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背后

2021-04-06 04:30钟玉红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摘  要:米兰·昆德拉短篇小说集《好笑的爱》,通过七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小故事,给读者以精神哲学上的沉思,其中《搭车游戏》更是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思,这不在于故事多么精彩,而在于故事背后那赤裸裸的人性。通过这样一个“搭车游戏”,让生命中的每一件小事,每一场游戏都成了结局的预知者,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在灵与肉的挣扎中,他们忘记了灵魂;在现实与游戏的交错中,他们把游戏当成了现实;在严肃与可笑中,他们已经沉迷于荒谬之境。最终他们成了被游戏本身所玩弄,迷失在人性的光辉之中。

关键词:开场与结局;灵与肉的挣扎;现实与游戏的混乱

作者简介:钟玉红(1996.10-),女,汉族,四川德阳人,文艺学专业硕士在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2

不同的作者对于写作有不同的风格,即便是同一个故事到了不同作家的手中,所描述出来的效果也将截然不同。米兰·昆德拉的写作风格则在于他的小说总是充满哲理性。他小说中的人物,总是代表着一种生存状态,而小说情节、场景的设置则都是围绕着人物存在的命运而展开的。所有简单的文字到了他的手中重新排列组合,便变成了极富趣味的语句,从而使得其小说始终以一种严肃而戏谑的面貌出现,构成了其小说的独特个人风格。《好笑的爱》“以某种方式预示了(昆德拉的)所有重要的复现主题:自我哄骗和幻象,性欲和爱的滑稽,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之间的辩证关系,历史、青春和抒情诗,记忆和遗忘,笑(包括‘玩笑的概念),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悖论”[1]。其中,最典型的要属《搭车游戏》,它通过游戏背后所隐藏的人性,最后追问“我是谁?”这一“存在”问题。作者通过对开场与结局的对比,灵与肉的挣扎,现实与游戏的混乱,展现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在得到解放之后的那种迷茫状态。

一、开场与结局

故事开场就提到姑娘与小伙子曾经也玩搭车游戏,每一次小伙子车没有油的时候都得靠姑娘运用并衡量自己的女性魅力去搭乘一辆车,然后抱着满满的油桶,再搭乘另一辆车回来。可这一次游戏的男主角变成了小伙子自己。这场游戏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因为妒忌与猜疑。姑娘清楚知道在他们相恋之前,小伙子独自开车在路上的时候,肯定载过无数女人,而且他们之间肯定存在着许多让她不齿的勾当。她想起那些女人,她嫉妒了。其实嫉妒本来是可爱的,因为它源于对某个人某件事的认同与羡慕,可当嫉妒偏离了原始的轨道,那么它本身就变成了一个恶魔。就在这样的荒谬之中,游戏开始了,姑娘扮演那些公路上陌生的搭车女,并把自己想象成了男友曾经搭载过的女人,且故作轻薄放荡的样子,因为她想知道他到底会怎样对待她。

没有人注意到它已经发生,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必然发生与结果。游戏一旦开始,谁也无法预料它的结局,越往后游戏变得越残酷,他们各自陷入自己的角色之中,无法自拔。他们之间所做出的事,所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下流、粗暴、淫荡、羞耻,他们极尽疯狂地侮辱对方,好让自己显得更高尚,更满不在乎。在小镇餐厅,姑娘甚至扮演起放荡的妓女,而小伙子更是用出钱的方式来低贱姑娘,最后做出一系列疯狂的事情。在这场游戏走向结束的同时,他们的爱情也灭亡了。

这个故事看起来荒诞,但确是真实生活在游戏中的现实反映。《搭车游戏》讲的不只是爱情,更是人性。故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暗示着结局。而他们扮演的角色背后也隐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被权力与欲望所蒙蔽的自己。当女主角假扮成妓女后,男主角随即假扮成一个嫖客。在这场“战斗”中,双方都出言极尽侮辱对方,以表明自己对对方的轻视,以此表示自己对这段感情的满不在乎,以此来证明自己才是这个游戏最终的获胜者。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好像才能站在这场爱情游戏的更高点,去俯视对方,获得心理上的病态慰藉,占据情感上自欺欺人的高地。他们自认为,在这场爱情的游戏里自己不能输,因为这是游戏,游戏就该有获胜者。而爱情,早已在这场失败的谈判中破裂,粉身碎骨。

小说的结尾极其残酷,即使姑娘与小伙子面对面,他们也感到陌生无比;即使在肉欲的催动下,爱情也早就荡然无存,徒留下两幅躯壳……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关系。剩下的只是姑娘哭着的哀求,但她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她的神经已经开始错乱,于是她开始追问“我是谁?”,她在回想剛才那个一丝不挂、轻浮放荡的女人是她自己吗?那个花钱就能让她出卖自己躯体的女人是她自己吗?那个无比自信的女人是她自己吗?一个个回想,一个个自我的浮现,却怎么也拼凑不出那个完整的自己了,所以她只能一句句的重复着:我是我,我是我……在这场自我的追寻中,无疑它的结局是难以让人接受的,这也是现实生活之中人们的一个生存困境:自我寻找的多重性。

