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悲歌（新编历史故事剧）

王长安　李春荣　张莹

时  间  东汉建安年间

地  点  古谯、邺一带

人  物  华   佗  字元化，名医，六十多岁

曹   操  字孟德，丞相，五十多岁

青   儿  华佗之女，十八九岁

吴   普  男，华佗之徒，二十多岁

云   卿  华佗之妻，五十多岁

医   官  男，曹操军中医官，四十多岁

荀  彧  男，字文若，曹操身边谋士，四十多岁

许  褚 男，字仲康，曹营武将，三十多岁

王奶奶、李铁匠、六娃子、四爷爷、官差、武士及侍女

序幕

[画外音：“建安十三年，曹操在完成了北方的统一之后，决意挥师南下，除刘备、灭孙权，实现‘天下归心之梦。为此，他经历大小数百战，驰骋疆场，旰食宵衣，身体每况愈下……”

[幕启。狼烟，鼓角，刀剑铿锵，杀声一片。曹操立于战车之上。

许  褚  丞相，快看，我军已突破乌桓防线！

曹  操  噫！好！我中原爷们儿够种！狠狠地打，打痛他，要乌桓、蹋顿一百年也不敢再犯我土！

许  褚  是！这些个小人，就会背后捅刀。

曹  操  乌合之众，何足道哉。打服了他们，我就可以饮马长江，翦灭孙刘了……哈哈哈……啊！我的头……头……（抱头）

（唱） 哎呀呀，头疼——

荀  彧  快扶丞相躺下。

曹  操  （唱） 哎呀呀，血涌——

醫  官  冰巾！

曹  操  （唱） 哎呀呀，脑裂，

哎呀呀，神崩。

曹  操  又是冰巾……水过地皮湿！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医  官  丞相这病太过特殊，属下技穷，实在无能。

曹  操  （唱）天哪！

大业未竟，夺志何猛？

恩德何不广及草木昆虫？

（白）唉，想不到我曹某欲医天下，天下人却医不得我……

荀  彧  丞相息怒。天下之大，未必没有能人。据下官所知，丞相家乡谯县就有一位神医。

曹  操  你说华佗？

荀  彧  正是。此人姓华名佗，字元化。人夸“扁鹊再世，一代神医”。

医  官  什么神医，分明就是乡间草医！

许  褚  哎，不要门缝里看人。高手在民间啊！

曹  操  偏方气死名医也是有的。

荀  彧  那就命他前来？

曹  操  乡里乡亲的，该说请。请他前来……

荀  彧  是！

[灯暗。

[幕间曲：

你是医者，欲除满目疮痍，

他是医者，力拯病体残躯。

两个同乡两般志，

一样风流一样痴。

第一场

[灯亮。谯县华庄，草医堂。

[喜乐声中，众乡亲持匾、挎篮、携物、吹打、歌舞上。

众    （齐唱）谯城华庄草医堂，

方圆百里美名扬。

五禽戏加麻沸散，

祛病消灾保安康。

众    华先生！

[华佗及云卿、青儿、吴普闻声出。

华  佗  啊，这是干什么？不年不节的。

四爷爷  我们表心意来了。

王奶奶  你看——

（唱）我来送上乌木匾，

众    “扁鹊再世”——

（齐唱）妙手回春世无双。

华  佗  哈哈哈，过奖过奖！

李铁匠  （唱）我来送上惠夷槽，

众     药碾子！

（齐唱）树皮草根一碾光！

青  儿  好好好，漂亮漂亮！

四爷爷  （唱）我送一个铁肩膀，

众     脚杠子！

（齐唱）接骨换药把脚扛！

吴  普  妙妙妙，有用有用！

六娃子  （唱）我送一筐茵陈草，

众     还是现采的呢！

（齐唱）制膏研末煎药汤。

云  卿  哟哟哟，多谢多谢！

众     这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啊！

云  卿  好，收下了！

众    （齐唱）匾额挂在门头上，

药碾子搁在药柜旁。

铁肩膀挨着竹凳放，

茵陈晒在院中央。

华  佗  慢！

（唱）这筐茵陈够分量，

不进药房进厨房。

六娃子   什么？进厨房？放锅里？

华  佗   你还想咋样？

六娃子   这可是我采的药材啊！

华  佗   哈哈哈！

（唱）六娃子采药热汗淌，

有情有义好心肠。

可知道，三月茵陈能治病，

五月六月进灶膛。

六娃子   啊？我不是白忙了吗？

众     哈哈哈！

吴  普   师父编的《采药歌》你不知道，你听好：“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医家要记牢。”

青  儿   （接）“三月茵陈能治病，五月六月当柴烧！”

六娃子   嗨！我这不是白忙活了。

云  卿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华  佗   当柴烧，煎药熬汤，也不算白忙！

六娃子   再采药，我拉着吴普哥哥、青儿姐姐一起去。

王奶奶   这就对了！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李铁匠   要不说华先生是神仙呢！

四爷爷   感激不尽呀！

华  佗   快别这么说！我也是借老天爷恩赐的花花草草、根根茎茎、鸟兽鱼虫给大家防病治病。要谢就谢天地造化、万物通灵吧！

王奶奶   可你给穷人看病从来都是分文不取的啊！

华  佗  天生万物属天下人共有，我要是收钱，不跟山匪路霸一样了吗？

（唱）谢过了知遇恩，

谢过了关爱情。

谢过了天和地，

谢过了众乡亲。

华某一生无多用，

只会扎针投药医病人。

乡亲康健我兴奋，

众人平安我开心。

一人才智虽有限，

尽心尽力才是真。

世上病痛千千万，

愿舍此生救苍生。

倘遇奇病医不得，

还拜托宽恕包涵和容忍，

华某是人不是神。

王奶奶  那还用说，能治的你一定会治好，不能治的一定是命该如此。哪有怪罪的道理！

李铁匠  俗话说，“治得了的是病，治不了的是命”。这个理我们都懂。

四爷爷   真摊上那样的病，我们也听天由命，不麻烦人了。

[内声：“谯县草医堂华佗华先生听令！”

