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杂俎》在宋朝的传播

2021-05-06 03:15田秘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1年4期

田秘

内容摘要:《酉阳杂俎》在唐朝晚期的传播情况不得而知,从现有记载来看,此书自宋代开始从一本文人用以自娱的书成为了“小说之翘楚”,所得的推崇与赞誉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撷取两宋时期官私书目和文人的记载,了解其传播情况,更能体会到此书的独特之处。

关键词:酉阳杂俎 收录 小说传播

唐代小说承袭魏晋志怪志人之书,内容多为记叙奇异故事或是补充时事。段成式所撰《酉阳杂俎》于传奇外另辟蹊径,内容奇诡,范围宽泛,被历代文人重视。《钦定四库全书》中《酉阳杂俎》提要记载:“自唐以来,推为小说之翘楚,莫或废也。”[1](638)鲁迅亦称此书“为世爱玩,与传奇并驱争先矣。”[2](98)《酉阳杂俎》能获得如此高的评价,除此书本身材料的丰富外,还在于后世诸人对它的推崇。考察此书在两宋时期的收录和刊刻情况,可以发现它自上而下的传播过程。

一.北宋时期的偶录记忆

《酉阳杂俎》在北宋并非籍籍无名,它被众多文人记载传述,或作考证材料以追溯源流、明辨是非,或为宋人提供了解中晚唐社会情况的有效途徑。

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完成的《太平广记》中记载了六百余条《酉阳杂俎》的内容,涉及鬼神、盗侠、传奇等诸多方面,是目前已知的北宋年间关于《酉阳杂俎》的最早记载。此后苏易简所撰《文房四谱》卷一提到《酉阳杂俎》记载的东都天津桥以足写字,字迹工整之事。黄休复著《茅亭客话》,书中卷八“瑞牡丹”条引《酉阳杂俎》对牡丹的记载以便梳理牡丹的发展情况。苏易简和黄休复在北宋初年文坛声名赫赫,他们对《酉阳杂俎》的引用无疑增加了此书的可信度,扩大了此书在士林间的影响力。北宋的诸多书目中也记有《酉阳杂俎》的情况。《崇文总目》成书于宋仁宗庆历元年,书中提到《酉阳杂俎》共三十卷。宋仁宗嘉佑五年,欧阳修等人合著的《新唐书》完成,书中《艺文志》也曾提到《酉阳杂俎》共有三十卷,可见此书在当时仍是完本。

北宋庆历年间活字印刷术出现后,许多古籍被整理刊刻,书籍的流动给文人的生活带来新鲜空气,为文人的创作增添了可考的材料。《酉阳杂俎》被视为了解中晚唐社会的重要笔记,因而许多传世笔记中都留存着《酉阳杂俎》的痕迹。如《绀珠集》引《酉阳杂俎》158条内容,记载唐代的传奇和奇珍异宝,以飨世人。其后王得臣作《麈史》,卷中有言:“段成式《酉阳杂俎》云:‘秦汉以来,于天子言陛下,皇太子言殿下,将言麾下,使者言下、毂下,二千石长史言阁下,父母言膝下,通类相与言足下。”[3](27)王得臣是北宋著名的学者,博学多识,故而他对《酉阳杂俎》内容的引用说明了此书内容的可考性。

事实上,《酉阳杂俎》不仅有翔实可考的材料,部分条目也存在争议。沈括《梦溪笔谈》卷三“阳燧”中提到:“《酉阳杂俎》谓“海翻则塔影倒”,此妄说也。影入窗隙则倒,乃其常理。”[4](14)《补笔谈》卷三:“《酉阳杂俎》言“花似栀子稍大”,谬说也。”[4](233)这些记载否认了《酉阳杂俎》部分内容的真实性,却说明了当时引用《酉阳杂俎》作考证材料的风气之盛,以至于沈括要花费笔墨来进行反驳。

苏易简、黄休复、王得臣和沈括在北宋年间享誉日久,是当时有名的学问家,他们对《酉阳杂俎》的记载无疑提高了此书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从另一角度来看,这种传播仍然只存在于学问丰富、地位较高的文人当中。

二.南宋时期的大规模传播

《酉阳杂俎》在南宋的记载比北宋更加丰富,此书从鲜为人知到“文字漫漶”的过程得益于当时的藏书大家及出版商。

南宋时期有名的藏书家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皆有对《酉阳杂俎》的记载。《郡斋读书志》中提到:“《酉阳杂俎》二十卷续十卷”,“大小二酉山多藏奇书,故名《酉陽雜俎》。”[5](554)《直斋书录解题》中记载“《酉阳杂俎》二十卷、续十卷。”并提到“故多谲怪,其标目亦奇。”[6](321)可见此书在当时是以奇来赢得众人关注的,这一特点也被他人关注。南宋初期,南宋著名文学家胡仔所著《苕溪渔隐丛话后集》中有数条关于《酉阳杂俎》的记录,如卷第四“李太白”,卷第九“杜少陵四”,卷第十“韩退之”,卷第十四“玉溪生”等。这对此书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目前已知最早为此书作序的是周登,他称“余旧不识此书,惟见诸家诗词多引据其说。”[7](291)并对此书评价颇高:“其书类多仙佛诡怪,幽径秘录之所出。至于推析物理、《器奇》、《艺绝》、《广动植》等篇,则有前哲之所未及知者。”[7](291)且“其载唐事,修史者或取之。”[7](291)可见此书在当时刊刻的不够多,但声名在外。此后,周登将《酉阳杂俎》付梓,进一步扩大了此书的影响力。周刻本9年后,邓复为《酉阳杂俎》作序。邓复认为段成式确实如史书所说一样博学多识,“今考其论撰,盖有书生终身之所不能及者,信乎其为博矣。”[7](292)并称此书“世所罕睹,是以周使君访之而无有,管博士得之而未全。”[7](292)晚唐五代及北宋南渡时期的战争造成了许多书籍的遗失,《酉阳杂俎》也沉寂无闻。幸而邓复家藏书甚多,发现《酉阳杂俎》“偶在其录”,又因为朋友求书恳切,于是写下序文并付诸刊刻,使其广为流传。南宋末年,此书的刊刻处于一种爆发状态,受众多,需求大。淳祐十年,广文的彭奎实因为市面上的《酉阳杂俎》过于杂乱,文字漫漶,于是重刊此书。在彭氏为《酉阳杂俎》所作序言中,称“昔太史公好奇,周游天下,取友四海,归而为书。然则是书也,其亦段氏寓其好奇之意歟?”“噫!后岂无太史公者,嘉其所好而备录哉。”[7](292)可见他为此书内容之奇诡,数目之繁多所震撼.他将《酉阳杂俎》与《史记》并列,是当时的出版家对此书价值的充分肯定。

