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花

高兴文

一群喇叭花在老农校的废墟上静静地开了，自由、倔强，无须申报，不需核准，也无人阻止。

我无意中走进它们的世界，在月儿已降，太阳将升的时刻。我随心走着，以散步消磨这上班前的时光。这老农校旧址，因拆迁后不许人进去，好久未踏入。虽然被城市的高楼和喧嚣所掩，但自然的力量无处不在。映入眼帘的是半绿半黄的荒草，伸着无数小钩的鬼针草，果上漫射着刺的曼陀罗和一些已记不起名字的植物的花，间或有人见缝插针似的栽种上了蔬菜。

走着，走着，才渐渐关注起这喇叭花，童年时最喜欢的小花。

“秋赏菊，冬扶梅，春种海棠，夏养牵牛”，这喇叭花从夏天一直开到秋天。在童年老家村里村外的地埂上，每年都四处开着紫色、白色、淡黄色的花。在各色的喇叭花中，我最喜欢深蓝带紫的那种，蓝得那样深，那样纯，蓝得令人炫目、销魂、窒息，以致梦中偶尔也会出现那样的深蓝色。有时，你会不自觉地摘一朵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味它那有些酸有些苦的独特滋味，倘若被大人发现了，便会受到责骂，说是会造成腹泻。

而這里多的是紫红色，还有一些淡黄色，但总找不到蓝色和纯白色。夹杂在草与荆棘丛中，蔓梢还在向四处延伸，那伸向虚空的触须，试图挽住椭圆的太阳。若碰巧勾住树枝、荆刺、钢条，便紧紧攥住，反复缠绕，至死不分，像生生死死的爱情;如果什么也没碰到，也会自己紧紧攥成一团，好像握住了满满的希望，像痴人追梦。

蔓梢带着舒展着的小叶，还在抓住这秋日的暖阳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

老实说，喇叭花是我们这里最不娇气的花，不需要人为它播种，无须人给它浇水施肥，也无人来管理呵护;有土它就发芽，生长，开花，结籽。任由小孩儿摘玩，任凭小鸟啄食。夏天一到就着急似的开花，秋天一过就落籽。牵牵绊绊的藤，大大的花冠，小小的花蕊，简单而艳丽。

我们总认为自己是平凡的，人生是平凡的，却总在为平凡的人生苦恼，总想建立不平凡的业绩。想想这喇叭花，名为喇叭花，它无声无息，不需要发声，因为没什么理论要宣示，也没有什么怨恨要倾诉，也不需为赋新诗强说愁。有泥土就自信地发芽，有雨水就恣肆地生长，有空间它就任意地发展，有阳光它就快乐地开放。不须蜂蝶，没有呵护，也不用想着登堂入室，抬高身价。只充实地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喇叭虽小，却为自己自由地开放。

休闲的小景，旧房已拆，新房未建，废墟空隙，静静地敞开喇叭，向着天空，向着地下，向着矗立的高房，向着远处的汽笛和飘来的尾气。你挤着我，我拢着你，呼吸着城市的尾气、雾霾、喧嚣。

这是曲靖的早晨，一群喇叭花的早晨，自在地开在城市高楼间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