王奶奶   哟，官差来了，我们走了。华先生，你忙吧。（引众乡民下）

[官差上。

官  差   你就是华先生吧？

华  佗   正是贫医。

官  差   我家丞相久闻先生大名，尤敬先生高超医术，特邀你……

云  卿   他一介布衣，曹丞相请他干啥？

官  差   哦，没啥大事，也就是同为谯县人，共叙故乡情。

吴  普   啊，这敢情好啊，曹丞相也是当今人杰，师父去和他叙话，那是两颗星星的聚首啊！

（唱）师父您名声在外人敬仰，

丞相他跣足相邀情意长。

他一个英雄豪杰有威望，

正好是华光照耀草医堂。

云龙不是池中物，

春雷起处要飞翔。

青  儿   你说什么呢！

（唱）爹爹生来脾气犟，

不爱丹墀爱柴桑。

连年征战鲜血淌，

只求救死与扶伤。

华  佗    青儿莫争，小心头疼……

青  儿    嗨！

云  卿    让你爹去吧，曹丞相派人专程前来，恐怕不会是只为乡情。

官  差    华先生，嫂夫人，实不相瞒，曹丞相请华先生实在是因为连日征战，劳心伤神，头风病越发勤了。军中医官束手无策，要华先生妙手回春。丞相大业指日可待啊！

吴  普    啊，这……

云  卿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病患啊！

（唱）头风病，最迷茫，

不见血，不见伤。

问闻望切全都用不上，

只能是隔皮猜瓜解膏济肓。

华  佗    （唱）平地里惊雷响，

榮幸我草医堂。

丞相召我邺城往，

好比患者求药方。

医家面前无贵贱，

有呼必应是寻常。

云卿啊，

你且暂把宽心放，

元化速去速回不彷徨。

医家治病不治命，

尽心竭力本应当。

青儿啊，

遇事你要多思量，

切莫性急把身伤。

爹爹此生无梦想，

只盼你快乐平安人吉祥。

吴普啊，

我不想腾云驾雾九霄上，

我只想治病救人保安康。

我走后草医堂就由你执掌，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造福家邦。

差  官   华先生，时辰不早，还是快些上路吧。

华  佗   （接唱）我跟你去，跟你走，

跟你出诊到他乡。

道不得荣华富贵曹丞相，

说不得乡党一见泪汪汪。

挎起药箱把路上，

但愿得仁者爱人天高地广水远山长。

贤妻珍重！

云  卿   夫君——

青  儿   爹爹——

吴  普    师父——

云、青、吴    （合）小心！

[光暗。

第二场

[灯亮。邺城，曹府。

[曹操把酒，独坐卧榻，下人环侍。

[舞女踏歌：

关东有义士，

兴兵讨群雄;

初期会盟津，

乃心在咸阳。

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

念之断人肠。

[人声：“谯县草医堂华佗先生到！”

曹  操   传……慢……（鸣掌）

[舞女下。

曹  操   文若，你说华佗真能医好我的病？

荀  彧   主公的意思……

医  官   丞相此刻状态良好，不如佯装发病，试他一试！

曹  操    你呀，（嗔）同行是冤家！

医  官    卑职愿为丞相竭尽忠诚。

曹  操   倒也只能这样了。本相要为天下而珍重自己。

医  官    是是，丞相的身体是天下的，不属于自己。丞相康宁，乃万民大幸！

曹  操    好了好了，一说就过。你们退下吧。宣华佗！

[二人下。华佗上。

华  佗    （念）只为驱病痛，星夜见曹公。谯县人氏草医堂华佗觐见曹丞相！

曹  操    （慌忙起身迎迓）免礼免礼！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坐！坐！

华  佗    不必客氣。丞相有何不适？抬手过来。

曹  操    不急不急，先生喘息未定，先歇息片刻。

华  佗    贫医远道而来，只为诊病。时值秋燥，病患增多。佗实不便过于盘桓。

曹  操    你比我这个三军统帅、一国之相还忙啊！

华  佗    不敢。丞相忙的是大事，贫医忙的是小事。

曹  操    我也是个医者呀！秋燥之时你医人，离乱之世我医国。

华  佗    不然，医国不免杀生，医人乃要活命。

曹  操  哦，哈哈哈，想不到先生竟如此见识不凡，曹某喜欢！只是……你医人旨在祛除病患，我医国，也是要祛除病患啊！我这病患，就是那些犯上作乱之人！

华  佗  这……丞相若果真无事，贫医就此告辞。

曹  操  慢慢慢，不说这些无用的了。本相出一联，尽是你医家事物。你若答对，即请把脉。

华  佗   丞相请便。

曹  操   你且听了！

（唱）胸中荷花，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初来其城。

长生不老，永久康泰，

老娘获利，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假满期尽，

胸有大略，军师难撑。

接骨之道，老实纯正，

无能缺技，药店关门。

华  佗   嗬，此乃十六味中药名也。丞相听了！

（唱）胸中荷花穿心莲，

杭菊唤作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满天星宿，

生地可谓其境初临。

长生不老万年青，

千年健乃永康宁。

老娘获利是益母草，

防己就是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得商陆，

假满期尽当归程。

胸有大略为远志，

军师难撑作苦参。

接骨之道唯续断，

厚朴老实又忠诚。

白术无能又缺技，

没药药店就关门。

曹  操   呀呀呀！华先生果然才华横溢，机敏过人。我谯县真乃卧虎藏龙、人杰地又灵啊！（突然）哎呀，不好！头疼，头疼……华先生快做诊断。（出手）

华  佗   （拿脉，摇头）丞相还是信不过贫医，告辞！

曹  操   哎哎哎，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华  佗   丞相脉稳有力，全无浮弱。虽有沉疴，并未发作。何来头疼？

