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颐和园

丁洁

颐和园坐落在北京西郊，是清朝建成的一座大型山水园林，也是保存最完整的一座皇家行宫御苑，被誉为“皇家园林博物馆”。毛泽东对颐和园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全国解放战争后期曾连发电报要求确保颐和园等古迹完好无损，新中国成立后曾在百忙之中几次前往颐和园游览，亦发出宏愿希望清理颐和园昆明湖等等，这些都给颐和园历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要留下这一片安全的绿洲”

1948年12月，辽沈战役胜利后，东北野战军受命入关与华北军区主力会合，对张家口、北平、天津形成包围态势。密云、怀柔、顺义等北平周边县相继解放后，国民党军开始调整战略部署。为了切断国民党军南逃的退路，12日，解放军第五纵队先头部队第十三师的三个团，率先挺进到北平市海淀安河桥，打算穿过颐和园，抢占丰台。这时的颐和园，驻扎着国民党军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他们利用园内的地形和建筑，挖战壕、架大炮、设军营，准备负隅顽抗。

就在双方准备激战之时，12月13日，毛泽东致电平津前线司令部，“请林、罗、刘、谭注意攻城部队及卫戍部队的纪律事项”，保护好颐和园这个名胜古迹，“要留下这一片安全的绿洲”。

十三师指挥所接到平津前线司令部的命令后，紧急研究进军路线，转变作战策略，让部队改攻颐和园西北的红山口，并从西山脚下迂回前进，绕道石景山，迫使颐和园守敌不战自退。

在毛泽东的关心下，颐和园避免了战火损伤，得以完整保存下来。1948年12月21日，北平市委副书记、军管会主任兼市长叶剑英移驻颐和园，这里成为人民解放军前线指挥部所在地，而且成为向傅作义发起和平攻势的阵地。

进驻北平后的第一个歇脚点

1949年初，傅作义接受和平解放北平的条件，北平正式宣布和平解放。为了适应党的工作重心从农村向城市的转移，中共中央决定将中央领导机关由西柏坡迁往北平。

3月25日晨，毛泽东乘坐火车到达清华园站，随后换乘汽车前往颐和园。这里成为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进北平后的第一个歇脚点。

进入颐和园，毛泽东看到偌大的公园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个游人，就问：“公园里怎么没有游人啦？”叶子龙回答：“为了首长的安全，今天公园不开放。”社会部的同志解释道：“这里原来住着和尚和工作人员，为了您的安全，社会部把在颐和园住的人全部清理出去了。”毛泽东听后说道：“公园不是私园，没有游人像什么样子！”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毛泽东一行游览了景福阁、昆明湖。初春的颐和园生机盎然，昆明湖碧波荡漾。毛泽东对身边工作人员说：“颐和园有山有水，风景确实很美，以后应该让更多的人到这里来参观游览。”随后，找来接管颐和园的管理处负责人柳林溪谈话。

毛泽东详细询问了颐和园接管的情况：接管了多少旧职员，多少工人？有没有太监？他们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困难？柳林溪认真地回答道：“我们接收旧职员20多人，工人30多人，没有太监。北平被包围时，全园职工连工资都领不到了。当时就要过春节了，职工连年都没法过了。我们进城接管后，了解到这一情况就立即向市政府报告，从市政府借来钱给职工发了两个月工资，让大家过了个年。”毛泽东点头赞许：“原来职工的生活，我们要包下来，不要辞退，不要解雇，原薪是多少，还发多少。不要叫人家说，国民党时期我们有饭吃，共产党来了反倒没有饭吃了。如果那样就不好了。”柳林溪说：“我们就是按原薪发的。”

毛泽东接着对柳林溪说：“过去我们在山沟里打游击有经验，进了大城市搞公园就不行了。没有经验，要向老工人学习嘛，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先把原有的公园管好。过去的公园是地主资产阶级悠闲人士逛的，劳动人民一没有钱，二是没有时间逛公园。我们今后还要建许多新公园，让劳动人民都有公园逛。在劳动之余，有时间在公园里休息娱乐，消除疲劳，再回到工作岗位上，为国家做更多的工作。”

