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山岭上的云（组诗）

伍培阳

泳 者

有定力啊  上岸许久了

他还在感动  感慨

河床里的卵石  恍若打坐的僧人

诵读流水的经文

温润  圆融  通达

参禅的云  一批又一批

圆寂  坐化  酣畅淋漓

褶 皱

一尾  两尾  三尾

他数着  调门越来越高

竹篓里响起  欢快的水声

又有清蒸鱼  红烧鱼  火锅鱼吃了

扬眉时  发现涟漪

淌在爷爷的眼角  额际

柳丝的吟咏  也没能抚平

岁月的褶皱

棚山岭上的云

起床那么久了  咋不洗脸呢

拿毛巾来

奶奶往棚山岭眺望时

咕哝  晾了多个星期了

也不嫌旧  嫌脏  也不扯下来

在螺丝溪弄些响声

暴 雨

昨夜  扶柏岭上的羊群

集體走失  螺丝溪  像一头

勒不住绳索的犟牛

沿路冲撞  吼叫

檐下  奶奶反复叮嘱上学的孙子

水深流急  过桥时  小心些

留在玻璃窗上的小路

最后一片叶子

落下去时  树上的枝条

明朗  清晰

它们若紧紧抱在一起

冬眠的事物  就会宁馨和安谧

谁家的小女孩

转动滴溜的大眼睛

掐指数着日期呢

留在玻璃窗上的小路

越来越短  越来越短

冬 夜

门缝看见  棚山岭侧起瑟缩的身子

它也怕冷  想挤进屋来烤火吗

灶膛温暖

柴蔸闻听噼啪的斧斤之声  坐化

半夜了仍能从灰烬里  绘出一幅

遥远亲近的  星图

树荫下

夏日  晌午  树下

小女孩独自睡着了

枕在头下的布娃娃

浮起幸福的梦境

柔软  柔和  宽裕

宛若妈妈的臂弯

旁边的小草  似乎

感动  频频致意

风的线条  蝉的鸣叫

以及  或远  或近

或大  或小的山影

过 冬

卸下背上连绵的樵声

砍柴郎感慨  寒冷已被嗖嗖的北风

扶上陡峭的悬崖了

一只越过暮秋境界线的蚂蚁

在山脚  悄然拢紧落叶

鸡 叫

鸡叫三遍  叶子抻了抻

月光的衣摆

还要待在树上吗

等鸟鸣叫醒村庄

木门吱嘎响  窗口的视线

朦胧  清晰  三婶已第一个

在池塘漂洗鱼肚白了

在涧边

涧边挑水的和尚  紧了紧腰带

看见映显木桶里的雁字  沉吟

多么好啊  湘西南的天空

又收藏一幅行书了

背后的山林  仍有几枚倔强的叶子

握着枝丫  交头接耳

我们也该留下几笔狂草了

溪边濯足的女孩

伸进水里

光脚丫子好像游动的小鱼

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

溪流转过山弯就远去了

门口的农妇

倏忽感觉粗粗细细的涟漪

在面颊蠕动  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