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那钩弯月

2021-04-06 04:30张年松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胡佳

张年松

这是一个很静的夜,风很轻,一钩弯月挂在很远很远的天边。周围没有一点声响,只有河水在哗哗流动。

希奇稳稳地站在河岸边,双手搂着渔网,一个漂亮的甩手,渔网成圆形向河里飘去,又沉闷地落在水里。希奇连忙脱下衣裤,丢掉手中的网绳,一头扎进水里,他要把网到渔网里的鱼,用随身携带的网针,把鱼串在网页上,这样落在网里的鱼一条都不会溜走。

希奇不知在水里弄了多久,也不知网页上串了多少条鱼,他才爬上岸,慢慢收拢渔网,正当他准备取网里的鱼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叔,有好多鱼吗?”

希奇一惊,连忙转头向后望去,一个女孩站在河岸上,距离相隔几丈远。希奇来不及取网里的鱼,慌忙穿着衣裤,女孩站在原处不动,仰头望着天空问:“大叔这一晚上捕多少条鱼?”

“没多少,弄几个油盐钱。”希奇边说边穿好了衣裤,弯着腰收拾网里的鱼。

“大叔,你家离这里远吗?”女孩这才走过来问。

“不远,前面有亮的那房子就是。”

“大叔,我口好渴,到你家搞口水呷要吧!”

“好,正好我这是最后一网,你就同我走吧!”希奇说完,把渔网朝背上一搭,拿起鱼篓朝家里走去。

借着月色,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夜不很深,两人走到家,希奇把渔网朝屋地下一丢。渔网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奇儿,你回来了。”

“嗯”希奇应了一声,忙推开房门,指着桌子上的茶壶对女孩说:“那里面有茶你去呷吧”

女孩口渴极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忘命似地呷着茶。

“谁来了?”问话的是希奇的娘,一个双目失明的娭毑。

“我不认识,我在打鱼,她一个人站在河边,说是口渴,要到我家里来呷水。”

“是个姑娘吧!你一个人晚上到河边干什么?”

“娭毑,我走亲戚迷了路,今晚我还想在你家睡一晚好吗?”

“姑娘只要你不嫌我老婆子邋遢,就和我睡一晚吧!”

“行,娭毑,我好累,那我睡了。”

“你睡吧!睡吧!”希奇的娘说。这个陌生的女孩,在希奇家里沉沉地睡着了。

希奇却不睡觉,他感到纳闷,这个女孩是哪里人,深更半夜她到河边去干什么?

第二天,女孩很早就起来,拿起扫帚轻轻扫起地来。

“姑娘,你别干,我来。”希奇的娘,跟着起来,抢下她手中的扫帚。

女孩忙走出屋,打量起四周来。希奇的屋只有两间正房。后面是厨房和厕所,砖瓦结构。却孤零零地坐落在河边上。一条能通自行车的小路,通向前面很远的公路,公路那边是连绵起伏的山丘。

希奇的母親,虽说是个瞎子,干起活来很利索,不觉早饭做好了,忙招呼女孩一起呷饭。

饭桌上,希奇好奇地问起女孩来。女孩沉默半晌,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希奇说:“大叔,你看我是邻村的,遇到了麻烦事,不能说,请你谅解好吗?”

希奇点了点头,拿起身份证一看,果真是邻村的,二十多岁,名叫陆林。希奇打量起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来,清纯秀丽,明亮的眼睛,小巧的嘴唇,一看就知是个能说会干的女孩。

“大叔,我不能回家,我看你家偏僻,来往人少,我给你一千块钱,作住宿费,想在你家住几天,行吗?”女孩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递给希奇。

“要得,要得,只要你不嫌弃,钱就不要拿了。”希奇的娘笑眯眯的答应。

见老娘这样热情,希奇没有接陆林的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陆林见希奇母子答应要自己住下,她又对希奇说:“大叔,我还想让你帮个忙。”

“么子事?”希奇问。

“我的行装放在天鹅山下的龙王庙里,我不能去拿,你帮我去拿下好吗?哪个庙你应该晓得。”

“晓得,你么子事这么神秘,是不是和家里闹翻了。”

“大叔,你别问了,我烦死了,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求求你帮我这个忙。”

“好吧:我这就去,东西放在庙里哪个地方。”

“庙里装香烛的桌子底下,桌子前面好像有块布遮着。”

龙王庙并不远,希奇不一会就帮陆林拿回了行装。陆林很高兴,行装里除了女人的必用品,剩下的就是一堆书。陆林把东西拿出来,摆放好后,独自在希奇母亲房里看起书来。

陆林的到来,给希奇家里增添了欢乐。母亲像喝了蜜似的,笑容整天挂在脸上,很快和陆林打成一片。

希奇倒是很平静,照样干他的活,呷他的饭,睡他的觉,打他的鱼,从不和陆林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陆林想和希奇一块去打鱼,或许是整天看书看烦了的缘故。希奇却不肯,说带个女人去不方便。母亲却怂恿着陆林。见希奇不肯,拉长了脸,不高兴的样子,希奇没办法,只好带着陆林一起去打鱼。

夜,还是静静的夜,天空只有蒙蒙的月色。刚从屋里出来,陆林有点看不着路,幸好希奇的母亲塞给她一只手电。希奇毕竟是习惯了的人,一阵风似地大踏步朝前面走去。

这一晚,很走运,希奇一网就弄上来好多条大鱼,把陆林乐得像个小孩似的,忙前忙后帮着希奇,一网又一网,也不知撒了多少网,鱼篓已经装不下了,两人才踏着夜色往家走。就这样,陆林来了兴趣,每晚都和希奇去打鱼。

这天晚上,两人又一起去打鱼。不知撒了多少网,却一条都没有捕到。两人有点泄气了,陆林也走累了,一屁股坐在河岸上,仰面躺着。希奇把渔网朝地上一丢,也跟着坐下。

陆林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天空说:“大叔,那晚真美,那弯弯的月儿,落在水里,像一条晶莹透亮的渔船,你就像个神仙站在船头,那网一撒,美极了。”

“河风吹老少年人,我真有那么老吗!我只比你大几岁”希奇说完,叹了声气。

“大叔,叫什么都无所谓,我一叫就习惯了,再说那晚隔你那么远,你躬着背,真像个老人,差点还叫你老爷爷呢!”

