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乌力格尔说唱艺术的调查与思考
——以科尔沁地区传承人包朝格柱为例

2021-05-24 06:53高巧艳布日古德
歌唱艺术 2021年3期
关键词:科尔沁蒙古族民族

高巧艳、布日古德

一、“科尔沁”社会文化背景

“科尔沁”属蒙古族地域文化,原为成吉思汗长弟哈撒尔的领地,游牧于呼伦贝尔草原额尔古纳河、呼伦湖、海拉尔河一带,当时成为雄踞一方的一支强大部落。16世纪中叶,科尔沁部迁至嫩江流域,史称“嫩科尔沁”。1636年,顺治年间,科尔沁被编成10个札萨克旗。由此,“科尔沁”一词从最开始的血缘部落概念,逐步演变成特定区域划分的地缘概念,形成了具有特定文化地理学范畴——“文化区”的概念。从目前文化认同的角度来看,科尔沁文化大致包括了内蒙古通辽市、兴安盟各旗县及赤峰市东南部各旗县,辽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黑龙江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吉林省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等地的区划。本文所指“科尔沁文化区”是指内蒙古东南部地区特定的文化地理学范畴。科尔沁是通辽市的驻地,科尔沁区于1999年在通辽市撤盟设市时成立。

科尔沁草原是以蒙古族为主体,汉族、满族、朝鲜族等多民族聚居区,也是内蒙古自治区蒙古族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科尔沁文化是蒙古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草原多元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支系,科尔沁乌力格尔说唱艺术、叙事民歌、四胡艺术、安代歌舞艺术等都有各自独特的风韵,均已跻身于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蒙古族音乐史的角度来看,科尔沁地区的民间音乐品种最为齐全,时代脉络比较清晰,堪称蒙古族传统音乐的博物馆。正是这种多元文化特征,构成了科尔沁音乐的多元性。”①

二、包朝格柱访谈实录

包朝格柱,1969年10月5日出生于内蒙古哲里木盟(今通辽市)科尔沁左翼中旗(达日汗旗)腰林毛都苏木(今腰林毛都镇)白音套海嘎查,现为吉林省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草原文化馆的一名胡仁乌力格尔艺人。

因处于新冠疫情防控期间,交通出行等诸多不便,2021年1月13日,笔者通过微信视频形式采访了科尔沁乌力格尔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传承人包朝格柱老师,现将具体内容辑录如下。

问:包朝格柱老师,您好!能否说说您的从艺经历?

答:我是科尔沁人,从小听着乌力格尔、科尔沁民歌、好来宝长大,酷爱乌力格尔。在我的家乡腰林毛都镇北部有一个都西庙水库,我家就在都西庙水库前面一点儿。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屯子来了很多挖水库的民工,这些民工撇家舍业的,晚上休息时,我就给他们说书,大伙儿都很喜欢,给我鼓掌,这些人也鼓励了我。

后来,我们大队的两个生产队,一到农闲的时候,就轮流请(乌力格尔)艺人来说书。

15岁那年,我结识了(离我们家20多里地)科左中旗道兰套布苏木哈鹏嘎塔林艾力嘎查(现通辽市科左中旗腰林毛都镇南塔林艾勒嘎查)的陈跟扎布老师,我学了这种曲艺说书形式。同年,在哲里木店电台录制了120分钟的乌力格尔、好来宝等,并在青少年节目里播出。

第二年,我就拜了科左中旗一带有名的关嘎大师为师,关嘎大师毕生教授了很多徒弟,如特木尔、李双喜、班布尔等,还有我。

乌力格尔说唱艺人——包朝格柱

关嘎是科左中旗车家子苏木车家子(现通辽市科左中旗腰林毛都镇车家子嘎查)嘎查人,是当地群众喜爱的乌力格尔艺人。当时民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米饭不要紧,大龙太子最要紧;美味佳肴不要紧,关嘎的乌力格尔最要紧。”所以,关嘎是达日罕乌力格尔(乌力格尔大师)的魂。我跟师傅学会了《大龙太子拜观世音》《宋玉虎征西》《李隆基扫北》等多部乌力格尔。在他的严厉教导下,我不仅掌握了更多的乌力格尔曲调,也学会了很多乌力格尔演唱技巧、表演形式等。

后来改革开放了,电视开始普及,听乌力格尔的人少了,当地文化生活也变样了,我就去当兵了。在部队待了三年多,复原回到家乡,在科左中旗原种场承包了牧群,一干就是八年。那个地方前不着店后不着屯,我就只能跟乌力格尔打交道。这样一路学习乌力格尔的经历,为现在的我奠定了基础。

问:老师,我看您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班上带了学员,您是怎么给他们上课的?

