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浪游

2021-05-13 08:22晏川
VOGUE服饰与美容 2021年5期
关键词:红霞新星

晏川

欢迎你的登陆

曹斐的初衷是想改变观者对传统美术馆的固化理解。展览设计邀请了香港的Beau Architects来做,曹斐提出设计两层空间的想法,希望观众可以乌瞰美术馆,最终的设计中植入了不同作品的概念,比如展览两层结构中的廊桥,原型是来自《亚洲一号》(2018)京东仓库里物流传送的结构。

曹斐在展厅里甚至加进了一个餐厅——“阿珍茶档”,在展览期间提供广东点心,卖虾饺糯米鸡、金沙奶黄包。他还购买了几个新的保安亭,在外面贴了“酒仙桥卡拉OK”,把它们改造成“唱吧”。里面的MV是拍摄红霞项目的片段材料,曹斐把它剪成五首歌,配上苏联民歌,再配上两个闪光麦克风,人可以在里面玩耍高歌。展览还运用了增强现实、虚拟现实技术的作品,观众戴上VR眼镜就可以亲临红霞影剧院,甚至能用手“翻动”挂在墙上日历。改变传统展览观看摄影、影像的方式,曹斐从媒介上增加了丰富性,从整体上刺激感官。整个展览亦不是线性地按照作品时间排列,美术馆策划团队设定了“南方游戏”“都市乐园”“车间内外”“另类实境”四大主题,观众可以在这个多元空间里穿行,去遇见不同的作品。

展览开启,特别是Z时代——打扮得五光十色的年轻人们在展厅里穿行,构建了这个“时代舞台”的群像。曹斐也忙里偷闲,潜伏在微博上观察观众的Repo。她说,这些年轻人都是玩短视频的,很多人说展览看三小时不够,在这个短视频的时代,能把他们留下,并且收获很多真切的评论,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反馈。

时代舞台,异世界,欢迎你的登陆!

透明质酸分子汤

《我.镜》(2007)中,来到了虚拟的“第二人生”世界。在灰灰的天空中,隐隐出现标志着“For Sale”的建筑物,随着视角移动,城市景观慢慢出现,自转,盘旋。高楼大厦上,有正在清洁窗户的工人,地上的灰色水桶倒映着虚拟天空。曹斐化身为其中的虚拟人物:中国翠西(China Tracy),在这座城市里漫游,她经过高楼建筑,经过落日,经过海滩。随后她(中国翠西)也创作了一系列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作品,包括《人民城寨》(2007)等。这种虚拟与现实的平行世界,使曹斐感到沉醉与好奇,当时每天会花许多个小时在这个虚拟空间中“生活”,与不同的Avatar交友。如她所言:“没有国籍或边界,我们都是未来世界的公民,人人都在这里活出各自的第二人生,创造自己的价值。”

从这些早期的创作中,曹斐已敏锐地预言了虚拟时代的前奏,也进而思考时间,关于未来的想象。她不是第一次被问及类似的问题,她说:“没有什么未来,可能过去就是未来啊。”《人民城寨》是曹斐当时对未来的描述,这个未来过了十几年逐渐发生,比如去年很流行的“动森”。对曹斐而言,这个未来已经在过去发生了,换而言之,另一个未来也有可能是过去。最新的“红霞”项目,以及创作科幻作品的过程,使她对时间的理解进而被打破——时间可以是多层次的维度,而不是单一线性前进的。

十年前,正在为新作品物色外景的曹斐,为了避免北京的交通拥堵,在酒仙桥拐进了红霞路,苏式风格的街区一下子让她重遇20世纪,仿佛回现了贾樟柯、姜文早期电影里的感觉,而后她第一次看见红霞影剧院,建筑的怀旧、秩序感吸引了她。在《红霞》出版物中,曹斐写道:“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这座电影院的名字,只闪现出一个朴素的愿望:希望有一天,我能在这个电影院里,拍摄自己的电影。”

隨后因缘际会,曹斐在2015年开始了对红霞影剧院和酒仙桥社区历史变迁的长期研究。在这个项目里,曹斐完成了同名纪录片《红霞》(2019)、科幻电影长片《新星》(2019),以及两件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作品。

“我本来是想在里面拍电影,最后变成是拍一个关于它的电影。如果当初只是我借它的景去拍,那可能就变成一个怀旧电影,拿它去做一个背景。现在是我进去了,做一个关于它的东西。”

初来红霞影剧院,里面什么都没有,曹斐和先生林载春一起根据红霞遗留下来的装潢、风格,花费了许多精力去整理、修缮,并慢慢收集许多与那个年代有关的物件。曹斐说:“它相对还是很朴素,就像一面脏了的镜子、陈旧了的水晶灯,你把它擦亮了,它忽然又发光了。”

“红霞”是一个宏大的研究项目,背后的历史非常丰富,既涉及新中国成立后的历史、中苏关系、国际竞赛,又与中国最早的电子工业之间有着渊源。红霞影剧院本身也是个职工电影院,与70、80后很多回忆相关,承载着一种集体记忆;然而,这里也是一个已经废弃的空间,和酒仙桥地区的变迁有关,注定将会消亡。