“你真是个疯丫头。”

“我才不疯,疯的是我们相遇的那个夜晚,不信我叫你老爸。”

“疯丫头,不和你闹了,你能告诉我你那晚一个人跑到这河边干什么?是不是和家里闹翻了,想自杀。”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跟着一个瞎子娘是怎么过的,你娘和我说,你上无哥姐,下无弟妹,父亲又早亡。”

“冇错,我单打鼓,独划船,初中毕业,就当兵去了,到了部队,才知文化重要,连忙又自学课程。在我的带动下,全班都学文化,我还评了班上的学习标兵,等我学完高中课程,准备考军校的时候,接到父亲病亡的消息。没办法,只好退伍回来料理父亲的后事,照顾瞎老娘。后来听说,班里有几个战友考上了军校,有的转业回地方当了干部。去年,他们一同找到我家。临走,都丢钱给我老娘。我死活不肯要,退给了他们。尤其是在我们法院工作的那个战友,常来我家,总是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说什么都不需要,有这么份战友情就够了。”

“凭你这个故事,你够爷们。”

“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也给你说真的。我呀!没有和家里闹翻,也不会自杀。我老爸对我很好。我爸叫陆正海,家里有母亲和一个弟弟叫陆思。”

“陆正海”希奇扦话说:“我晓得,你爸就是花木大王陆正海。”

“嗯”陆林嗯了一声。

“怪不得,你是个千金小姐。你家我去过,我家屋后那棵桂花树就是在你家买的,你家好气派,花园、别墅、栅栏围墙。”

“胡木建你晓得吧?”陆林接着说。

“晓得,石园村的,搞建筑,包工程。听说家资过千万。左边是缺耳朵。那年差点和他崽打一架。他父子俩和我擦肩而过。我回头看一下,他崽说我是取笑他父亲,耀武扬威抓着我,幸亏我当时心情不坏,不想惹事,凭我在部队学的几下子,对付他不在话下。”

“对,就是他,家里独苗,叫胡佳。不知他怎么看上我,非要和我谈恋爱。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据说是在街上赶集时看见我,还有一次同学聚会,和他跳过一支舞,舞倒是跳得相当好,只是那双手不老实,让我厌恶。”

“你和他同学?”

“不是的!”

“他人长得难看?”

“高大、帅气。”

“那就是不浪漫。”

“也不是,我放假的时候,他开着自己的“宝马”,千里迢迢地到学校来接我,手里捧着玫瑰,好像还有俩哥们。幸好我没出学校大门,一眼就看见,忙转身从学校后门开溜,一招手,到了机场。正好还没坐过飞机,只是心疼我老爸那几个钱。”

“你还在念书,什么学校”

“不告诉你,很远很远的北边”

“不告诉我就算哒。”

“聽我说,别插嘴,我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追到我家里,看样子他屋还冇落,把车停在我家大门口,死活不肯走,晚上睡在车里。我爸妈去劝,都没奏效。没办法,我只好打理行装,趁着夜幕,悄悄从家里后门出走,想去同学家躲一阵。走在马路上的时候,后面的车灯雪亮雪亮,喇叭刺耳,我害怕他追来,一见车灯,就躲到公路下。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弄得我好累。后来,干脆不走公路,沿着小路走,正好看见有个小屋,就想进去歇歇脚。一走进去,才晓得是龙王庙,打算在里面过夜。那香火一闪一闪,烟雾有点呛人。自己害怕起来,慌忙把行装塞到香烛桌下。出来高一脚,低一脚,不觉走到河边,正好看见你在打鱼。一看你,我就不害怕了。在你家过夜后,第二天我就改变了主意,不想去同学家,怕他找到,你家当门独户,来往人少,他做梦都不会找来,就这样,在你家住下了。”

希奇震撼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有着传奇般的故事,平常看的那应该是故事家的事,不想眼前真有。两个年轻人,真心交谈,不觉听到鸡鸣,才如梦初醒,匆匆起来,朝家里走去。

陆林在希奇家的这些日子里。她发现希奇有个秘密。天蒙蒙亮,希奇就骑着他那部老掉牙的自行车出去车后衣架上,压着一只什么都没有的编织袋。不久回来后,车后架依旧是那只什么都没有的编织袋。陆林觉得很奇怪,不知希奇在干什么?有几次,她想跟着他去弄明白,可屋前那条很窄的路,希奇骑车跟风似的,她跟不上。

陆林忍不住,问起他娘来。希奇的娘悄悄告诉她。希奇天蒙蒙亮出去,是去别人家的垃圾桶找废品换钱。说完又叮嘱陆林不要笑希奇。陆林她不会笑,她也笑不出。虽说捡废品换钱不是违法的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陆林不知希奇心里是怎么想得。她忽然觉得希奇可怜、可悲。他人有些文化,脑子也还聪明。尽管什么手艺都冇学过。他娘说,家里厨房、厕所是他砌的。家具也是他打的。虽说不怎么精致,却还像模像样。

陆林心里忽然隐隐沉痛。希奇娘的热情、善良;希奇老实憨厚在她眼前浮现。一个要改变这个家庭状况的想法,在她心里陡然产生。

这天呷晚饭,边呷陆林边问希奇:“大叔,现在什么路好赚钱。”

“怎么说呢?条条大路通罗马,要看本钱多少,本钱大包工程、开工厂,本钱小,做生意。”

“要是我们这里做什么生意好。”

“别的生意做的人多,竞争大,只有到镇上开个名烟名酒店。”

“名烟名酒?”陆林问一句。

“对,镇上还冇一家。我们镇上人口多,面积大,做喜事喜欢讲排场,请客送礼都要。”

“要是你去开个这样的店呢?”

