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河湾盆地后沟遗址发现记

2021-05-09 21:47程金辉
大众考古 2021年11期
关键词:石器河湾剖面

程金辉

旧石器时代的主要文化遗物—打制石器,从整个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乃至更晚的时代都延续存在,断代的特征不像陶器那样明显。我们做旧石器时代考古调查时,遗址的确定和时代的断定主要依靠埋藏文化遗物的地层的地质时代,这使得旧石器考古调查与其他时期考古调查相比有自身的特点,比如可能要通过数次和长期的追踪调查,才能确定一处旧石器时代遗址。泥河湾盆地后沟遗址的发现便是一次长期追踪调查的成功案例。

遗址概况

后沟遗址是泥河湾遗址群中一处重要遗址,位于阳原县东谷坨村北500米处的后沟东坡,地处泥河湾盆地东缘、桑干河南岸。2005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调查发现了该遗址,当年试掘14平方米,发现石制品百余件,啮齿类、马、牛等动物骨骼、牙齿化石500余件。2006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与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联合发掘16平方米,出土石制品282件,哺乳动物骨、牙、角化石744件。

石制品的原料多为黑色的白云岩、石英砂岩,原型多为角砾,应取自附近山体基岩露头处。类型包括:石锤、石片、刮削器、雕刻器、砍砸器等,石器总体看来简单粗糙,精制品的数量较少。动物化石石化程度较低,风化、破碎严重,应在地表暴露较长时间,有的可以观察到人工切痕和砸痕。种类有:啮齿类、古菱齿象、食肉类、马、披毛犀、马鹿和牛。

该遗址为当时人类觅食过程中打制石器和屠宰猎物的场所,文化遗物埋藏于泥河湾层顶部的堆积内,是郝家台区域泥河湾层内埋藏位置最靠上部的古人类文化遗址。采用古地磁方法测定该遗址的年代为39.5万年,采用光释光方法测定文化层的时代为36.5万年前后,为中更新世中晚期。文化遗物埋藏于泥河湾层最顶部,处于泥河湾古湖消亡阶段,该遗址的发现对研究泥河湾古湖的消失、桑干河的发育史以及古湖消亡阶段古人类的活动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发现过程

后沟遗址的发现过程经历了曲折和长期持续的追踪,在泥河湾盆地旧石器考古技工中广泛流传。泥河湾盆地旧石器考古技工是从泥河湾盆地开始发现旧石器遗存后逐渐培养起来的,主要采用师傅带徒弟的形式,新来的技工由经验丰富的技工带着先从旧石器调查开始,慢慢熟悉打制石器、埋藏石器的地层以及如何判断旧石器遗址等基础知识。当然灌输的最基本的思想就是不能地表捡石器,必须到陡坎、断崖上寻找,发现石器正镶嵌在未扰动的地层内才可以,强调了原生地层内出土对旧石器调查的重要性。

后沟遗址是由白世军、武进河两位技工于2005年最先找到原生埋藏地层,经过试掘而后最终确认的。据白世军回忆,他刚开始参加旧石器考古调查时,负责带他的师傅(王文全)就经常带他到后沟遗址这片区域调查。他的师傅跟他讲述,这个区域当地老一点的技工都知道,很多年以来就不断在沟底、坡上采集到石器,但是后沟剖面高近20米,始终无法确认石制品的来源层位,这一信息在旧石器考古技工们之间互相交流,也慢慢成了当地开展旧石器考古调查第一个要巡查的区域。但是,非常不幸运的是,历次调查,只能在坡底、坡上捡到掉落的石器,始终无法观测到石器挂在剖面上的那一幕。

2005年夏天的一个下午,白世军带着刚刚参加工作的武进河按照以往的线索和经验,第一站还是先来到后沟区域调查,一开始仍然没有发现石器挂在剖面上的场景。这一次,他们决定不再轻易放弃,决定要在今天找到石器的出处。仔细观察后沟剖面,并结合跌落石制品的位置,他们判断剖面頂部一层含砂多的堆积最有可能。他们利用地质镐在预期地层表面反复刮刨,寄希望能够在地层内亲手找到一两件石制品。但是,事与愿违,经历一下午的搜寻,还是一无所获,两个人已精疲力尽。

