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坏了

冯德斌

“啪”的一声，映在窗上的对面办公室的方块亮光消失了。走廊上惨白的廊灯幽灵一样爬上了窗户。

何菁菁心里一阵狂喜。但她屏住呼吸，很怕呼吸重了把面前的窗户给吹开，被对方发现。她两手举在胸前两侧，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捏在一起，无名指和小指攥成拳状。耳朵支棱着，像地下谍报员，不放过对面传过来的任何风吹草动。

“哐”的一声，对面办公室关门的气浪冲击波吹向何菁菁，使她冷不丁向后仰去，就在她快要倒下时，却像充气人那样，又弹了起来。何菁菁是伴随着一阵“嗒嗒嗒”的声音远去，慢慢地弹起来的。她听着那“嗒嗒嗒”的声音走进电梯，电梯的门关上，电梯运行……当她确信电梯运行，她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叫一声：“耶！”双手同时打出一个脆生生的响指！就像一个技术娴熟的农人，一手扶犁，一手舒展膀臂甩了一个长长的响鞭，炸去所有的晦气，一扫委顿情绪，顿感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啪嗒啪嗒”的开门声，使平静得如同一潭秋水的办公区走廊像拉开幕的瀑布，“哗哗”地流淌开来。

“走了？”督查室吴晓萌探出半张被长发遮住的脸悄声问。

“走了。”统计室阚欣肯定地答道。

“急死我了！”吴晓萌甩了一下遮住脸的长发，直起身子从办公室走出来，“孩子在幼儿园急得一个劲地哭。老师左个电话右个电话催我去接孩子！”

“老姐，知足吧。今天够早的了，还没到九点呢。”

“苹苹，等我一下。”正在换鞋的何菁菁听到苹苹走过走廊的声音急切地说，“我电动车坏了，你带我一下。”

“你快点。”苹苹说，“我妈还等我去医院看外公呢。”

“马上就好。”何菁菁走出办公室，“这几天麻烦你带我一段。看看雙休日，如果不加班，我再去修车。”

“唉，老张，你说我们局长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安全股牛虎对着财务室老张不无担心地问。

大家一听，全不由得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真是呢。平时晚上局长都是11点才下班。今天不知什么原因，还没到九点就走了。

平时众人各怀心思，此时思想却高度统一：如果我走了，要是局长真来个回马枪，看到我不在，那我不就撞枪口上了吗？

“走吧。”见苹苹犹豫，何菁菁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有人早就在一品居等她了，电话来了多遍，再不去，人家就走了。

“诶，你们这是稀饭碗上放筛子——多虑了。”老张说，“这说明我们局长还是很人性化的。”他又接着说，“你们听说了吗？”大家向老张聚拢过来。老张咂了一下嘴，说：“有一个局。具体哪个局我就不说名字了，反正地球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就行了。” 众人的目光像问号，拉开老张的嘴：“有天晚上，局长走的时候忘了关灯，结果，下属愣是加了一夜的班。”

老张的脸有点黑，饥饿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脸像从太平间推出来似的。

“唉，这局长真够缺德的。”“说谁缺德呢？”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一下子进入了太平间，脊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们只顾听老张讲那个局长如何如何，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局长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众人既惊惧又庆幸。惊惧的是不知道局长听到他们的对话没有;庆幸的是局长真的杀了个回马枪而自己没有走。

“局长您回来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候，老张一张口打开了僵局。

“哦，我灯泡坏了，去找物管换一个。”局长扬了一下手里的灯泡，继续说，“看你们这么高兴，在谈什么呢，让我也分享一下？”

“局长。”何菁菁的嘴里有蜜更有韵，“我们在说，和局长一起加班很开心。”

“是吗？”局长饶有兴致地扶了下眼镜，把手托在隆起的腹部，像等着孩子降生一样幸福。

众人同频共振：“是的，局长，我们为能有幸和局长一起加班而感到幸福，这将是我们一生中最难忘的美好时光。”

局长笑了，像弥勒佛，说：“看来我以前太官僚了，一直担心你们是被逼着加班，今晚我不回家了，撸起袖子，陪大家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