“我不行,我冇本钱,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人没有生下来就有能做的事,边做边学吗?你说具体要多少本钱。”

“钱倒是五、六万块钱就差不多。”

“那你明天去镇上找个好门面,本钱归我负责。”

“我不想做,万一亏了,我只能拆房子,都不够,再说,,我出去了,娘没人照顾。”

“大叔,你别拿你娘做借口,你是想打一辈子鱼呗!你那战友时常来,家里老是这样子,没一点改变,他们看不过去,你也没面子吧!再说,你娘还能动,我还可以帮忙照顾,只要你愿意干,你别怕,赔钱是我的,赚钱后平分秋色。”陆林的话,使希奇没有退步,他点头答应了。

陆林的豪言,虽说把希奇赶上了架。自己却犯起难来!五、六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自己手里头又冇得,只得向老爸要,老爸那里又怎么开口啊?

陆林心里七上八下。这一晚,她回家了。妈妈一见,紧紧抱着她说:“林儿,你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了,外面过得好吗?”

“妈,我不是回来了吗!外面过得蛮好,老爸呢?”

“你爸去你姑姑家帮忙,说要明天回。”

第二天,陆林老早就起来,等她老爸回。可左等右等还不见她爸回。忽然,听到外面有车响,陆林怕是胡佳来了,轻轻把头伸到窗边一看,是弟弟陆思回来了。她心里忽然一亮,陆思正帮老爸做事,他手里应该有钱。陆思听说姐姐回来了,忙跑上楼来。陆林把弟弟拉进房,连忙问他:“陆思,你手里有五、六万块钱吗?”

“有啊!你要钱做么子?”陆思问。

“我有急事,你先借给我,过一阵子还你。”

“那你要说么子事,我就给你。”

“我和一个同学去登山,她从山上摔下来,现在住医院,很严重,要钱动手术,你不要和爸说,以后我和他说。”

陆林晓得陆思的性格,只好说个谎。

陆思听完后,忙从自己房里拿出钱,递给了陆林。陆林刚接过陆思的钱。妈妈就上楼告诉她同学来了。陆林要妈让同学到楼上来。

来的是陆林要好的同学,叫肖芷。两人一见,紧紧搂在一起,陆林还流着热泪,陆林和胡佳的事,肖芷是晓得。两人一同上高中,同在一所大学,情同姐妹,陆林又把自己和希奇的相遇跟肖芷说了。陆林刚说完,肖芷就用手摸着陆林的额头说:“你这妹子发烧吧!还是病急乱投医。那伢子我晓得,一只小屋子,住在河边上,家里一个瞎子娘。别人曾介绍给我表姐,表姐就要我同她一块去,我表姐看一下转身就走了。那伢子又黑又老。”

“我又不和他扯关系,我是看他家人好,家里很穷,再说那伢子还有点才,别浪费了啊!”陆林说。

“怕是棺材吧!”肖芷说。

“你别胡说,同学,同志,你说点好听的,别老是和我唱对台戏。”

“你呀!是鲜花硬要插到牛粪上。”这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同学,陆林是无奈的。

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希奇拿着陆林给他的钱,在镇上租个门面,办好一切手续,只等货齐开张营业。希奇为了感谢陆林,把招牌取名为“林林名烟名酒商店”。毕竟是名烟名酒商店,货源十分紧张,希奇不得不东奔西跑,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可货源仍不齐。却有客人要货,陆林等不及了和远方的希奇一商量,自己放挂鞭炮就开张了。肖芷抱着鞭炮来了。胡佳不知怎么晓得,开着车拖着鞭炮礼花来了。顿时,商店前面,鞭炮齐鸣,礼花冲向云霄。热闹场景是镇上前所未有的。鞭炮响过之后,胡佳第一个打开“宝马”车的后备箱,塞了满满的烟酒。弄得陆林不知所措,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肖芷见状,用手扒一下陆林,附在耳边悄悄说:“只有他给钱,什么都不要管。”

陆林的同学,陆思的朋友,胡佳的哥们都来捧场。一个上午,货卖得精光,陆林捧着手里的钞票,给远方的希奇报着喜。

“林林名烟名酒商店”的生意十分兴隆,陆林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希奇又只能跑货源。她只好拉来肖芷做帮手。

劳累奔波的希奇,总算有时间在店里。掐指一算,正好开张一个月。晚上陆林和希奇就盘起账来,两人细细一算,还有点利润。

希奇在店里没待上几天,又走了。他刚走,老天爷就拉长了脸,阴沉沉的。转眼又下起雪,纷纷扬扬,一下就是好几天,满世界棉被似的盖着,白茫茫一片,天很冷,路上的行人也很少。这天晚上,陆林很早就关门上楼睡觉。她刚睡下,楼下有人喊她。陆林拉亮灯,推开窗户一看是胡佳,忙把窗關上,拉灭灯,又躺到了床上。胡佳又喊,喊声越来越大,惊动了肖芷,她晓得是胡佳,走进陆林的房间。陆林用被子蒙蒙盖着头,肖芷拉亮灯,推开陆林的窗户,对楼下的胡佳说:“胡佳,你有什么事,明天来说吧!人家都睡觉了。”

“你叫她下来,我只和她说几句话。”胡佳站在楼下说。

陆林不耐烦的从床上起来,推开窗边的肖芷对楼下胡佳说:“我和你没什么话说,你走吧!”说完,用力把窗户关上,房内灯又黑了,尽管外面很冷,胡佳仍不死心,他在雪地里来回走着,直到天蒙蒙亮,才转身离去,离去时丢下一句话:“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大雨溶化后,太阳暖暖的。人们又和往常一样,各自忙碌。陆林店子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却担心在外的希奇,天寒地冻。

这天晚上,陆林刚刚关门,上楼准备睡觉。外面开始喧闹起来,陆林推开楼上窗户一看,是胡佳和他的一群哥们。楼下还摆张桌子,桌子上满是酒和菜,三吆五呵。紧接着,划拳声、吵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弄得周围的居民都无法入睡,纷纷起来看热闹。胡佳来劲了,镇上的街灯如同白昼,他们把几台小车摆放在一起,车灯对着陆林的窗户,齐刷刷地开着。又从旁边拿来别人装垃圾用的什么桶呀!篓呀!架成一堆,烧起了熊熊的篝火,围着火光,他们疯狂地跳着街舞,那架势,仿佛要把天地扳倒过来。