《酉阳杂俎》在一次次的刻印之中被整理校定,卷数得以统一,不止是当时的出版商承认了《酉阳杂俎》的价值与地位,其后的文人学者们同样承认了《酉阳杂俎》的内容广泛和价值独特。诸如王观国之《学林》、程大昌之《演繁露》都对此书内容有所记载。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引《酉阳杂俎》说“茄子”和“塔影翻倒”二事,以自己的所见所闻对这二者进行考证,证明了《酉阳杂俎》不仅尚奇,还尚实的特征。此后罗大经所著《鹤林玉露》甲篇卷四中提到《酉阳杂俎》记和载的孙绩孙敬业悍勇之事,生活在南宋末期的叶釐也对《酉阳杂俎》有所关注。罗大经和叶釐的生活时期,周登和邓复的刻本已经出现并传播了,他们是《酉阳杂俎》的接受者,也是此书的传播者。

《酉阳杂俎》的多次刊刻和记载不仅扩大了此书的传播范围,还使得此书逐渐从封闭的环境中走到了普罗大众面前,从北宋时期的文学大家到南宋时期的出版商和文名不高的文人,《酉阳杂俎》完成了一次自上而下的传播。

三.《酉阳杂俎》在宋朝得到传播的原因

通过对《酉阳杂俎》在两宋的记载情况,可以比较清楚的了解此书的传播情况,从上述分析来看,此书的传播对象从学者大儒到普通文人,再到出版商和僧人,他们的关注点都在《酉阳杂俎》的“奇”。究其根本,在于文人的博物倾向和小说体例的结构变化。

一方面,博物君子的治学倾向促使后世文人吸取多類知识,且文人“一物不知,深以为耻”的文学习惯使他们将目光更多地投入到博物学的领域,《酉阳杂俎》这样一本内容宽泛博杂的笔记小说就走入宋人眼帘。人们征奇求异,对事物的来源和特征加亦亲身验证,在满足自身博物需求的基础上,完成了知识的承袭。朱翌撰《猗觉寮杂记》“东坡鍳空阁”条引《酉阳杂俎》云月上蟾桂为地影,空处为水影来说月上阴阳变化;袁文著《瓮牖闲评》中提到《酉阳杂俎》所言虾姑即鸦舅。这二书所引内容一为天文,一为动物,均是书中少人言的事物。可见宋人亦博物尚奇,《酉阳杂俎》才备受欢迎,得到传播。

另一方面,《酉阳杂俎》“以类相聚,有如类书”[2](98)的独特体例吸引了众多文人进行模仿创作。两宋时期的文人们不仅在著书时引用《酉阳杂俎》中的内容作为论证材料,还模仿《酉阳杂俎》的结构,承袭其内容,创作出许多以杂俎命名的文言小说,如《群玉杂俎》《增广群玉杂俎》等书。就书名而言,以‘杂俎直接作为小说集书名的书很少,可见它的出现确实受了《酉阳杂俎》的影响。此外,两宋时期还有许多以“杂志、杂传、杂录、杂记”等词命名的文言小说,如《明道杂志》《柏台杂著》《甲申杂记》《随手杂录》《独醒杂志》《清异录》等书。诸书或各有标目,或内容存在可以分类的情况。如《清异录》的内容可分为天文地理、人事言行、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等三十一门,共661条,所叙内容为唐至五代时期的奇物异闻,至今仍有传阅。

综上所述,时人的序跋和书中引用的内容对《酉阳杂俎》在两宋时期的传播大有裨益,宋人尚奇和求实的文学风格和不断进步的文学创作理念更是起到了极大的帮助。在以上种种因素的推动下,一种新的小说类型应运而生,即杂俎类小说。

参考文献

[1]文渊阁四库全书[M].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047册.

[2]鲁迅,鲁迅全集9[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

[3](宋)王得臣,赵令畤撰.历代笔记小说大观 麈史 侯鲭录[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4](宋)沈括著.历代笔记小说大观 梦溪笔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5](宋)晁公武编;孙猛校.郡斋读书志校证 上[M].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0.10.

[6](宋)陈振孙撰.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7]段成式著,方南生点校.《酉阳杂俎》[M].中华书局,1981年.

[8]方南生.《酉阳杂俎》版本流传的探讨[J].福建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79年10月;67-74.

[9]陈连山,《酉阳杂俎》在李朝成宗时代的刊刻[J].中国典籍与文化,1998年:123-127.

[10]郑暋暻.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研究[D].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2年.

[11]许智银.唐代临淄段氏家族文化与文学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12年.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