曹 操   你……哈哈哈……本相就是（略囧）……头疼嘛！

华  佗   丞相是试我能否辨识真假，敢否直言真话？

曹  操  不是试探，不是试探！看来说你是神医，所传非假，与一般徒有虚名者不同。

华  佗  丞相此病唤作头风，本乃外伤所致。久瘀不散，坐下涎痹。说疼就疼，说去就去。来无征，去无兆，一回凶似一回，一次紧似一次。其痛，天崩地裂，无可撑持！

曹  操  对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哎呀，华兄——你长我十岁，曹某就以兄弟相称了。高人也！

华  佗  不敢。

曹  操  恨不相逢未病时啊！适才确是试探，拙劣得很。华兄见谅！

华  佗  应该的。丞相乃汉室重臣，擎天一柱，架海一梁。丞相危，则汉室危;汉室危，则天下危呀！负任之身，断无轻抛之理。

曹  操  说得好！啊！“齐桓之功，为霸之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吾病有救也，汉室有救也！（大声）天下，有救也！哦……（欲倒）

华  佗   （急扶）丞相……

曹  操  头疼……还真的说来就来了……（痛苦地）绝非试探……啊……

华 佗  不说我也知道。你这叫情急血涌，引发头风。来人，快来人！

[许褚、荀彧、医官一应人等拥上。

医  官   快，冰巾！

曹  操   收起你的冰巾吧，要华神医治。

许  褚   华先生，你可要小心了！

医  官   你有把握吗？

华  佗   试试吧。

医  官   什么？试试？你拿丞相……试试？

曹  操   都给我闭嘴！人家这是低调！

荀  彧   元化先生，丞相交给你了。

华  佗   头风玄奥最难医，银针入穴要及时。（取出银针）

医  官   脑中也能扎针？

华  佗   不是腦中，是膈腧穴。（指胸前）这儿！贴心取穴。

医  官    贴心取穴！你要在这里进针？岂不闻：“刺中肝，五日死;刺中肺，三日死……”

华  佗   “刺中心，一日死！”

荀  彧   元化先生……

华  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施针）

（唱）一针斜入膈腧穴，

疏通阻隔祛晕厥。

曹  操     （唱）针入心尖痛立解，

丝丝凉气透关节。

华  佗  （唱）二针直插到临界，

鼓荡热血化瘀结。

荀  彧  （唱）果然技高人卓越，

治法胆大又奇绝。

华  佗  （唱）三针再把中气掠，

升清降浊脉和谐。

医  官  （唱）草医路子虽然野，

倒也是歪打正着很特别。

华  佗  （唱）疼痛已消包袱卸——

没事了，丞相起身吧。

曹  操   （起身，畅快地）啊！啊！哈哈哈……

（接唱） 要多服帖多服帖！

（活动，走步）嘿嘿，好了，这就好了。头也不疼了，眼也有光了，神也清气也爽了！哈哈哈……哈哈哈！（激动地大声朗诵）啊！“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龙乘雾，终为土灰”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

华  佗  丞相安静。此三针乃权宜之法，只是除标，未曾治本。丞相凡事还得悠着点，不可用情过度。

曹  操  什么？只是除标？未曾治本？那你就再用三针……

荀  彧  丞相，此三针只在疼时才用，多用亦无益。

曹  操   这与冷敷之法有何区别？

医  官  冷敷之法是镇定止痛，华先生的针刺之法系疏解止痛，都是除不得根的！

曹  操  闹了半天，也是“锡焊铜，糊弄穷”，银样镴枪头！

华  佗  启禀丞相，头风之病在颅不在腹。膈腧进针，打通经脉，消阻解瘀，其效较冷敷持久。如无意外，可保三月无虞。

许  褚  这就很好了丞相，一次进针可保三月，我们就三个月打一仗，三个月打一仗，先灭东吴，再灭西蜀，不愁……

曹  操  说什么话呢？你还不如说我三个月死一次、三个月死一次痛快呢！你知道这头风的滋味吗？

华  佗  小女青儿与丞相同病，吾心虽怜，却亦无从根治。只能随痛随医。

医  官  华先生不会是留病养医、待价而沽吧？

华  佗  你……在病人头上谋利，彘犬不如！

曹  操  够了！华先生，华年兄，华神医，在我下次头疼之前，你，必须拿出根治之法！

华  佗   你……

曹  操   这是我的口谕！

华  佗   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曹  操   我就要强你所难！

华  佗   你……

[光暗。

[幕间曲：

你是医者，欲除满目疮痍，

他是医者，力拯病体残躯。

两个同乡两般志，

一样风流一样痴。

第三场

[华庄草医堂。吴普、青儿打理药材。

青  儿  （自语）“忠厚老实施妙手，换取长寿人康宁”。这“忠厚老实”，到底是哪味药啊？

吴  普   你呀，一看就是没仔细听师父的教诲。

青  儿   爹的教诲不敢忘——（模仿）“麻沸散，不可乱，一钱轻，二钱浅;三钱四钱睡到晚，上了五钱唤不转。”

