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有人怀念1980年代

2021-04-27 21:52吴晓波
东方企业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灰灰

吴晓波

在我的印象中,1980年代是灰灰的。至少在我读大学的上海是这样的。天空灰灰的,黄浦江灰灰的,復旦的房子灰灰的,物件灰灰的,连人也是灰灰的。我刚入学的时候当生活委员,每两个月给女生宿舍发一次扫帚,发现桌上有一瓶面霜的女生,那算是相当讲究了。

那时候,还嗅得到战争的气味。我们班上就有一位“老山英雄”。在前线主动报名“敢死队”,火线入党,从阵地上活着下来的时候,身上有二十多块弹片,整个左手被炸烂了。

那时候的女生矜持得难以想象。我们的交谊舞,要么是兄弟俩互相切磋出来的,要么是抱着一个凳子学会的。那时候,流行诗歌。谢冕主编的那本《朦胧诗选》到今天还在我的书架上。

当时的年轻人都有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坚定。我们坚定地要砸烂现有的一切;坚定地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是罗大佑在1985年创作的一首歌曲;坚定地认为,我们这一代人比以往的所有前辈都更值得信任。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种典型的青春期特征:为叛逆而叛逆,百无禁忌,既无畏又无知,无论如何,不甘愿苟活在灰灰的当下。

那是一个贫瘠而短缺的时代。物质、知识、金钱和娱乐,一律贫乏。写到这里,我突然很怀念我的青春和1980年代,但是,我不愿意再回去。不怕别的,我怕生冻疮,怕听到肚子发出饥饿的声音,怕下雪天钻进湿答答的、坚硬的棉被。

与1980年代的坚定和朝气相比,2020年代的我们和这个国家,更像是步入了中年的人生。

我们不再贫穷,多彩替代灰色;我们不再短缺,更焦虑的是如何“断舍离”;我们不再为图书馆里的书太少太旧而苦恼,反而要警惕的是陷入“信息茧房”;我们懒得跟人拥抱而舞,我们蹦迪,或者抱着一只泰迪窝在床上打整夜的游戏。我们变得成熟、世故、多疑和乐于妥协。在我们享受互联网平台和大数据带来的便捷的同时,却要警觉隐私的滥用和新的渠道霸权。

当我走在5G智能工厂的时候,一方面为机器人的出现而无比欣喜,而同时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发出疑问:那些被替代了的蓝领工人,他们的生计将如何着落?

在社交媒体的评论区里,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缺乏共识的时代——这恰是1980年代最不缺乏的特征。人们更轻易地获得,也因此更轻易地放弃。在手机统治一切的年代,我们已不知道“思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很容易跟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但也很容易把他从朋友圈里拉黑。

但我相信,一代更比一代强。80后和90后们是天生的全球化一代,他们长得比我们更高更健美,有着更广和更宽的认知能力,他们形成独立思考的年纪远比父辈们要早很多年。他们为喜爱的事物选择工作或创业,这是现代生活的本意。我相信,市场、技术和资本的力量。它们总是冷酷的,残缺的,甚至在道德的层面上缺乏自洽性,然而,却可能在秩序的一次次塌陷中,考验人类的智慧和意志力边界。

激烈的社会转型让崩溃和新建都伴随着广泛的失落、失焦和失重,它们突如其来,不可预知,让身处其中的人们获益于变化,又彷徨于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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