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一串脚印

顾锁英

这条老路在东街的中央，向前左拐一直延伸至小学。东街是当年我们那个镇上的主要街道，虽然它曲直，并不宽敞，细肠一般，可街两边小商铺林立：有杂货店、理发店、缝纫店、百货店，等等。我们那时买学习用品就是在百货店买，店主是老夫妻俩，男的常常站在柜台里，女的搬一张小凳坐在木板店门外的石阶上，穿一身青蓝色的衣服，显得特别干净整洁。其次，还有卖卤豆腐干儿的、卖咸螺蛳的，都依次排列在店外石阶的下一层。街的尽头，时不时传来小货郎的叫卖声。

每天途经东街，都能闻到那满街飘荡的茴香味。偶尔，放了学，我和姐姐也会将为买学习用品积攒下来的钱买一盅咸螺蛳，两人分别用树上长的刺针挑着吃，她一个，我一个。抑或是买一块卤豆腐干儿，姐姐一半我一半，很香很香。长大后，我几乎再也没吃到过那样的咸螺蛳和卤豆腐干儿了，那是现在的鸡鸭鱼肉都无法比拟的！

踏上东街左拐这条通往小学的老路，是我每天来来回回的必经之路。我六七岁时，父亲就因病丢下母亲和我们姊妹几个永远地走了，是母亲将所有的爱倾注到我们身上，并不惜一切代价送我们上学，抚养我们长大成人。我们懂得母亲拉扯我们长大的不易和艰辛，因而在生活上都很节俭。那时，我一般写字本都要反复用上两次。第一次用完了，用橡皮擦去铅笔字再用。一支铅笔用短了，手无法握住，我就找一个老年人用作抽烟的烟筒套上再用。盡管这样，每学期、每学年我们总能取得全班乃至全年级最优异的成绩……也许，就是那些洒落在故乡小径上的童年的脚印，潜意识地追随着我，为我撑起了走南闯北远行的风帆……

行走在“丁”字形的老街，右侧拐弯处是一个坡度较陡的石板码头，码头上有位中年妇女正在涮洗着拖把。看见我们的到来，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不愿移开。风雨飘摇几十年了，这座码头竟然还在！它不知承载了多少岁月的沧桑，无论世事怎样变迁，它都不卑不亢、不离不弃，稳稳地依傍在老街的一侧，给街民带来便利的同时肯定着自己的存在和价值！我慢慢撩起沉淀在石阶上岁月的风尘，探头仔细向里一瞧：呵！那一串串密密麻麻的脚印洒满了石阶！那时候，我和姐姐放了学做完作业，姐姐到河边淘米准备做晚饭，我随后跟着。看到姐姐将淘米箩没进水里，一群小鱼儿拥挤着过来抢吃浮起的米糠，我就兴奋地叫起来。随着姐姐的手将淘米箩慢慢往上提，贪食的小鱼儿无法逃脱，就被淘米箩网住。它们在米箩中翻腾、跳跃、挣扎，试图挣脱出米箩。看着那青色的脊背，泛着白色的饱饱的小肚皮，我又不忍心将它们带回。每每这时，我总轻轻地将它们放生，让它们回到水里，回到它们的天地，让它们自由自在地游弋、生活。

回忆是一炷檀香，在你不经意间点燃，无声无息地燃烧;又如一支疯狂的箭，时不时地刺挑着你的某一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