吵闹声使肖芷有点害怕,她悄悄来到陆林的房里,坐在陆林的床上,不知怎么好。陆林气极了,像个疯子似的,推开窗户端起地上一盆洗手用过的水,朝楼下泼去。水正好溅在楼下的桌子上,也溅到跳舞的人身上,周围人群里,没有一个出来劝阻,都晓得这帮哥们惹不起。

陆林的举动,更加惹恼了他们,他们把桌子一掀,又举起来丢进火堆里,从火堆抽出燃烧的柴火,准备丢到陆林的窗下。幸好巡夜的警车,带着呼啸而来,他们才开车离去。

陆林站在窗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涌上心头。

第二天晚上,陆林不敢睡,她害怕胡佳故伎重演。房里开着灯,和衣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天已大亮,她才舒了口气。梳妆完毕,下楼开门营业,她刚打开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陆林一看,整个门上、地上、墙壁上都是粪便。心里顿时翻肠倒肚,欲哭无泪。她清楚这是胡佳干的,她感到十分无助。想想希奇该在回来的路上,忙拨通了希奇的电话。

希奇本来是昨天赶到家,却没赶上末班车。正好战友家不远,就在战友家住一晚。正和战友扯谈,就接到陆林的电话,慌忙起身,战友一看,晓得希奇家里有急事,忙说:“希奇,你不要着急,今天我休息,和你一块回去。”

战友开着自己的车和希奇急忙往家赶。赶到家的时候,陆林和肖芷刚收拾干净。只是那臭味依稀可以闻到。陆林红着眼,肖芷嘴快,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战友问了一些大致情况后,拿起电话报了警。派出所的干警很快就来了,问完情况后,又在周围了解一下,跟希奇说:“回去开拘留证,可以治安拘留他们。”希奇忙拦住说:“不要开拘留证,不要把事情扯大了,只要他们以后不再来捣乱就算了。”

派出所的干警见希奇不同意拘留,开着车就去了胡佳的家。过一会回来对希奇说:“希奇,刚才我们去了他家找他谈了话,你放心做生意,他保证以后不再来捣乱。”

听完干警的话,希奇长长的松口气。但愿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不要再来。

过了十来天,希奇对面又开了家名烟名酒商店。希奇一看,心里清楚,这是胡佳变着法子来了,这倒无所谓,生意嘛,条条道路通罗马。

接下来的日子,希奇店里生意十分冷淡,房东又催要房子,说是自己要开店。希奇拿出合同,说房子还没到期。房东才说是胡佳逼的,这伙人自己惹不起,实在没办法,希奇仔细一打听,发现跟自己有生意往来的客户都受到了胡佳的威胁,不敢来和自己做生意了。这一招很毒,连派出所都没办法。因为,很难取证。希奇很无奈,和陆林商量,红红火火的生意只好关门。希奇又回到他河边的小屋。

尽管希奇放弃了和胡佳生意上的竞争,可胡佳仍不罢休。这天他带着几个哥们,扛支猎枪,找到希奇家里,二话不说,抓着希奇一顿暴打,幸好陆林和母亲附在他身上,不然,希奇不知要伤多重。临走的时候,胡佳用枪指着希奇的头说:“穷小子,你跟老子争,早知道那年你笑老子伢老倌是缺耳朵,当初把你弄死就好哒,省得老子今天费劲。”说完,举起猎枪朝希奇家的屋顶开了一枪,然后,扬长而去。

陆林扶起希奇坐好,看到屋顶的枪洞,望着胡佳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股怒气窜上陆林的心头。她跑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夺门朝胡佳他们追去,希奇一看不好,跟着跑出来,死死抱住陆林说:“你别去,他们人多,斗不过。”陆林像头发怒的狮子,希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陆林抱住。陆林的怒气无处发泄:“他娘的,欺人太甚。”说完,举起菜刀朝胡佳他们离去的方向狠劲扔去。

等陆林的怒气消后,母亲就问希奇:“希奇,那伢子刚说他爸是个缺耳朵,左边还是右边,是不是缺耳朵下面还有颗肉痣?”

“是左边,有没有肉痣我倒没注意,怎么,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我随便问问。”希奇母亲说。

胡佳的父亲胡木建,是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建筑包工头。有人说他是盗了古墓发的家,还有人说是他家祖坟葬在别人家的祖坟上,沾了别人家的光。其实胡木建有一门做泥工的手艺,他做事发狠,喜欢争强好胜,不计后果。有次他去河里炸鱼呷,炸药却丢在河岸上响了。幸亏他躲闪及时,不知是炸药里的弹片还是炸药冲击岸上的石片,把他的左耳朵削掉了。还有一次,人民公社的时候。公社林场有块烧砖用的木跳板,他大白天大摇大摆扛回家,后来有人家举报了他,那时公社还没有派出所,只有驻社特派员,特派员姓陈的找到他,他说是借的,可是他又把木跳板锯断了。陈特派员说至少可以定他“破坏罪”。他弟弟,也就是胡佳的叔叔当时是大队民兵营长,由于工作关系和陈特派员很熟,他出面罚一百块钱才完事。

那一年,胡木建干了一件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事。那天一个同门师傅叫他去家里呷晚饭,饭桌上,和同门师傅喝了一瓶酒,回家路上过天鹅山的时候,天快黑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姑娘,用棍子敲打路面,慢慢走着。姑娘丰满的身材,一下子把他男人的欲望勾了起来,趁着酒兴,他把姑娘按在地上,强暴了她。事后,他害怕起来,自己刚订了一门亲事,姑娘一告发,自己不就完了。他连夜跑到城里,在一处建筑工地上干活,他做事麻利,手艺出众,很快被基建队领导看中,就让他带个班,在基建队干了一段时间他才回家。见家里风平浪静,才和定亲的姑娘完婚。自己又慢慢接一些小工程,从此和建筑工程结上了缘,一发不可收拾。胡佳出生后,家里十分高兴,像捧星星月亮一样捧着他。胡佳聪明伶俐,五岁那年,吵着做木工手艺的叔嗲,要他给自己做张小木椅,没过几天,叔嗲就做了张小木椅给他。等叔嗲走后,他把小木椅拆得稀烂,母亲一看,急得直跺脚,他却说:“妈妈,你别急,等下我就把它弄好了,以后,我也当个木匠师傅。”晚边的时候,胡佳真的把木椅弄好了。