吴  普   這倒背得挺熟。

青  儿   这可不敢忘。爹爹给病者用刀，麻沸散用少了，疼;用多了，就醒不过来了。

吴  普   “忠厚老实”就是厚朴，你怎么就记不住？

青  儿   谁说我记不住？依我看，这药不是厚朴是吴普，忠厚老实就是你！

吴  普   瞎说，我可不敢当。

青  儿   你就是忠厚老实嘛！要不，爹会那么信任你？

吴  普  你们一家对我太好了，我要好好学本领，做一个像师父一样的好医家。

青  儿   这也是爹爹对你的希望。将来我也要像母亲辅助爹爹一样，和你一起打理草医堂。

吴  普   太好了，我连做梦都是这样想的。

青  儿   可是……我怕我这个治不好的头风病会拖累你呢。

吴  普   不会的，师父一直在摸索治头风的办法，不治好你的病，他不会罢手的。

（唱）师父是天下神医名声在外，

多少个偏方绝技手到擒来。

发明的麻沸散可以剖开人体、降妖捉怪，

什么病也挡不住师父奇才。

沸儿哥丧生全家对你多疼爱，

你的病定然会云散雾开。

青  儿   （唱）幸有爹爹恩和爱，

青儿有幸活下来。

又有普哥对我好，

一片春光抱满怀。

吴  普  （唱）纵然是你头风不愈我也初衷不改，

后半生我就是你的护身盾牌。

青  儿  谢谢普哥哥！

（唱）我也要配合爹爹多忍耐，

扎针吃药不徘徊。

父女情兄妹谊千金难买，

我要做一个知恩报恩懂情懂爱的大女孩。

吴  普  你就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大女孩嘛！

青  儿  头风病是天下难关，我要告诉爹爹，他想怎么治就怎么治，青儿愿意。就是治不好，也蹚出一条路来。

吴  普  看你说的。师父没有十分把握，他是不会……

青  儿  当年要是没有沸儿哥哥误食曼陀罗果，能有今天的麻沸散吗？

吴  普  你认为那是一个成果，可在师父、师娘心中，未必不是一个教训。

[四爷爷拎鱼上。

四爷爷  哟，看这兄妹俩，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呀！

吴  普   啊，四爷爷，您这么早？

四爷爷  嗨，吃了华先生的方子，又习练了五禽戏，我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全身都有劲儿了。（做五禽戏“鸟”形）看，我才在涡河里抓了一条大鲤鱼。你们把它炖了，给华先生补补身子。