二、灵与肉的挣扎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对于自己的肉体很难有理性成熟的认识,甚至羞于对自己丰满身材的承认,所以导致她常常感到不自信,感到羞涩。小说中的这位姑娘最吸引小伙子的就在于她的保守、害羞、矜持,她那羞红的脸也是小伙子最爱的,所以小伙子常常喜欢挑逗姑娘,看见她的手足无措。但姑娘太过于敏感,她对自己的肉体感到不自信,所以她越来越渴望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小伙子面前,让自己彻底属于小伙子,只有这种完整才能带给她完全的幸福感与安全感。但她太想完整把自己呈现给男孩子,导致自己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羞耻于自己的肉体。在进入搭车游戏后,姑娘慢慢发现了另一个自己——轻浮放荡,言语轻佻,自信而又性感——这种发现使得她长久被压抑的自我得到了绽放。这个绽放对姑娘来说,意义重大。在这场游戏之中,她完全沉迷了,她认为自己现在就只是一个搭车的陌生女人,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挑逗小伙子了,没错,在这个角色中,她掌控着他的一切——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这就是为什么女孩投入到角色中后,越陷越深,言行越来越出格的根本原因。绽放,在这里具有双重含义:第一重,是肉体的绽放,肉体不再感到羞耻;第二重,是内心忧虑(甚至还有嫉妒)的解放。在这场游戏中,姑娘变得自信 ,不再处于爱情的被动地位,她有权去释放另一个自己。

但在小伙子眼中,最打动他的是这个姑娘的纯洁,是她与其他姑娘的不同。在女孩极力寻找的“另一个自我”恰巧是小伙子眼中最看不上的哪一类女孩。在女孩的深陷之中,小伙子也开始迷茫了,他困惑于他爱的那个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当姑娘“完整的自我”展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无法接受,甚至感到了被欺骗,认为这个女孩之前的单纯、羞涩都只是伪装。他爱的是姑娘的灵魂而不是肉体,可最后他已经看不见姑娘的灵魂,看见的只是一副赤裸裸的肉体,他疯狂了,在精神的混乱中,他失望透顶,甚至对姑娘的肉体感到了厌恶,连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爱的是什么,她(他)的肉体?她(他)的灵魂?她(他)所符合你想象的一切?又或者是她(他)眼中的自己?毫无疑问,在这场灵与肉的纠缠中,姑娘和小伙子都迷失了自我。每一个人都是灵与肉的统一,而他们最后却只看到了“肉”。没有了灵魂的自我,躯体对于人们来说将变得毫无意义。

三、现实与游戏的混乱

在现实生活中,姑娘羞涩而纯洁,小伙子温柔而体贴,他们彼此深爱着。可当现实变成了游戏,姑娘开始忘记了自我,成为了一个轻浮放荡的搭车女,甚至最后还扮演起了妓女的形象,而小伙子也变得暴力专制,自以为是,甚至最后完全看不见姑娘的乞求,变成了一個不懂怜悯的冷血动物。他们以为在游戏中,可以随心所欲,可是这场游戏没有规则,更没有公平。游戏开始之后,姑娘就占据主导位置,她开始挑逗小伙子,她激怒他,对他飙下流话,在她扮演的放荡角色中得到了解放,她沉浸在自己解放后的满足和沉醉中,以为有游戏作为前提,一切都是被允许的。可是在与小伙子的交锋之中,她慢慢不再处于主导位置,在小伙子眼中,唯一能打动他的只有姑娘的纯洁,可是姑娘却对小伙子内心世界的一无所知,所以姑娘从搭车游戏的一开始,就滑向了失控的深渊。姑娘把正在发生的现实当做游戏,使她越发失去理智,而小伙子却把这疯狂的游戏看作了现实,使自己变得独断专行、自以为是。

在这场游戏中,没有真正的平等,正因为没有真正的平等,所以他们感受不到真正的爱。一个自认为在游戏,一个自认为看清了一切。于是他们在游戏与现实混乱的错觉中,一方面解放自我的本性,另一方面又在迷失自我。在这场爱情的游戏之中,他们都是幼稚的,幼稚使他们认识不到人的欲望复杂的,所以当小伙子在游戏中看到了女友的另一面时(某种意义上这另一面是被他激发出来的),他瞬间就已经失去游戏的心态,把游戏看成了现实,把姑娘的放荡看作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比之前的恋爱经历更加真实的存在。这种意识的混乱,使他变得不再理智,于是,这个恋爱经验丰富,但对爱却一无所知的男人,习惯性地将姑娘进行了归类:哦,原来她也不过是那种女人……最终,他们的爱通过玩笑被嫉妒摧毁了。

结语:

米兰·昆德拉用这一故事,述说人性的东西。在现实中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人生哲学为自己塑造一个形象,这个形象本身往往也是与我们周围的社会观念相符合的,而人性中某些不光彩的“阴暗面”却被封存了起来。直到我们的艺术大师为我们设计了一个这样的情节,它才如此自然地重现天日。之所以是“自然地”,那是因为人毕竟不是机器,人性是从来都不会屈服于强大的外力的,只要有适当的时机,便会显现其颠覆性。在这场灵与肉的挣扎,现实与游戏的混乱的游戏中,我们看到了人性的悲凉,以及人在寻找自我中的迷茫。

注释:

[1]米兰·昆德拉:《好笑的爱》[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323页。

参考文献:

[1]米兰·昆德拉:《好笑的爱》[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