胡佳幼小显露出他的天赋,却没有引导扶持,母亲的溺爱,父亲常年在外,缺少管教,家里发迹。使他变得骄横、野性、打架、逃学、抽烟喝酒,很早就辍学在家。长大后的胡佳高大帅气,还真像个明星。混入社会后,结交一帮哥们,拈花惹草,他身边的女人如云,他泡过的女人就像走进澡堂洗个热水澡,走出澡堂,身边的女人就如升腾的汽水,自己慢慢冷却。有个姓刘的女孩,和他怀孕了,女孩要他负责,他理都不理,迫如无奈女孩投河自尽。遇到陆林后,他像在万花丛中看到了一朵奇艳的花,那么娇艳,那么显眼,他伸手去采摘,她又像个仙女忽然离自己很远很远。胡佳不甘心,哪怕陆林是一朵来折磨自己的孽花,他仍不肯松手。

这一天,是乡村赶集的日子。自从和希奇摸爬滚打后,陆林忽然多了份牵挂。她想起希奇的娘喜欢热闹,喜欢赶集,就从家里来到希奇家,牵着希奇的娘来到集市。

鄉村的集市,十分热闹,大多是以小商品货物为主,十分齐全。人多的地方,要肩挨着肩。集市上的管理员,戴着红袖章,维持秩序。天出奇的热,却离冬天近了。陆林牵着老人,帮她买了些过冬的衣服。路过一家米粉店的时候,老人闻到里面的香味,说想进去呷米粉,陆林就牵着她进去。在米粉店里,老人呷了两大碗米粉,望着老人狼吞虎咽的样子,陆林心里忽然一阵痛。希奇窘迫的家境,拮据的生活,他们一定过得很苦,陆林连忙又在集市买些菜,摇个铃子叫肖芷来稀奇家呷晚饭。陆林刚到家,肖芷就来了,见到希奇,她嫣然一笑,说了句调侃的话“我是故地重游。”

希奇摸不着头脑,嘴里说:“你来旅游啊!”

陆林反应快,接着说:“那肯定是你贵人多忘事,人家送个表姐给你,你还不要。”

希奇恍然大悟对肖芷说:“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好面熟。”又对陆林说:“你也讲鬼话,她们来连茶都没呷就走了。”三人不约而同地笑着。陆林亲自下厨,红椒炒肉不断在鍋里翻滚,飘出的香味,惹得希奇嘴馋用手去锅里捞,陆林眼快,扬起锅铲轻轻一敲说:“要讲卫生。”不一会,饭菜就做好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心地呷着,突然,陆林丢下饭碗,人往下蹲,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希奇丢下碗筷,二话不说,背起陆林就往外面跑,肖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跑了出来。

希奇背着陆林来到乡卫生院,陆林奇迹般好了。原来陆林是被红椒噎着,又呛到了肺部,十分痛苦难受。希奇却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陆林望着坐在地上的希奇。一种温暖涌上心头,她猛然抱住希奇,热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宽大肩上,这一刻,陆林心里整整把希奇装下了,她深深爱上来了这个男人。肖芷站在旁边,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一路气喘喘跟来,竟成了一个酸酸的醋女人。

回到家里,陆林把想和希奇结婚的事告诉父母,父母同意了。陆林忽然想起心爱的外婆还没见过希奇,和希奇一说,希奇答应了。用他那破单车驮着陆林出发了,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路过“龙王庙”的时候陆林说:“希奇,我俩相识是龙王爷帮的忙,我们去拜拜他吧”。希奇就停下单车俩人一同走进了“龙王庙”。

从庙里走出来,上了长长的河堤。希奇载着陆林在河堤上慢慢骑着。河堤上有微风吹过。河堤下青草幽幽,在夏天烈日的暴晒下显得无精打采。只有靠水边的青草还是那样翠绿、茂盛毫不惧怕烈日阳光,却引来成群的牛羊慢慢向它们靠近。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歌声:

十八岁姐姐一团火哟!

我不捏她,她捏我!

坳背麻石坡里炼成坑哟!

你准备摇篮摇外孙……

陆林晓得这是山歌,一种民间最真实质朴的生活表现,陆林寻着歌声望去,是河对岸一个赤着上身的老人打的。旁边一条正低头吃草的黄牛。

不久外婆家就到了,陆林和希奇走进去。外婆戴着老花镜,正悠闲看着一份报纸。陆林叫了一声外婆。希奇没做声,只是笑着。外婆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报纸,取下老花镜,招呼他俩坐下,又出去叫陆林的舅舅、舅妈回来准备晚饭。

外婆晓得希奇是陆林的男朋友。知道陆林要出嫁了。从房里拿出一只戒指,戴在陆林的无名指上。陆林低头看着金灿灿的戒指,外面进来一个人,陆林一抬头是表哥。表哥进来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转身出去了。

望着表哥离去的背影,勾起了陆林心中的隐隐的痛。那还是念高中的时候,她同班同桌的一个女同学,接到从部队发来的一封求爱信。她进退两难,因为这是她的邻居,儿时的伙伴,在部队任见习排长的男孩发来的。她喜欢他,可自己的学习还没有完成,这封回信真不知道怎么写,她向陆林倾诉、求救。

陆林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头,她提起笔,就帮这个同学写了起来。她太投入了,完全沉浸其中,在结尾署名时,她把自己的大名署了上去。