当日，毛泽东到北平西苑机场检阅部队，结束后回到颐和园益寿堂，代表中共中央宴请从全国各地赶赴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的部分民主人士，共商国是。宴会结束后，毛泽东乘车前往香山双清别墅。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1949年4月，北平市人民政府成立颐和园管理处，开始对颐和园进行重点修缮保护，同时降低门票价格。此后，颐和园的游客量开始上升，昔日的皇家园林真正成为劳动人民的公园。

与柳亚子同游颐和园

柳亚子是著名政治家、民主人士、诗人。他先后为同盟会会员、光复会会员、国民党一大中央监察委员，后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参与创建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任民革中央常务委员兼秘书长。长期以来，柳亚子与中国共产党保持着密切联系。1949年3月18日，他应邀从香港辗转来到北平，准备参加新政协会议。但后来因为对人事安排不满意，便写了一首暗含退隐之意的七律诗—《感事呈毛主席》：

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毛泽东看到诗后，觉察到柳亚子的言外之意，说：“我这位老诗友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退隐是假，有牢骚才是真，看来还得好好和他谈谈，以便更好地发挥他的积极性啊！”正忙于指挥渡江战役的毛泽东没有立即回复，他安排有关方面将柳亚子接到颐和园益寿堂休养，并为他配备了专车。1949年4月29日，毛泽东不顾手头繁忙，给柳亚子和了一首《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長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毛泽东在诗中语重心长地规劝老朋友不要牢骚太盛，对一切问题应该往远处看。“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这里的“昆明池”，就是颐和园中的昆明湖，实际指北平。毛泽东劝柳亚子要留在北平，参加政治协商会议，积极筹建新中国，不要学东汉严子陵的消极隐退思想。

毛泽东所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柳亚子看到诗后，大为感动，当即作了一首《次韵奉和毛主席惠诗》。末尾一句“昆明湖水清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表明自己接受了毛泽东的规劝，不再想退隐回老家了。

不仅如此，这年的五一劳动节，毛泽东专程带家人一起到颐和园益寿堂拜访柳亚子。得知消息的柳亚子早早在门口等候，他同毛泽东握手问候时，激动地说：“共产党伟大！毛主席伟大！人民解放军伟大！”毛泽东说：“人民伟大！包括你，也包括我！”

柳亚子把毛泽东接到他的住处后，两人坐下来畅聊。毛泽东说：“柳先生既是位头脑清醒的政治家，又是一位诗人。你的诗我爱读，有趣味，有意义，有千百万读者喜欢你的大作，我就是这千百万读者中的一个。”柳亚子说：“我写的是老一套，我很想写些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的诗但是很不成功，我自己也不满意。最近，我拜读了主席写的诗词，心里真痛快。这些诗词通俗易懂，而且寓意深长。伟大！伟大！”

交谈了一阵子，毛泽东说：“咱们今天都很高兴，走，游园去！”两人并肩走出益寿堂来到长廊。柳亚子感慨地说：“慈禧太后腐败无能，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灾难。她把中国人民的血汗搜刮起来奉献给帝国主义建造她的乐园，真可耻。”毛泽东道：“慈禧太后用建海军的银子来建她自己的乐园，是一大罪状，但现在看来，即使这笔钱当初去买了军舰，到头来还是要送给帝国主义的。建了颐和园，今天人民也可以享受，未尝不是件好事。这就叫一分为二，就叫辩证法。”柳亚子听后先是一愣，继而竖起大拇指，笑道：“润之先生见识脱俗，老夫不及。”

走到小火轮前，毛泽东停下脚步。柳亚子大致介绍了小火轮的历史。毛泽东仔细倾听，不住点头。他对柳亚子说：“这艘小火轮，在当时算得上是先进的机器了。现在看来，也成了古董。事物总是向前发展的。新中国建立后，一定要奋发图强，把中国建成一个世界强国。”

