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刘氏子

2021-04-19 04:57猫主义
民间故事选刊·上 2021年4期
关键词:刘先生鹦鹉日语

猫主义

刘先生刘太太喜得贵子。孩子出生时不哭,护士把他倒拎起来打屁股,他说“0uch”,吓得护士差点儿把他扔地上。

亲戚朋友们一合计,得出结论:胎教太好了。刘太太是英语老师,怀孕的时候一天假也没请过,一直到预产期前一星期才开始休假。孩子在娘胎里是听着英语长大的,所以一出生就会说英语,比别的小孩早了好几年,人生贏在了起跑线上,多好啊。

饿了,会对妈妈说:“May I have some milk please?”困了,会对爸爸说:“Could you please turn the television down?”一不小心尿了床,还会表示歉意:“I am so sorry.”别人一夸这孩子懂事,刘太太就说:“幸亏我是用英式英语上课的,儿子才会这么绅士,要是用美式英语不一定成什么样呢。”

孩子的爷爷奶奶可听不出来英式美式,只是抱怨:“好好一个中国娃,中国话都不会说,说什么英语?”责令尽快教会孙子说中国话,以免传出去丢人。刘先生刘太太其实一直在努力教,奈何就像对牛弹琴,苦口婆心教了半年,让他叫“爸爸”,他还是叫“papa”。刘先生十分绝望:“就是个鹦哥,也该学会了吧!”不料有一天这话被孩子听见了——

“鹦狗?”该子含糊不清地说。

刘先生一愣,随即大喜:“鹦哥!宝贝儿,是鹦哥!”

“鹦狗?”孩子又说。

“是鹦哥,不是鹦狗!鹦哥,一种鸟,会说话,又叫鹦鹉!”刘先生激动地扑扇着膀子,一边重复着“鹦鹉”这个词,一边拼命地嘬尖上唇,发出鸡叫。

刘太太一肘子把老公顶到一旁,把一张画着鹦鹉的双语识字卡片端端正正放在孩子面前,指着鹦鹉,看着孩子,眼神里充满希冀:“鹦鹉,parrot,鹦鹉,parrot,鹦鹉会说话,parrots can talk……”

孩子歪着脑袋琢磨了好一会儿,小手一伸,按在卡片上,下了结论:“鹦狗!”

“鹦狗”就“鹦狗”吧,刘先生刘太太相视傻笑,孩子总算学会了一个汉语词,虽然这个词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发音也不标准,但好歹是母语里的词……

“鹦狗哇哈那西哦思噜。”孩子突然又说。

刘先生刘太太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说啥?”

“听不懂。”

两人找出万能翻译软件,哄孩子又说了一遍,经过短暂的自动识别,软件翻译出结果:“鹦鹉会说话。”源语言一栏显示为日语。

真是见鬼,孩子怎么突然又学会了日语?家里根本没有人会说日语,也没看过日语的电视节目,硬要找原因的话,唯一的可能性是刘太太怀孕时任教的班级隔壁是日语选修课教室。

“隔壁读书声音也不大,他怎么就听见了呢?”

“必须扳过来!”

刘先生提议儿子用日语喊饿就不管他,饿着他,被刘太太断然否决。

“那你说怎么办?让他爷爷奶奶知道还了得?”刘先生扯着30岁之后就所剩无几的头发。

“什么怎么办?慢慢改呗!谁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跟谁没完!”刘太太放出狠话。

刘先生,好一条汉子,毅然请了假,全天陪护教导儿子,追着儿子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眼看一个月的假期快要结束,刘先生也快全秃了,终于在一个傍晚,刘先生踮着脚尖舞进厨房:“老婆!成功啦!”

“会说汉语了?”

“没有,又改回英语了!”

听了两句,刘太太脸一沉:“这哪是英语?”

“不是吗?我听见他说tele-vision了,还有baby。”

刘太太一言不发,打开翻译软件,轻声哄儿子:“宝宝要干什么呀?”

软件翻译道:“宝宝看电视。”源语言是西班牙语。

夫妻双双崩溃。

又过了一个月,儿子突然开始说法语,说话总跟要咳痰似的,逮谁往谁脸上亲,左一口右一口。

又过了十几天,变成了意大利语,仍然逮谁亲谁,还添了鸡爪疯的毛病──总是五指并做一束,在空气中一个劲儿比画。

然后是希伯来语,不亲人了,矜持了许多。

然后又换成罗马尼亚语、德语、泰语、斯洛文尼亚语、俄语、葡萄牙语,还有一些连万能翻译软件也识别不出来的语言,这孩子的语言系统就像一台满是干扰信号的破收音机。刘先生和刘太太日夜忧愁。

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亲戚的朋友认识的懂行的人指点说,这孩子怕是投胎时出了差错,建议联系有关部门处理。刘先生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写了一封邮件到service@songzibu.com,用火福浏览器发送的——这一点乃是高人千叮万嘱,据说唯有如此才能起到“烧王告”的作用。

七个工作日后,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胸前印着中国结图案的人敲响刘家门,出示了工作证,说明了来意。夫妻俩大喜过望,接驾般恭请来人进屋。

引入卧室,孩子正在睡觉,蓝衣人戴上手套,在孩子头上摸索一番,渐渐皱起眉头:“囟门完全闭死了。你们怎么拖到孩子长这么大才反映情况?”

“以前不知道你们……贵部门的存在。现在还能办吗?”刘太太声音发颤,身体开始往下瘫。刘先生心脏上提,重心陡然向上移。

“我尽力而为吧。”

鼓捣了十分钟,蓝衣人摘下手套:“好了。”

“好了?这么简单?”

“你们要是早点儿联系,还能更简单。其实就是个出厂语言设置的问题,默认是出生地语言,极罕见的情况下会出bug,变成随机语言。现在已经改成汉语普通话了,应该没有问题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们。”

送走蓝衣人,夫妻俩迫不及待地把儿子摇醒:“宝贝儿!说点儿啥,随便说点儿啥!”

孩子先是不紧不慢地打了几个哈欠,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嘬没长牙的牙床,就是不说话。刘先生忍耐不住,隔着纸尿布给小屁股一巴掌——

“哎哟!”孩子叫了一声,考虑了一下,随即放声大哭。

“他刚才说‘哎哟?中国话的‘哎哟?你也听见了吧?”

“没错!就是‘哎哟!咱儿子会说‘哎哟了!”

刘先生刘太太喜极而泣,手舞足蹈地哄孩子:“宝宝不哭,给宝宝吃好吃的好不好?”

孩子渐渐收住哭声,眨巴几下泪眼,字正腔圆道:“甚好。”

选自《喜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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