青  儿  不行，我爹会熊人的。

四爷爷  熊？（又做“熊”形）他敢！看病吃药，他不收我的钱，吃我条鲤鱼他还见外？

吴  普  师父说药草都是山上长的，老天爷的慷慨。

四爷爷  这鱼不也是水里长的吗？老天爷一样慷慨。（又做“鹿”形）

[华佗上。

华  佗  就知道谁也犟不过你！（风趣地做个“猿”形）

吴  普   师父。

青  儿   爹爹回来了！

华  佗  青儿、吴普，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谢过老天爷吧。

四爷爷  这还差不多。就着这条鱼，你们一家就喝顿团聚酒吧！（做“虎”形下）

华  佗   他这五禽戏倒做得有模有样了。

[云卿上。

云  卿  她爹——（端详）

[吴普、青儿退下。

云  卿  你平安回来了？

华  佗  可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云  卿  曹丞相没为难你？

华  佗  看你说的。我是他请去给他看病的，不说敬若上宾，也不至为难我啊！

云  卿  都说他为人多疑，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会杀人……

华  佗  没那么邪乎。他是三军统帅，一朝相国，又逢乱世，有些霸气也是必须的。

云  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华  佗  恐怕只是暂时的。

云  卿  你说什么？

华  佗  丞相患的是头风病，他要我给他除根，我……

云  卿  啊？跟青儿一样？这病要能除根，青儿何致受苦到如今！

华  佗  青儿身边有我。若不能根治，曹丞相就要我终日相伴，随时医治。

云  卿  那怎么行！且不说伴君如伴虎，草醫堂和咱家青儿也离不了你啊！

（唱）只说是平安归来好好的，

却不料还是磕磕绊绊的。

曹丞相一言九鼎杠杠的，

弄得我心里慌慌的。

他的命是金的银的玛瑙的，

全不顾世事有直的斜的拐弯的。

头风病不是好治的，

咱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背井离乡躲得远远的。

华  佗  云卿！

（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头风病我已然千琢万磨。

针无所获，药无所破，

眼见得只有开头破颅把病灶割。

云  卿  开头破颅？自古头是命门，破之不存啊！

华  佗  是啊，要不说“万事开头难”呢！

（唱）这正是我的犹豫我的困惑，

进退两难无可奈何。

云  卿  （唱）青儿是我的命我的根带露花朵，

丞相是人之杰世之雄一代相国。

我不想人亡家破，

我害怕坠入漩涡，

平凡的日子好好过，

死要一起死，活要一起活。

华  佗  云卿，对不起，我让你害怕了。可是这一步必得有人走。

云  卿  那就让别人去走。我们只求平平安安。

[青儿、吴普冲出。

青  儿  爹爹！

华  佗  你们都听见了？

吴  普  师父，这一步必得要走，但未必要从青儿和曹丞相这里走。

华  佗  你是说……

[内喊：“华先生在家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武士上。

武  士  你就是华神医吗？

华  佗  在下华佗。

武  士   哎呀，可找到你了，先受末将一拜。

华  佗  不必拘礼，有话快说。

武  士  我乃从江东赶来，这是我家主公给华神医的信。

华  佗  孙仲谋？（接阅）

武  士  大战在即，我家主公爱将陆逊将军突发奇症，腹胀如鼓，水米不进，主公命末将慕名前来，特请华神医速往诊治。

华  佗  这……

云  卿  你们整天这么打打杀杀的，再多的医生也挡不住你们刀砍枪杀呀！

华  佗  别说了，救人即救火。走。

青  儿  爹爹！

华  佗  青儿，照顾好你娘，按时服药，等爹回来。

云  卿  元化！

华  佗  别舍不得，谁叫咱是医家呢！

武  士  上马！

[光暗。

第四场

[前场一月后，草医堂内室。夜。

云  卿  （唱）万籁静，

夜深人不宁。

听夫君，长吁短叹好郁闷，

愁眉紧锁哀婉呻吟。

做医家他必须为人治病，

做子民他也要為国尽心。

丞相的病本就是不治之症，

怎能够一朝根治妙手回春。

若不从又恐怕有违军令，

若遵命却又是九死一生。

为云长刮骨疗毒没费劲，

为陆逊剖腹取痈也举重若轻。

三国治病两国顺，

唯有这自家治病愁煞人。

今日又下征召令，

不日就要到邺城。

看夫君如此焦躁我心痛，

恨不能变小幺飞进丞相颅中把祸平。

[华佗上。

华  佗   夫人也没睡啊？

云  卿   你寝不安，我又如何能睡得稳？

华  佗   嗨，想不到这乱世，当个医家也会有寝不安睡不稳的时候！

云  卿   他和青儿是一样的病，可还从没见你为青儿如此寝食难安呢！

华  佗   人跟人不一样。青儿的病，我说怎么治就怎么治，可丞相的病，是他说怎么治就得怎么治。

云  卿   我说让你逃走，你还不同意。天大的事，走了走了，一走就了。

华  佗   我能躲丞相，可我能躲病人吗？有病治不了，总还是医家无能。嗨，要有个头颅研习研习就好了……

云  卿   你莫不是想拿我们青儿开刀吧？我可告诉你，沸儿没了，青儿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跟你拼命！

[吴普拎着包裹上。

华  佗   吴普，你也没睡觉？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了？

吴  普   师父，你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

华  佗   你能有什么！

云  卿   这兵荒马乱的，除了死人多，什么也捡不着！

吴  普   还请师母回避。

云  卿   你这孩子，神神道道的。我还不稀罕看呢！（下）

[吴普打开包袱。

吴  普   师父请看！

华  佗   人头！你……

吴  普   师父！

（唱）见不得师父你愁眉不展，

见不得师母她暗把泪弹。

见不得青儿妹妹总把病犯，

见不得丞相府催促再三。

头风病病在头颅难知深浅，

用药行针全是枉然。

何不开颅看一看，

草蛇灰线记周全。

华  佗   你……

吴  普   （接唱）趁黑夜，乱坟岗上转了转，

摘一个死人头，助恩师渡难关。

华  佗  你……胡闹！

吴  普  师父？我是从高粱地里穿过去的，没人看见。

华  佗  没人看见也不行！你呀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暴尸枭首了！

吴  普   师父，有了它，你就可以开颅查病，洞悉就里了。曹丞相的病，青儿妹妹的病，甚至日后其他人的头风病或许也都能治好了。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渴望、所企求的吗？

华  佗  放肆！你给我跪下！

（唱）说什么我的渴望，

说什么我的企求，

说什么开颅练手，

说什么探秘察幽。

血肉之躯由天授，

不容伤害不容丢。

活人纵有贵和贱，

死后平等又从头。

尸体也把尊严透，

岂能蒙耻又含羞。

你把逝者头颅切，

与天地良心结冤仇。

掘墓盗坟如彘狗，

挫骨扬灰最下流。

凡人都是父母养，

阴间还要头碰头。

倘若一家老少齐聚首，

缺头的这位——

兄弟啊，怎干休！

他不能见祖宗，

他不能遇同俦，

他不能把位就，

他不能把胎投。

你思一思，想一想，

问问心，问问口，

看看天，看看地，

数数前，数数后，

这样的心思你怎么能有？

做医家怎能把这天良丢！

吴  普   师父……

华  佗  念你初犯，我不处罚你。去，快去把它小心接上，细细缝合。置棺洒酒，厚葬于他。（跺脚）快去！

吴  普  是……是……我去……我去！（抓起包裹跑下）

华  佗   世道啊，你如此煎熬，人将不人！

[暗转。光启。

[青儿冲出房门。

青  儿  普哥哥！普哥哥！普哥哥……

（唱）普哥哥含泪冲出门，

爱也深来恨也深。

普哥呀，你到醫堂六年整，

难道不知爹的心？

爱医爱药如爱命，

事老事幼如事亲。

你怎能毁坏尸体失恭敬，

伤了爹的心，污了你的名。

爹爹流泪我流泪，

爹爹痛心我痛心。

普哥呀，

我知你一腔爱意只为我，

牛皮肚里点灯心底明。

你怕我倘有不测失性命，

你怕我一朝睡去不起身。

可知我生在医家为医命，

跟着好人学好人。

爹爹如今遇大难，

正是爹心即我心。

我让爹爹破头颅，

刀斧底下去求生。

倘若治得头疼病，

由此打开救生门。

爹爹治好丞相病，

从此获得自由身。

倘若失败把命殒，

也能警示后来人。

兄尝药草得麻沸，

我献头颅做标灯。

普哥呀，你怎么墙头蜡烛只照远来不照近，

近在咫尺却看不透我的心。

如今我要担大任，

要下大海去捞针。

十钱麻沸一口尽，

原谅我自作主张一根筋。

身体肤发爹爹给，

为爹所用天经地义堂堂正正还本真。

[急书一纸，饮药。

[光暗。

[人声：“不好了，快来人啊！青儿她……”