毛泽东和柳亚子继续边爬山边聊。毛泽东知道柳亚子年纪比自己还大几岁，身体又不大好，爬山时对他很照顾，爬一会儿就休息一下。

之后，两人又登上游船游览昆明湖。柳亚子问毛泽东：“今天胜利了，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我们都很清楚，蒋介石早晚是要垮台的，因为他们腐败无能，太不得人心了。共产党要胜利，这是肯定的。共产党的政策正确，合乎民意，人民拥护支持，这是胜利的基础。但是，我们没有想到胜利会这么快，人民解放军很快渡江成功，并且占领了南京。我们不知道毛主席用的是什么妙计。”毛泽东说：“打仗没有什么妙计，如果说有妙计的话，那就是知己知彼，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正确的决策。还有，就是先生说的，人民的支持是最大的妙计。我们有100万军队渡江，如果没有人民的大力支持，是不能成功的。”柳亚子听罢鼓掌大笑。毛泽东又意味深长地对柳亚子说：“你现在可以赤膊上阵发表文章、讲话，现在与蒋介石时代不一样了，你的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你的意见会受到尊重的。”柳亚子兴奋地说：“我一定按照毛主席说的去做，我要尽力做一些对人民、对政府有利的工作。”

游船至湖东靠岸。许多游园的群众围了上来，朝着毛泽东热烈鼓掌、歡呼。柳亚子感慨万千，说：“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老百姓对领袖这么热情，这说明共产党深得民心啊！”毛泽东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与这么多群众同游颐和园。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来故地重游。”

“把昆明湖的淤泥清理清理吧！”

“莫道昆明池水浅”这句话虽是毛泽东对柳亚子的宽慰，但也是当时昆明湖的实景写照。位于颐和园内的昆明湖，分为东湖、西北湖和西南湖，为解决北京城的用水和防洪起了重要作用。毛泽东多次游览颐和园，看到了历史文化的积淀，但也看到了颐和园衰败的一面，因长年不加修缮，许多地方花木凋零、杂草丛生，特别是昆明湖湖岸坍塌、湖水混浊、淤泥沉积，龙舟画舫不能正常行驶，严重破坏了颐和园的景观。这些都对毛泽东有所触动。

1949年9月，毛泽东正式从香山搬到中南海办公。中南海是人工挖掘的水域，由于长年没有治理，淤泥堆积，水质混浊。20世纪50年代初，有关部门曾准备从上海调运挖泥船等机械设备进京，对中南海进行治理，以恢复它原有的景观风韵。毛泽东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想到了昆明湖的淤积问题，他告诉有关部门：“不要治理中南海，还是先把昆明湖的淤泥清理清理吧！”

1949年5月1日，毛泽东赴颐和园益寿堂拜访柳亚子

北平颐和园万寿山昆明湖全景图

要实施全面清淤，必须解决几大问题，一是技术问题。建国初期，昆明湖总水域面积为204.9万平方米，其中东湖最大为125.8万平方米;西北湖（团城湖）最小为35.4万平方米;西南湖水域面积为43.7万平方米。东湖湖底最深处标高为47.5米，大部分湖底标高为48.5米，其他两湖湖底标高则在49—49.5米之间。湖面之大，湖底之深，确实是个难题。二是资金问题。这个工程需要财力支撑，这笔巨额资金应该如何筹集？三是淤泥存放问题。存放挖出来的淤泥需要几千亩土地，到哪里去找这许多存地？四是时间问题。当时每天都有数万人来颐和园参观游览，这种情况怎样快速把淤泥运出去？刚从战争创伤中走出来的新中国，实在没有精力来完成这一重任。经过多方反复斟酌，最后还是因为困难太大而无法

实施。

当时条件下，北京市政府只能从局部范围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清淤治理。1956年下半年，市上下水道工程局借调天津疏浚公司的“北京号”吸扬式挖泥船疏挖昆明湖，至1957年12月，完成西南湖的疏浚工程，平均挖深2米左右，挖出淤泥89万立方米。1960年至1961年春，疏浚西北湖挖出淤泥71万余立方米。两湖疏浚后，水面面积有所扩大，水质有较大改善，之后又进行了多次疏浚。但东湖因为面积最大，一直没有加以全面清理。

直到1990年12月，昆明湖东湖才开始进行扩湖以来第一次全面清淤，清理面积120万平方米，清出淤泥65.26万立方米，至1991年3月清淤完毕。这是昆明湖240年历史上第一次全面清淤。毛泽东清理昆明湖的愿望时隔多年终于实现了！（责任编辑 杨琳）

作者：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四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