信,寄去了远方,谁知她当兵的表哥和这个见习排长是同一个部队同一个连队,俩人是老乡,表哥和这个见习排长情同兄弟,形影不离。这封信表哥就看到了。不久,陆林就收到表哥的来信,内容是爱的表白,拿着表哥沉甸甸的信,陆林的心情很沉重,他们是表兄妹,有着相同的血脉,不能违背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是不可能走进婚姻殿堂的。

陆林毫不犹豫做出了抉择,斩钉截铁回复了表哥。表哥也给陆林丢下了话“不是陆林,终身不娶”。这句话,让陆林感到害怕、茫然。表哥退伍后,她害怕去外婆家,更怕表哥的眼神,表哥到现在还单身一人。

晚饭很丰盛,满桌子的菜,舅舅、舅妈很早就开始下厨做。围坐在一起呷饭的时候,表哥没有来吃。舅妈边呷边对希奇说:“希奇,你真有福气,不像我们家那不争气的……”舅妈没说完舅舅就用眼瞪她。

陆林心里真不是滋味,她晓得舅妈是指桑骂槐。她希望晚饭快点结束。

呷完晚饭,陆林和希奇匆匆往家中赶。一路上,陆林的心情很低落走在长长的河堤上,太阳还没落沉下去。忽然希奇要她下车她不晓得何解,希奇跳下单车,连车都没支,就朝河堤下跑去。只见他跳进河里,捞起一个小女孩上了岸。原来这是一个在放牛的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去河边洗手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希奇眼尖看见,从河里把她捞了上来。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大碍,她用手比划着,原来她是个哑女。希奇走上河堤,浑身湿淋淋的。陆林让他把衣服脱下,剩条裤衩,希奇有点难为情。陆林就说:“怕什么,都是妈妈身上的肉”。希奇脱下来,把湿衣服搭在车把上,驮着陆林往家赶。

坐在车架上的陆林望着希奇强健的肌肉,从没和男人有过肌肤相亲的陆林心潮澎湃。她伸出纤细的手,勾着希奇的腰,把脸靠在希奇的背上。一对相爱的青年男女在河堤上渐渐远去。

这一晚,希奇就在陆林家住下了。晚上陆林把希奇拉进自己的房间,把窗帘紧紧拉上,在柔和的灯光下,陆林慢慢地一层层脱去衣裳,把自己活脱脱交给了希奇。

希奇和陆林要结婚了,他俩到民政局打好结婚证,按乡村的习俗选了黄道吉日。他俩要结婚的消息,胡佳晓得了。这一晚,他来到陆林家。陆林的母亲把他拦在外面说:“胡佳,陆林要结婚了,日子都选好,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不,我要问明白,我哪一点比不上那穷小子”

胡佳的这句话陆林听到了,她从屋里拿根绳子走到胡佳面前,把绳子丢到地上,气冲冲的说:“他穷,我愿意,你去上吊吧!”说完便转身进屋去了。

胡佳的叔叔赶来,对胡佳说:“人家要结婚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回家去”说完便拖着胡佳走了。

陆林的新房布置在河边的小屋。陆林叫肖芷来帮忙,俩个闺蜜边干边聊,肖芷就问陆林:“陆林,你俩到底是怎么搞到一块的”。

陆林也不知怎么回答,正好挂在房间的渔网要移走,陆林扯着渔网说:“就是它,最原始的东西,现在的派头网(络)啰”。肖芷噗噗一笑。

希奇和陆林结婚啦!没有过多的嫁妆,陆林的家买了一部崭新的单车。肖芷当伴娘,陆思作为上亲,送心爱的姐姐四人朝希奇家走去。

一路上,希奇推着单车,穿着新郎的衣服,陆林打扮成漂亮的新娘,几人说笑走着。

胡佳开着宝马车,一路跟着,手里拿了一瓶酒边开边喝,边喝边开。肖芷看见,忙朝陆思丢个眼色,陆思忙朝姐姐靠拢。希奇看到了,他支好车架,朝后面的胡佳走去。

胡佳见希奇朝自己走来,也把车停下。希奇走到胡佳的车旁说:“胡佳,今天我结婚,你还跟着,你开车还喝酒,真不安全”。

“你结你的婚,我开我的车管你屁事”。

“那好,你就别跟着我们”希奇说完朝自己的车旁走去。希奇刚走到车旁。胡佳嘴里说了一句“你们去阴间结婚吧!”说完开着车,加大油门朝希奇陆林撞去。

“希奇,危险”肖芷看见,喊了一句。

毕竟当过兵,听到喊声,希奇晓得危险来了,忙抱起陆林朝路边躲去。车子擦身而过却与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相撞。

出事了,一种本能让希奇想到救人。他放下陆林,胡佳的小车已卡进大货车的底盘下,胡佳满身是血,不省人事。大货车司机慌了神,不知所措。希奇忙叫他一起把胡佳从小车里弄出来,拦住一辆小货车,恳求司机把胡佳送医院,小货车司机连忙答应。希奇就抱着胡佳上了小货车的车厢。刚上车,希奇就对陆林说:“陆林,我身上没钱。”

“你身上的钱呢?”

“你家闹开门红包我都丢进去了”。

陆思听到忙递给希奇一个信封说:“姐夫,这是老爸给你们的,说是到家给你们,现在就给你们吧”。希奇抱着胡佳不好接信封,陆林忙从陆思手里拿着,一同上了小货车,问肖芷要了卫生纸,又和她说:“肖芷,我们没回时间久了,酒席照常,记得报警”说完小货车朝医院开去。一路上,希奇抱着胡佳,陆林帮他擦着血迹。不一会儿,小货车开到医院,医生把胡佳送进抢救室,希奇站在外面,陆林来到医院缴费处,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一万元的现金支票,递了进去。这张支票,陆林晓得,没出嫁的时候,父亲和她说过。给她陪嫁。

胡佳的父亲闻讯赶来了。见胡佳的家人来了,希奇和陆林悄悄走出医院,胡佳的父亲追出来,拿着支票往地上一丢说:“我家有的是钱,不需要你们的臭钱”说完转身进了医院。

希奇的战友来呷他们的喜酒,听陆思说了事情的经过,开车赶到医院,见希奇一身血迹忙拉着他去服装店买了一套新的服装。

希奇的家实在太狭窄了,酒席只好在酒店请几桌。希奇的战友、陆林的同学、亲朋好友都来了,婚礼十分热闹。从不呷酒的希奇,端着酒杯,敬着来贺喜的的客人,左一杯,右一杯,希奇醉了。战友们把他扶到河边的新房里,让他睡了。

