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底

阿紫

母亲回了一趟浙江老家，带回不少见闻。作为家里的老大，曾经唯一的城里人，如今母亲几乎是同辈中经济条件最差的。對此她格外高兴，因为弟妹们生活都改善了。说几乎最差，是因为二舅例外。二舅打了一辈子光棍，从来没有过正式工作。好在如今年近八旬，生活倒还安逸。

“我去村里养老院看他，他已经不认识我了，问我是谁？但他气色很好，红光满面的……”母亲描述去探望二舅的场景。

二舅不认识母亲了，这并不奇怪，他的脑子一直有点问题。当年农村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做过相关测试，二舅的智力水平估计处于正常人和智障人士之间。母亲说起过一件趣事，当年为了向工人老大哥学习，公社组织社员们去一家工厂参观。大家都从大门走进车间，唯独二舅不知道从哪儿觅得一把很长的竹梯，爬着梯子从二楼窗口进去了。此举硬是惊动了工厂保卫科，来了好几个精壮小伙子。好在经观察，二舅没有暴力倾向，不是“武疯子”，这才解除“警戒”。

除了脑回路异于常人，二舅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尤其乐于助人，不怕脏不怕累，所以村里人并不讨厌他，然而也没有哪个女青年看得上他。一晃到了30多岁，终于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是邻村一位老姑娘，脑子也略有些不好使。见了一面之后，女方家长初步同意，但考虑到两个人结了婚，以后的生计恐怕有问题。于是要求我外公写一份保证书，一旦小两口生活困难，外公需在经济上兜底。外公拒绝了，他说写这种保证毫无意义。按常理，他老人家会比二舅早二三十年去世，如何去兜底？

二舅婚事告吹。外公弥留之际，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儿子，叮嘱其他儿女千万要照顾好他。四舅很早就去义乌做生意了，一直带着二舅，对他很不错。二舅也没白吃他的，一个人能抵两个搬运工，晚上还睡在店里，四舅因此可以少请一个人值夜班。后来二舅年纪大了，四舅让他回老家帮忙看守珍珠养殖场，二舅对待这份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岔子。

前几年村里办起了养老院，作为“五保户”，二舅得以免费入住。食宿免费之外，村里每月还给四五百元零用钱。二舅老有所养，外公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总体而言，二舅算是“憨人有憨福”。他一生平平安安，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勤劳、善良。另外，乡村经济的迅速发展，也给他晚年养老兜了底。

（编辑·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