当天晚上,当地突降一场大雨。第二天一大早,白世军兴奋地跟武进河讲,这下肯定能够冲刷出石器来了,两个人满心兴奋地冲向昨天下午工作的地点。果然,断崖坡上,两人昨天刨出浮土的表面静静躺着几件雨水洗刷出来的石器,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向上搜寻昨天刮刨的位置,地层内依然镶嵌着两件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石制品。原来,昨天工作时,刨出的石制品表面挂满灰尘或包在土块中,没能及时发现,经过一夜大雨的冲刷,石制品重见天日,十余年追寻的一处旧石器遗址就这样发现了。再经过2005、2006年的试掘、发掘,该遗址文化遗存的内涵更加丰富,也进一步证实了连续十余年的判断和追踪。

启示

后沟遗址在泥河湾盆地300余处旧石器时代遗址中内涵不是最丰富的,也不是最重要的,但该遗址发现的故事一直在泥河湾盆地旧石器考古技工中口耳相传,也经常会被当作一个典型调查案例在旧石器考古调查的培训上讲述。该遗址的发现过程包含了旧石器考古调查的很多道理和方法,为我们开展旧石器考古调查带来很多有益的启示。

旧石器考古调查要在原生的更新世地层内找到石制品

后沟遗址在正式确认之前很早就进入考古工作者的视野,但是该遗址的最终确认却经历了至少十年以上的时间,主要原因是因为连续十余年的追踪调查仅在地表采集到石制品,迟迟未能找到石制品的埋藏地层,导致对其时代无法明确判断。该遗址的最终确认,也是因为确认了采集石制品的埋藏地层,进而能够对其时代进行判断。

调查过程中要有合理的分析和判断

从在沟底、坡上采集到石制品,到后来持续的追踪,直到遗址确认,在这个漫长过程中有一个基础的分析判断:该区域的堆积下部为泥河湾层,顶部有较薄的马兰黄土,地质时代自早更新世之末至晚更新世,全新世以来的地层堆积很少,周围区域也未发现晚期遗址或者文化遗物。由此判断,采集的石制品应该来自更新世地层。2005年的调查,集中精力在剖面顶部的地层内寻找,也是因为历年调查经验累积,泥河湾盆地古人类文化遗物多埋藏在湖滨或者河流相堆积内,而不会在深水环境中,再结合发现石制品跌落的位置,能够大致分析目标位置,进而开展有的放矢的工作,遗址的发现也就顺理成章了。

调查要重视相关线索的记录保存

旧石器时代遗址的确认需要在更新世地层内寻找到古人类的文化遗物,无法断定时代的文化遗物看似与遗址的确认联系不大,但这是进一步工作的线索和目标。后沟遗址采集到石器的线索没有记录在文字上,但相关信息保存在技工们的口耳相传中,靠的是考古技工的传承,这是遗址后来能够不断调查的一个重要保障。

调查要有持之以恒的精神

旧石器遗址的发现看似是一瞬间的事情,地层内暴露了石制品,又机缘巧合地被考古工作者发现,意味着一个新的遗址的发现。表面看来,后沟遗址的发现很偶然,一场大雨过后,后沟剖面原生地层内冲刷出了石制品,后沟遗址得以发现。但遗址发现之前,蕴含了几代技工至少持续10余年的追踪调查,大雨之前两位技工对发现资料的精准分析判断和在剖面上持续的工作同样功不可没。

调查要善于利用有力的自然环境和条件

后沟遗址的发现,除了10余年持之以恒的追踪和重点勘察,还充分考虑了自然因素的影响。在大雨过后,及时赶赴现场核查,在雨水冲刷覆土后的剖面上发现了打制石器。如果忽视这一机遇,打制石器即使被挖出来,也仍然可能因包裹在土块内或者被浮土覆盖而无法被我们发现,失去一次发现的绝好机遇。大雨过后,往往能够冲刷出新鲜剖面或冲刷掉石器表面的浮土,增大了发现遗址的几率,应充分利用这些有利条件,及时开展巡查、核查,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旧石器时代古人类的活动规模一般比较小,迁徙性比较强,连续活动时间比较短,文化遗物与遗存的丰富程度都无法跟新石器时代及以后阶段相比,又经历了更长久时间的埋藏和环境改造,增加了调查的难度,减少了被发现的几率。旧石器时代考古更有自身的特点,无法完全通過文化遗物本身来断定时代,要依靠其埋藏的地层来协助确定,进一步增加了旧石器调查的难度。由于暴露程度不同,或者时机不合适,也导致遗址不可能一次发现,更加不可能通过一次调查来穷尽遗址的发现,需要不断开展反复调查、核查,对调查线索科学梳理,不断总结经验,科学合理分析研判,保持持之以恒的信心,对已有调查线索开展持续追踪,才能够不断有新的发现和突破。

本文得到研究得到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项目编号为2020YFC1521500)的资助。

(作者为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博助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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