“曹斐:时代舞台”展览中,曹斐以艺术家的角度进行转换,在UCCA里再现了红霞影剧院。对曹斐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空间,既是电影院,又是跟整个红霞项目有关的博物馆。因此里面有文献、《红霞》(2019)纪录片、在研究的六年间收集的所有材料、机器等等。播放《新星》(2019)的是一个“流沙电影院”,走进去,地面一大半是沙子,人可以坐在其中观影。《新星》影片里面常出现沙滩,包括不知名的洞穴、甬道等元素,结尾的时候,人们从海滩上冲过来,迎接新星的新生。镜头拉远,整个沙滩与水天相接,往远处消失,“流沙电影院”里现实的沙也和电影融为一体。

《新星》讲述了在一座名为新星(Nova)的城市里,发生的父与子、科学家与“电子孤魂”的科幻故事。父亲的角色是一名科学家,在早期的研究学习中,科学团队受到苏联专家的指导和帮助,启蒙了对宇宙、科学的热爱与探索,父亲也与其中的苏联专家产生了爱情。在苏联专家离开后,科学团队进行红霞时光软件的实验。这项研究事业,需要不停地送人进入时光转换仓,以获取宇宙信息。最后,父亲把儿子新星也送进了转换仓,新星从此进入了幽闭世界,变成长波、短波,把数据传达给父亲。因为科学团队的停顿,父亲被迫关闭机器,儿子新星落入了40年的延时时空,彻底变成“电子孤魂”,并追求做出永远的退出。

在《新星》里,有许多对未来有趣的想象:人物的服饰仿佛是50、60年代风格,但是加上TLED元素;在老式邮筒中寄出信,上方凌空出现电子信息“You r mail was sent”;新星城的小吃不仅有茶叶蛋,还有磁化蛋、细胞再生纤维丸。老去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不忘述说着理想——用数学公式表达人类的全部思想。另一位孤魂有一项特异功能,只要脑频率足够高,就可以听见植物、动物、物件说话。新星问她,废弃的时钟在说什么,她告知时钟在说:看上去自由了,却恰恰无处可去……曹斐的科幻未来,是幽默生动,也是饱含情感,忧郁浪漫的。

《新星》的尾声呈现了动人的一幕,成年的新星、儿童新星、爸爸和爱人,大家共同坐到红霞电影院的座位上,看着同一部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不同时代的电波在穿插、交叠,共处在那个电影投射的时空里。

因为红霞影剧院所属的738工厂是做有线电的,在研究过程,曹斐希望寻找以电子计算机、科学技术为题材的电影,便发现了1958年的红色经典谍战片《永不消逝的电波》。恰好这个题目也冥冥中隐喻着曹斐的创作和整个项目的意义:“这个永不消逝的电波,可能也是说红霞电影院这样一个废弃的时空,在我来到的这一刻,我是通过影像把它回收。本来它放映的电影是投射出去的,那我通过我的影片,把这个空间收回、拉进我的电影里,吸取过去的电波,然后重现出来。”

曹斐把红霞影剧院整体扫描,创作了新的虚拟现实作品——与这部老电影同名:《永不消逝的电波》。当红霞转换成VR数据后,这个“电波”更得以保存。曹斐说,未来可以再现成等大的建筑,或者如果以后还有人民城寨,也可以把红霞的模型放进去。

“红霞”项目,就像曹斐过去的作品《三元里》(2003)。作为艺术家,她通过其作品的艺术形式将这些会逝去的城市、空间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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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乐园

从早期使用DV拍摄Low tech的艺术影片,到《新星》,已经是成熟的电影规格。曹斐觉得对于未来的创作,她是随遇而安的态度。作为艺术家,她希望在自身允许的条件下做自己能做到的东西:—方面把握创作自由的空间,另—方面不希望太受制于片检制度、成本回收的压力。她也不排除有一天去拍个非常火爆的搞笑电影。“既然在这次展览里,我可以营造一个乐园,为什么不可以拍一个乐园,就是我的世界。可能和工业电影不太一样,但也许就是类似这次的‘时代舞台,又破圈,又是大家能接受的。也许有所区别,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时代舞台”展览里营造的梦幻园,让人联想到曹斐喜欢的日本电影导演寺山修司—与他影像里制造的剧场、异世界有种诗意的关联。犹如《迷宫谭》的意象,打开一扇扇门,到达一个个世界。你在里面,还有更大的一个世界在外面;你看着我,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你……事实上,曹斐很多喜欢的导演,包括意大利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法国导演雅克.塔蒂等,他们电影里塑造的梦境、新世界,关于人未来生活的寓言,一直让曹斐非常着迷。

对终极的探索,比如在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里是带着乡愁的。心理学家克里斯在太空舱里遇到过去的妻子,回到故乡,看到父亲在洗碗,但是镜头拉远后,逐渐出现的是索拉里斯星涌动的胶质海洋,他并没有离开。时空的迂回和徘徊,很大地触动了曹斐的时间观。

这些不同的梦世界或许和《我.镜》是相通的,为什么幻想第二人生呢,是因为它给予营造世界的媒介和可能性。纵观曹斐二十多年的创作,她反复地去造梦、造境,甚至竭力挣扎。“我觉得是人类对有限性的挣扎,无论我怎么破次元,也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理解。所以我只能在艺术作品里面做实验,包括科学家、星象家研究的技术,或者我们理解的有限的外星文明,都是一种假设,我只能在人类的限制里往世界边缘去推。”

进入“时代舞台”,观者通过曹斐的视角去感受这里时间的错位、反复、复现。时空是糅杂的,在观看这些历年作品的时候,我也开始滋生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仿佛失重,在这异次元乐园里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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