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马峦

莫志敏

在梅花盛开的冬日，与十几位文友坐车从一条仅容一车通行的蜿蜒小路向马峦山腹地行去。在这片历经千生万劫后的土地，非常惊喜地看到园内景致的变化，多了几处让人赏心悦目的桃花谷、千亩梅园，还有星散于林间的麻雀花。风光旖旎的马峦山历来是驴友们徒步的“天堂”，在梅花的最佳观赏季，徒步来赶花季的游客络绎不绝。

循着高高低低的山间小道步入梅林深處，扑面而来的寒风和高氧让人为之一振，一阵阵虚无缥缈的暗香，有意无意地飘来，牵惹着人群。漫步梅林，听凭蝶飞蜂舞，路旁晶莹如雪的一树繁花正素素地绽放着，和着新萌发的嫩叶，幽静无语地回应着大地。在如此明媚的冬日，梅花似乎正等待我们到来。看着充满喜悦的梅花，我不敢大声呼喊，驻足凝眸，唯恐惊扰了梅花梦一样的静好岁月。

赏花是雅人的事，平日孤寂的梅，若少了赏花之人，则显得落寞而忧伤，然而此刻梅的心事似乎无人能窥透，更无人能解。苦候了一年，终于在冬季如约来到这珍贵人间的梅花，一切都毫不掩饰地敞开了，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绽放着。同样素白洁净的梅花不同于李花，显得毫无节制地绽放着，梅花是那样高洁、秀逸，傲立枝头点缀着这静好的岁月。这么一种令人爱恋、至善至纯的梅花，不觉让人生出悠远的情思。此刻仿佛穿过时光隧道回到盛唐，在同一个世界，同样的冬天，爱梅若狂的梅妃正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段跳一曲《惊鸿舞》，看痴了皇上和诸位大臣。又因其丰神楚楚、秀骨姗姗，被后人誉为梅花花神。更有不少名人与梅花结下不解之缘，留下许多轶闻趣事和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

不过在花的国度里，最使我触目动容的是掩映路旁的芒花。每回见着它，像相交多年的朋友。因为它质朴而又遗世独立的存在，我一直对这寻常的芒花情有独钟。我喜欢它热烈而张狂，自由又充满活力。不管寒冬还是酷暑，是风还是雨，都在园子一角，虔诚地守望着，用脉脉的温情注视着这个世界和来往的路人。不管身在何处，它总是朴素、淡泊、深情地活着，长得漫山遍野都是。远远望去，极目都是奔涌的白，风过处，白色的羽毛在风中招展，像一群洁白的鹤在翩翩起舞，白茫茫的一片，排山倒海般向你扑来，其势令人如醉如痴。让人都想臭美一番，个个欢欣雀跃地与芒花合影，我当然也不例外，也想把这段静好的岁月留在快门下。沿着坡道一晌贪赶，踩在一缕缕随风而荡的芒影下，这漫山的芒草，一根根清晰可辨的线条，那种笔意酣畅的水墨情趣，让人不由得想念起家乡漫山遍野的芒草来。在我家乡的山后，也有这么多开着白花的芒草，这个季节也该愈发娇柔可人了吧！只可惜缺了一个迟迟不归的游子。

众生之上，这卑微而又耐得住寂寞的芒草，总能唤起人魂牵梦绕的回忆。让我想起了平凡而伟大的大外婆华妹，自小被太姥姥抱养，直至长大成人，刚把她跟大外公的婚事提上日程，还没来得及圆房，大外公就因一场意外不幸离世。伤心之余大外婆也曾想离去，却因种种缘由没再改嫁。这么一个极其平凡而又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子，在经历人生的各种波澜后，用她的温情和大爱，先后带大了外公和他的儿女、孙子外孙三代，包括我十一人。

生活始终很清苦，大外婆就像一棵芒草一样，忘了季节地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老去。我们虽然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我们的生命里都流淌着她的鲜血，这种大爱不是血浓于水又是什么？大外婆终其一生都用她的和善与温存守护着这个家和我们这群人。每回忆起可亲可敬的大外婆，心里便觉着无比怀念与感慨。在滚滚红尘中，大外婆就像这随处可见的芒草，虽然承受着心无所依的孤苦，但能安于环境而不过分执着，心里不禁更生出一种敬意来。

我们每个人各有故事各有宿命，在世人眼里梅花和芒花也一样，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而另一个却是卑微的飘零之物，但在我眼里都一样洁不可渎且坚不可摧。

回望马峦，有让人驻足流连的各色应季花，更有让人舒缓乡愁的忘忧草。我以为，不能返乡过年的游子尽可以寄情于这里的花花草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