[灯亮。众人环绕青儿。华佗探其鼻息。

华  佗   她这是服了过量麻沸散。

吴  普   （拿过青儿手中的字纸，递给华佗）师父。

华  佗   （览）“拿我开刀……”青儿！

云  卿  你个傻妮子啊！

华  佗   快，灌醒药！

[吴普迅速取药，递给华佗。华佗给青儿喂药。

华  佗  傻妮啊，爹就是宁愿杀头，也不能拿你开刀啊——

（唱）我为医半生，

误了孩子，

累了妻子，

塌了性子，

丢了儿子，

失了根子。

唯剩你一女作半子，

支撑我华家的门楼子。

你本该豆蔻年华好样子，

染风涎却让你生活蒙上黑影子。

你为爹爹想法子，

爹爹实在没胆子。

你和沸儿都是爹的好孩子，

快快醒来，我们一家平平安安过日子。

[青儿呻吟。

云  卿   青儿！

青  儿  啊，我这是又活过来了吗？爹爹，刀开过了吗？

华  佗  呃……哦，开过了，开过了。你看，你这不是好了吗？

青  儿  太好了，爹爹可以给曹丞相根治了，是吗？

华  佗  唉……唉……

云  卿  青儿，我的个傻妮子唉！（恸哭）

[光暗。

[幕间曲：

你是医者，欲除满目疮痍，

他是医者，力拯病体残躯。

两个同乡两般志，

一样风流一样痴。

第五场

[二幕前。

[官差内喊：“丞相有令，草医堂华佗即刻到丞相府公干啦！”

[华佗内应：“贫医遵命！”背药箱上，众人依依不舍，满怀忧虑地送行。官差将他们隔开，众人止步。华佗拜别，上路。

官  差  （数板）都说你医术一流，

我看你就是犟牛。

功名不就，

利禄不收。

传令不走，

见信依旧。

丞相病情抛脑后，

却为小民忙不休。

真正是榆木疙瘩煮不透，

棒槌打鼓不分大小头。

此番出诊够你受，

小心留病不留头，不留头！

[二幕开。曹府。

[曹操斜卧榻上，众臣环伺。

医  官   丞相好些了吗？

曹  操   唉，华佗还没赶到？

荀  彧  已派多人去请，许褚将军也亲自去了，想必就快要到了。

曹  操  嗨，有真本事的不愿来，愿来的又……这回华佗来了，就不让他走了。

荀  彧  这恐怕不行。元化在乡间行医治病，深得百姓欢迎，又有家小，岂能……

医  官  他开着草医堂，风雨无惊，名利双收，未必舍得离开。

曹  操  他那也是治病救人，惠及乡里！要论钱，我给的比他挣的多。还是同行呢，净上烂药！哎哟……

众     丞相……

医  官  那他为什么给关云长刮骨有本事，给陆逊剖腹有本事，单单到丞相你这就无计可施了？

曹  操  你……退下退下，都退下了吧，让我安静安静。唉……

众    是。

曹  操  苍天啊，为何这般与操过不去啊！既降任于操，让操收拾河山，撑持汉室，为何还要赐我这该死的头疼症！莫非怕我功高盖主，无以约束？哈哈哈……小人，小人！朕……呃……曹某偏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唱）天下大乱不平静，

你争我夺乱纷纷。

由乱到治硬碰硬，

天降大任于斯人。

眼看山河待平定，

曹某势如破竹扫千军。

没想到烈马脱缰方驰纵，

猛虎离笼待撒疯。

无端添我头疼症，

未曾长啸先呻吟。

莫不是劝我功成身即退，

莫不是让我敛爪做庸臣。

这不是卸磨杀驴太阴狠，

这不是得鱼忘筌太小人？

有德有能还谦逊，

苍天岂不失公平？

我不认命，

我不甘心，

我要平天下，

我要救黎民。

让华佗留在我身边，

救得我的病，

就是拯苍生。

[人声：“华佗到！”

曹  操   啊，救星来了，快快有请！

[人声：“有请华先生！”

[华佗上。

华  佗   草医参见丞相。

曹  操   哎呀，你怎么才来呀，等得我好苦啊！

华  佗  时逢乱世，伤病者巨。悬壶济世，身不由己。（取针，针之）

曹  操   啊，真是立竿见影。这回来了就不走了，你也好好将息将息。

华  佗   不，佗虽为汉家子民，但医道为天下共有。岂能置众患于不顾，图一己之苟安。

曹  操   那前番你曾说，曹某的头风病，沉疴在脑，针药所不能及，只能随发随诊。你不留下，一朝病发，远水不解近渴呀！

华  佗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曹  操   真的没有根治之法？

华  佗   有倒是有，可是……

曹  操  既然有，那就拿出真本事来。难道我贵为一朝之相，还不值得你竭尽全力？

华  佗   不是这个说法。

曹  操   既是如此，那你就留本相身边，随时听用，再也不要回谯县小华庄了。

华  佗   贫医实难从命。

曹  操  放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是，分明是眼里没有我这个丞相！

（唱）医家治病是本分，

轻重缓急要分清。

眼下是山河破碎民遭困，

老百姓渴望大救星。

我今已把北方定，

江南逆子仍横行。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报国拯黎民。

曹某冲锋又陷阵，

一匡天下唱太平。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当朝大功臣。

高官厚禄无需问，

封爵建庙荫子孙。

你若不治我的病，

就是吃里扒外有异心。

说你助敌也不过分，

身敗名裂，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华  佗   （唱）说什么身败名裂，

说什么小心小心，

我不怕降罪，

我不恋功名。

救人乃医家本分，

从无贵贱之分。

你就是阎王，该丢命时也丢命，

你就是小鬼，能还魂时亦还魂。

做医家胸中是天良，手中是责任，

容不得虚荣和野心。

曹  操  这难道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丞相头疼，疼在脑门，病在天灵，用针服药，只解其表，难除其根。要除其根，必破天灵。

