逼问露水

总之,她的一只手在拥抱另一只手

等到抱紧了,抱好了

不再绝望般瑟瑟发抖

她才大胆地放出声

肆无忌惮嚎啕大哭

哭声中,很多人用的都是匿名

像泪滴一样滚落

埋在了地平线以下

再也没有爬起来

旧影子

光不是光,影子也不是

我们想象中的骨骼

莫名地穿过肉体和某些皮肤

在时间的唇门里

安上了假牙

而我,为什么一再穿着那件旧衬衣?

怕极了日子的锋钉

而反向的逻辑世界:钉子里

也有钉子,被影子分期

在灵魂的空房间里接受下一次审判

有罪,或者无罪,其实

都是人自己向心湖扔下了一颗石子

叮嘱

在语言的浅滩

一些沙子聚集,一些沙子

可能装聋作哑

甚至被时光和风声吹走

越长越高的汹涌血脉

压制不住言语的温情

而中年退下来的

刚好是年少轻狂和叛逆

呈现的无知和鼓噪

只有此刻

一句可能随时消失的叮囑

才是我体内真的血滴

和祖父及父亲遗留给我的光

山野

在那辽阔之外,我

还刻在自己的影子里

群山在抬头呀

它看见孤独的羊群

为什么?为什么呀形销骨立

我盼不到的春天却仅仅种下了悲伤

只有一棵青稞在地里,没有长出

影子那般的日落西斜

画作

所谓空山

在一场新雨后

一幅丹青、几片叶子

被一双手操控

纵横在纸上

空灵得让你觉得无处不空

繁杂处,又令人眼花缭乱

只有钤印和落款的前后

大师才在不经意间

使画有了鸟鸣

甚至有了让青春、天地和山野

集体噤声的旨意

枯萎

眼眶空着,一空再空

是怕目光与无处可藏的枯萎纠缠

而我说的纠缠

多么简单!像极了

我的爱人躲在一棵苹果树下

接住粉红的秘密坠落

更像我的父亲母亲

在一幅令人心颤的插画里

坐下来反复深谈——

而我无法言及的镜子背面

是灵魂的疼痛、出逃

以及天空下泪的下坠部分

葬花

在废墟,他葬花

葬下那浓烈及枯朽的味道:

爱过,又恨过

如同月光中埋过的温暖、鼻息

和摇曳般的贴近

而今,他把草地上的花朵

全视作一场葬礼

及那难以理解的灵与肉的折腾

恰如一场考古发掘——

折磨自己的青春

又折磨着别人的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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