新婚的夜晚,陆林看着醉得满脸通红熟睡的丈夫,倒在他滚荡的胸口上,轻轻的叫了一声“老公”。

胡佳经医院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能下地行走,但落下严重的脑震荡,神志不清。医生建议,回家休息,慢慢调理恢复。

胡佳回家的这天,家里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父亲说胡佳命大,是家里祖坟葬得好,祖宗保佑了他,又带他上祖坟,祭拜祖宗。

胡佳的家境确实富裕,三层别墅,依山而立全是用大理石、花岗岩等高档建材建筑而成,门前不远的小溪,清澈见底,溪上一座没有护栏的小桥,通向远方。这是胡佳儿时常玩耍的地方。由于时代变迁,上游已修了一座大桥,供全村人出行。家里的栅栏围墙,圈了好几亩地。门前一对石狮子,虎视眈眈。进门的左手边是个车库,那台修复的宝马车停在车库里。车库旁边是个鱼池,金色的鱼儿在水里悠闲地游着。房子后面拴着一条藏獒。高大的树木,园中的花草,布局十分合理。这家境,在镇上独一无二。

胡佳在家里休养,病情没有得到好转。他不认识人,总喜欢往外跑,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神情像一个疯子。母亲很焦急,到处寻医问药,什么土郎中、土方子只要听说能治胡佳的病就会想尽办法弄来,可是胡佳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这一天,村里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胡佳的妈妈忙把他请进家,要他帮胡佳看病,和尚看了胡佳一眼,说他是中了邪,而且还有一个对头,对头的八字比他硬他斗不过人家,要请个法师,开坛做法,降对头的阳气,病就会好。母亲听后,忙和胡佳的父亲商量,父亲听说胡佳有个对头,心想那就是希奇伢子。连忙去镇上请最好的法师。法师听说要降对头的阳气,必须要对头的生辰八字。胡佳的父亲说能弄到手,法师就答应帮胡佳治病,还要胡佳的父亲准备一直小乌龟。

这一天,希奇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希奇没在家,只有母亲在,来人说他是化缘修缮龙王庙。希奇的母亲听说是化缘修缮龙王庙,她身上没钱,说只有枕头下有个旧时的铜钱。来人说那也要得,她就从枕头下拿出那枚铜钱给了他。来人又说还要他们家里人的生辰八字,好在龙王爷面前禀告,保佑他们一家人平安,希奇的妈妈没多想,就把家里人的生辰八字告诉了他。就这样胡佳的父亲轻而易举的弄到了希奇的生辰八字。

晚上,法师来了他在厅屋里摆上一张方桌,杀了一只公雞,就开始设坛做法。他拿出一个事先扎好的小纸人写上希奇的名字生辰八字,放到方桌上,点燃香烛又点燃纸钱,在小纸人面前划来划去,嘴里念念有词。念完后,把小纸人点燃焚烧,灰烬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瓷坛里,用红纸把坛口封好,叫人把坛埋到没有围栏的小桥边。然后,端着一块小木板,木板上放着用纸扎的小船,船里放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龟,乌龟的底板上,刻着胡佳的名字、生辰八字,一行人打着火把,来到小溪边,把木板和纸船一同放进小溪里。木板载着纸船和乌龟,慢慢向下游漂去,它是要把胡佳的病痛灾难送去远方,让胡佳从此好起来,一切完了后,法师又对胡佳的父亲说,胡佳命里和女人纠缠不清,要他去镇上雕个木头女人放在他房里,胡佳病好后,马上帮他讨个堂客,再把木头女人烧掉,以后就没事了,胡佳的父亲点头答应。

度完蜜月不久的陆林和肖芷,双双接到通知,陆林读博、肖芷读研。俩人很快就要离开故乡。希奇的母亲听说儿媳要走,她抱着陆林,舍不得松开,陆林就对她说:“妈!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望着婆媳俩十分亲密,好久没摸过渔网的希奇,拿起渔网想去河里打几条鱼给妻子饯行。这晚上,希奇没有打到多少鱼,倒是打上来一只小乌龟,他很高兴,背着渔网回家了。

他拿着乌龟对陆林说:“陆林,昨天晚上鱼没打到,打上来一只乌龟,这东西,千年不老,杀给你呷,补补身体。”

“别杀,这家伙太小了怪可怜的”。俩人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人,他叫李三杂货。专门走村串户收点野货。他经常来希奇家收鲜鱼,也就很熟。他见希奇手里的乌龟忙说:“希奇伢子,别杀了,卖给我给你一个好价钱”。希奇正要把乌龟递给李三杂货,忽然看到乌龟底板上有字,他忙着细看,原来上面刻着胡佳的名字,生辰八字。他说:“老李呀!这东西不能卖给你,这是胡佳家做法事用的”。

“那没关系,他家又不晓得,我贩到城里去”。

“那不行,人家是用来消灾的,我还是把它放到河里去”。李三杂货见希奇执意不肯,一脸不高兴走了。

这天,陆林和肖芷踏上了去远方的路。希奇送她俩。刚走上公路胡佳的父亲骑着摩托车停在他们身边。他是去交警队拿胡佳负全责的结案书回来正好看见希奇他们,他取下头盔对希奇说:“希奇伢子,正要去你家找你,听别人说,我家做夜事用的那只乌龟,被你捉到呷了”

“我没有呷,还是把它放进河里去了”希奇说

“我不跟你争,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跟你没完”说完,胡佳的父亲骑着车扬长而去。希奇不知所措,呆呆望着胡佳父亲远去的身影。

“别理他,他就是一个疯子”陆林扯着希奇说。

又走了一段路,岔路口,走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肖芷忙上去打招呼。原来是去希奇家相亲的那个表姐。身边的小女孩陆林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希奇从水里救上来的那个哑女。女人没作声,冲肖芷笑了笑。匆匆带着孩子走了。