华  佗   是我说的。（取出小斧）破颅的器具我都带着呢，可……我不敢。

曹  操   是不敢还是不愿？你可以为西蜀关云长刮骨疗毒，令他臂力如初，万夫不挡;你能给东吴陆逊刳腹取痈，让他重振雄风，挥刀纵马。为何独不能为本相破颅取涎、根治头风，让曹某无病一身轻呢？

华  佗   病与病不同，人与人有异，比附不得。

曹  操   你敢说你这不是吃里扒外，身在曹府，心在蜀吴？

华  佗   哎呀，我的曹丞相啊，你这可就扯远了！刮骨疗毒，刳腹取痈，贫医不畏其难。唯有这开颅取涎，尤其是给丞相你……贫医还真有些胆怯。

曹  操   那你还算什么名医？

华  佗   名医也是人。

曹  操   你说我是不治之症？

华  佗   是。

曹  操   放肆，你这是替敌邦说话。刘备、孙权正等着呢！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华  佗   从来患者总恨病痛多，医家只苦办法少。

曹  操   那你就留下吧。来啊！

[武士上。

曹  操  伺候华先生住下。拨谷两千石、帛六百匹、银四百两，即日送至谯县小华庄。华先生每日用度，按需列支。不许离开府门半步！

武  士   遵命！

华  佗   你……曹阿瞒，你不义！医道乃属天下人，岂可为一己所私揽。

曹  操  没有我能有天下大治吗？亏你还记得我的乳名。（充满激情）啊！“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哈哈哈……

[光暗。

第六场

[前场数日后。

侍  女   先生，先生，快起来吃饭吧。

华  佗   说过了，不吃。

侍  女   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华  佗  一天不回小华庄，我一天不吃;一年不回小华庄，我一年不吃。

侍  女   那可不行，天天不吃要死人的！人家都说你“神医” ，“神医”你莫非真是一个神？

华  佗   我要是神就好了，曹丞相的头风我也不用这么难心了。

侍  女  你既然不是神，就得吃饭。今天是我让人特意到集上给你买的牛肉馍。

华  佗  （喜）牛肉馍？（拿起又放下）不吃。

侍  女   先生！

（唱）先生莫再耍脾气，

牛肉馍上桌多喜气。

焦焦的皮儿冒热气，

黄黄的饹馇窜香气。

吃一口，你添力气，

吃两口，你长灵气。

吃三口，你就来了好运气，

手到病除不受气。

你要不吃我生气，

莫怨跟你伤和气！

华  佗   哟，到底是喝涡河水长大的，嘴巧心细还有脾气！牛肉馍谁不想吃？不怕你笑话，一看见就想淌口水。

侍  女   那就吃呗。不吃白不吃。

华  佗   闺女啊！

（唱）从小喝的涡河水，

牛肉馍的美味透心扉。

一碗辣汤一盘馍，

一顿吃饱管到黑。

后来是刀枪并举山河碎，

兵荒马乱物是人非。

看见这牛肉馍更让我心中有愧，

我必须以死相争把家回。

侍  女   你不吃饭丞相就能放你走吗？

华  佗   他留一个死人又有何用。

侍  女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华  佗   我治不了丞相的病，可我能治好那些乡亲的病。他们需要我。

[曹操上。

曹  操   元化兄！

[华佗不理。

曹  操   真拧！像咱谯县人！

[华亦不理。

侍  女   叩见丞相！

曹  操   听说华先生饭也不吃了？

侍  女   是，他说心里不好受。

曹  操  不吃才真不好受呢！啊，牛肉馍，好东西，我从小就好这个！啊，还有酒。不吃我吃！（吃一口）啊，香！（又吃一口）啊，好吃！（饮杯中酒）啊，得劲儿！舒坦！痛快！元化，听我给你吟几句诗。“对酒当歌兮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兮去日无多。慨当以慷兮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兮唯有杜康！”元化兄，你看今天天气好，我心情也好，我们何不就着家乡的牛肉馍喝上一杯，叙叙乡情？

华  佗  我吃不下。你若念及乡情，就快快放我回乡。

曹  操  看看，这就是你不通情理的地方。我再怎么说也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嗨，就算不是丞相，我也還是个患者。我的病没治好你怎么能走呢？

华  佗  你的病我治不好，别人的病我能治好，我要去给那些需要我治、我又能治好的人治病。

曹  操  那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你给别人治病本事那么大，怎么到了我这就无能为力了？别人怀疑你非不能，实不愿，或有异心似也合情合理呀！

华  佗  莫说别人，贫医知道，这正是丞相你的心思。

曹  操  知道就好，你不得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吗？

华  佗  你……不能治本，但可治标，我愿随叫随到还不行吗？

曹  操   不早说了吗？大战在即，使命在身。头疼是分分钟的事，你能赶到吗？

华  佗  以理服人谓之王，以力服人谓之霸！

曹  操  霸就霸了！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华  佗   贫医不服！

曹  操   不服也得做！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治病的和我这个治世的，我这个杀人的和你这个救人的，脾气竟是一样的。我喜欢你的脾气！可是，两个犟驴顶上了，你说谁该先让道呢？

华  佗   那得看谁有理。

曹  操   驴不会讲理。

华  佗   那就看谁犟得过谁。

曹  操   不对，看谁先有人来牵繩！

华  佗   你……丞相！

（唱）我钦佩你的胆略，

我敬仰你的才学。

我心仪你的境界，

我崇拜你的气节。

你驰骋疆场壮怀激烈，

你逐鹿中原艰苦卓绝。

你曾悲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你曾叹绕树三匝，无枝可停歇。

你曾想天地间人为贵成就千秋帝业，

你曾愿太平年无争讼惠及稚子耄耋。

有这样的同乡，汉室的青史必重写，

我谯县准定有光彩一页。

可叹你争胜之心太急切，

以势压人不自觉。

病有可治与不治，

焉能得令即解决？

你是吉星降世界，

倘有不测万事歇。

身系天下想天下，

一统大业才半截。

越是这般这样这时节我越是胆怯，

丞相啊，

你这个患者太特别！

曹  操  我特别？哈哈！我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有什么特别的啊？

华  佗   你于当今之世太重要了。

曹  操   这就是你不给我根治的理由？

华  佗   我怕万一……

曹  操   你治好了关云长，医活了陆逊，却让我带病出征，就不怕万一……

华  佗   丞相还是信不过华某。

曹  操   东吴西蜀眼下都是本相的心腹大患，视为敌国亦不为过。你偏偏医得了他们……

华  佗  丞相的意思是——如果丞相的头风我不能根治，也不该医好他们？

曹  操   至少！你让他们重振雄风，而对正与他们殊死决战的本相却无所作为，声言不治。你叫我如何信你？

华  佗   如此，华某只有一死明志了。

曹  操   别犟了，我已给你找来牵绳的人了。

华  佗   你说什么？

曹  操   你看！（下）

[云卿上。

云  卿   元化！

华  佗   夫人。你怎么来了？

云  卿   他们说你犟。

华  佗   要你来牵绳？

云  卿   丞相的头风不除，你是回不了家的。

华  佗   我是为他好。

云  卿   他需要的不是“对”他好，而是“让”他好。

华  佗   要是别人倒也罢了，可他……当今之世不能没有他啊！怎么就没有人来牵他的绳啊！

云  卿   看来在你心里，病患还是有高低轻重之分。

华  佗   这……

云  卿   我不相信你对取涎一点数都没有。

华  佗   我研习了这多年，又为青儿治了这多年，岂能没数？

云  卿   只因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女儿，你才至今不肯动刀。

华  佗   我不想他们是第一个……

云  卿   总要有人是第一个！

（唱）丞相他身当大任，

华  佗   （唱）怕只怕驱虎惊魂。

云  卿   （唱）女儿她花季正盛，

华  佗   （唱）怕只怕剪草伤根。

云  卿   （唱）治病总有成和败，

华  佗   （唱）说不关情也关情。

云  卿   （唱）逆水行舟只有进，

怕这怕那总不成。

云卿知你心头病，

煎熬挣扎也痛心。

丞相之病必须治，

沙场需要铁将军。

女儿也要出困境，

岂忍鲜花带泪痕。

闯过这关天下幸，

从此绝症有克星。

夫君啊，元化啊，

医家治病也治命，

驱除病魔迎新生。

治病之难无所惧，

心中迷茫步难行。

两个犟驴把头顶，

只有云卿来牵绳。

此生有幸结秦晋，

也是悬壶济世人。

献上头颅给亲人，

舍我一人救两人。

医家本色人救人，

换来苍生人爱人。

病魔岂能阻挡人，

过关夺隘做强人。

千难万险难不到人，

云卿愿做第一人！

夫君珍重！

[取医斧自刎。华佗震惊。

华  佗   夫人！

云  卿   等你的喜讯……

华  佗   你……你羞煞华佗了！

[光暗。

[黑暗中，华佗的声音：“来人哪，我要给丞相开颅取涎，我要给丞相开颅取涎，我要给丞相开颅取涎！”

尾声

[华佗背药箱急上。

华  佗  （唱）云卿她慷慨赴死我心震颤，

止不住又愧又恨泪雨潸潸。

原以为悬壶济世披肝沥胆，

行医治病救死扶伤从不偷闲。

没想到光鲜之下也有盲点，

完璧之好亦有不堪。

只说是天下患者同等看，

竟未免贵贱亲疏做两般。

青儿开颅怕风险，

丞相取涎又胆寒。

翻来覆去畏畏葸葸哀哀怨怨多少遍，

终究是私情官威把路拦。

云卿一死把头献，

助我勇闯第一关。

给我智慧给我胆，

无惧万事开头难。

重振雄风抬望眼，

扫除病魔换新天。

开颅取涎不手软，

云卿啊，

等着我成功喜报做纸钱！

（呼）开——颅！

[人声：“华佗听令，众医官以为你的开颅取涎之法不靠谱，你还是安心在丞相府呆着吧！”

华  佗  什么？丞相不是……开颅取涎可是云卿拿命换来的啊……你们……你们……你们……哦……（哽咽，突然喷血而亡）

[满台红光。

[畫外音：“华佗不幸身亡，中国的颅脑外科手术由此延迟了一千六百多年。曹操对华佗之死深感惋惜，下令于家乡谯县为华佗建庙雕像，弘扬医风，传承医道，永志纪念！有诗为证—— ‘挽草医奇技，建安风骨千秋颂;追谯郡二雄，华夏英魂万年青！”

[歌起：

你是医者，欲除满目疮痍，

他是医者，力拯病体残躯。

两个同乡两般志，

一样风流一样痴。

[画外音与歌声进行中，华佗站起，曹操及身边人相继走出，立成塑像。

[吴普、青儿在他们和煦的目光中，着孝服为百姓诊病、敷药，领村众习练五禽之戏，吼声雄壮……

[幕徐落，全剧终。

责任编辑 王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