女人走后,肖芷就说表姐命苦,生俩个孩子都是女孩大的还是个哑女,丈夫重男轻女,表姐身上长期青一块紫一块。

三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到了车站。该分手了,陆林拉着希奇,难分难舍:“老公,以后不要去打鱼了,水里湿气重,对身体不好”。希奇点头应着,望着他俩如胶如漆,一种孤单的感觉涌上肖芷的心头。她晓得自己的闺蜜,是在劳累,奔跑时,寻找一块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她找到了,在茫茫群山中找到一座原始山头。自己的那座山头又在何方,一种酸楚使肖芷转个身去。

送走了妻子,希奇战友的同学要请个人守仓库,战友把希奇介绍去了。

法师的折腾。父母的焦虑。胡佳的病并没有丝毫好转。倒是他的床头多了一个伙伴,一个冰凉的木头女人。胡佳望着她傻傻的笑,时常抱着她到处乱跑。这天他抱着木头女人走到溪上的小桥时,一头发情的公牛,红着眼睛朝他撞来,他躲闪不及,一头掉进小溪里等人们把他打捞上来时,他紧紧抱着木头女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父亲悲痛欲绝,母亲呼天喊地。可胡佳还是躺进了冰冷的棺材。

胡佳的丧事,在家隆重举行,不几日他就要住进黄土堆里去。

希奇守仓库有些日子了,他想回家看看娘和老板请假,老板同意了。第二天,希奇就往家赶,快到家的时候迎面来了一群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十分热闹。那十六人抬着龙柩,高高昂起的龙头,十分霸气,山罩把棺木盖的严严实实。

希奇不晓得胡佳死了,也不晓得今天是他出殡的日子,当他和送葬的队伍相遇时,不知谁说了句“希奇伢子今天回来是看热闹的”。

胡佳的父亲捧着胡佳的遗像,走在队伍的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听说希奇回来是看热闹的,怒火涌上心头,他走到希奇面前说:“希奇伢子,我兒子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有脸回来看热闹呀”。

“我晓都不晓得,怎么说是看热闹”希奇说

“他还嘴硬,让他跪在胡佳的面前赔礼”不知谁又喊了一句。

“对,让他跪在棺材面前赔礼”众人齐喊。

有人上去拉希奇,希奇死活不肯,你推我拉时希奇的手不知在谁的脸上划了一下。

“他还打人,把他压到棺材下面,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对,压到棺材下面”众人齐喊。

可怜的希奇,哪是众人的对手,大家把他按到在地,把棺木压到他身上。这棺木千斤多重,一个人怎么可能承受的住。不一会,希奇的脸开始泛白,眼往上翻。已是村支书胡佳的叔叔闻讯赶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人硬生生把棺木掀开,抱着奄奄一息的希奇,冲着他哥哥吼:“几十岁哒,人命关天不晓得这是违法的事还不快救人”。大家这才晓得拐场了,七手八脚把希奇送进了医院。

最先晓得的是陆思他跑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姐夫,冲出病房,拨通了远方姐姐的电话。陆林在电话里听到陆思急促的话语,自己六神无主,忙和单位请假,又和肖芷匆匆说几句,就慌忙往家赶。陆林回家跑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丈夫,万分悲痛。希奇的战友晓得赶来了。他们找到医生说:“医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医生摇摇头说:“他太严重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回家准备后事吧!”

陆林怎么也不晓得,新婚一别,再见丈夫却要阴阳两隔。她无比悲伤,仿佛有要离开自己的感觉,连眼泪都流干了。

不久后,希奇就闭上眼睛,永远离开了人世。安葬完希奇。这天晚上陆林和婆婆坐在房里,婆婆就跟她说:“孩子妈跟你说件事吧!”

“妈什么事你说吧!”

“妈十八岁那年,家里为了我以后的生活送我去学算命,我学了几天发现那是骗人的东西,就不想学了,回家路过天鹅山的时候天快黑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男人满身酒气把我强暴了,还威胁我不准做声,不然杀我全家。我在害怕慌乱中摸到他左耳朵是缺的下面还有颗肉痣。不想后来就怀上了孩子,家里没办法就把我嫁给了一个摆渡的老头生下了希奇,那老头人好,待希奇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希奇不晓得。那天听胡佳伢子说他爸是缺耳朵的不晓得是不是那畜生”

“妈,他已经进了看守所,明天我带你去看是不是他,如果是他我们新账旧账一块算”。

第二天陆林带着婆婆来到看守所和领导说明来意,领导同意了,让干警把胡佳的父亲带到探视室。陆林一看,他左耳朵是缺的,下面还有一颗肉痣。陆林忙说:“妈,就是他”。

希奇的娘一听是他恨不得上去把他撕成碎片,他一边哭一边骂:“你这遭雷劈的家伙,你这是报应啊!”。

胡佳的父亲一见希奇的娘后,心里一惊,当他得知希奇是自己的儿子后,他把头朝墙上撞去,幸亏干警及时制止,又迅速把他带走了。

晚上,陆林一个人走出河边的小屋。一钩弯月正好挂在头顶。陆林紧紧盯着让她伤心,让她思念的那钩弯月,她又朝希奇安葬的地方望去,仿佛希奇正坐在坟顶上,朝她微微笑着。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呆呆地望着,直到婆婆喊她,她才进屋。

陆林要带婆婆一起走,婆婆不肯离开河边的小屋,陆林就附在她耳边悄悄说:“自己怀上了希奇的孩子,出世后要她照顾。”听说要带自己的孙子,婆婆满口答应,见婆婆答应,陆林就把她牵出小屋,正要锁门时,婆婆却说:“孩子,你那房里有东西,你把它锁好,我那房就别锁了”。

“妈,为什么呀!”。

“孩子,我那房里没有什么东西,就留给那些流浪的,无家可归的人歇歇脚吧!”

一股暖流在陆林心里荡漾,她牵着婆婆的拐杖一同踏上了去北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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