答:我写了《蒙古族琴书初级教程》,已经由内蒙古少儿出版社出版,我就以此为教材。很多素材都是自编的,从手把手地教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学,口传身教。先练“熟语”,再掌握曲调,逐步提升。

问:您说的“熟语”指的是什么?

答:“熟语”就是“乌力格尔熟语”,“上朝”“交战”“行军”等都属于“熟语”。

问:您在说唱乌力格尔的时候,怎么去塑造人物形象或者叙述场景的?

答:我们塑造的人物形象有多种,如好人的形象。像古代人物的形象都是确定的,张口一说一目了然。唐朝的罗成,说“老罗家就是长得精神白净的,穿金白甲,骑上白马”,这个人物形象是立住的。还有好汉的形象、坏人的形象、忠臣的形象、插科打诨的形象,等等。

每个乌力格尔说唱里必须有一个有点儿幽默诙谐的人物形象,比如程咬金,平时是“马大哈”,关键时候,他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儿,就会歪打正着。这种笑段子就是在“吹嘘”“露馅儿”。

再说山水的形象怎么说。比如,冬天的山水是什么样的、怎么赞美,夏天、秋天和春天的山水又是什么样的。那么,说草原呢?草原的形象有自己的历史,它是牧区的游牧文化。如果在唐朝的故事里就有游牧文化,就是不伦不类了。所以,乌力格尔艺人,也就是胡尔奇,要全面掌握很多文化习俗,并且对历史要有一定了解。

问: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班里,您觉得学员的学习接受情况如何?能讲一讲他们的优缺点吗?

答:现在的孩子基本是欣赏性地学,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陶醉其中地跟着学。我们现在把教材写出来了,“熟语”口传,书面、口头两种教学方式。在我学习乌力格尔的时候,头天晚上听完,第二天就能说唱出来。现在的孩子很多生活化的东西没有了,如什么是农耕文化,什么是游牧文化,可能因为生活方式的改变,大家对各种习俗的理解也都淡化了。

问:您认为一个好的乌力格尔说唱艺人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答:首先是嗓音条件好,其次就是琴(四胡)拉得比较好。另外就是最好能口齿伶俐,对各种民俗掌握得多一些,才能成为真正的乌力格尔好艺人。

问:关于乌力格尔的传承问题,您的建议是什么?

答:现在传承人的招生比较难,难在哪儿呢?第一,生源不好找。我们所说的国家级传承班,应该已经是国家最高级别了,但是相应的一个毕业证都没有。我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乌力格尔列入院校招生计划。第二,是政策性的。比如,政府的扶持政策,还是得让“非遗”进校园,纳入院校教育课程里。主要是“非遗”的保护传承,特别是乌力格尔目前面临着生存危机,咱们内蒙古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在黑龙江省已经没有乌力格尔艺人了,吉林、辽宁也没几个了。

问:把乌力格尔纳入学校传承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传承方式。我想了解一下您的家人会乌力格尔说唱吗?

答:没有,现在就是我有几个徒弟会。我这儿招了几十个徒弟,能坚持到最后的,我都给他安排工作了。这些孩子刚开始都挺乐意学,学着学着就没剩下几个了。我的徒弟包国强奔着我来了,他也坚持到最后,现在在“民族曲艺厅”工作。还有一个徒弟,现在是我的同事。其实我们前郭县对民族文化特别重视,但现在遇到的现实情况就是德才兼备的乌力格尔艺人,不好找了。

三、思考与建议

1. 重视民族文化教育

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承,离不开民族文化中文学、艺术、宗教、习俗、节日、传统、服饰、饮食、建筑等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对人的滋养。学校教育需要大胆改革,走民族特色的教育发展道路。特别是在蒙古语授课的中小学,乃至幼儿园,通过开设传承民族文化的活动课程,积极开发有助于民族文化传播和传承的特色教材,实现现代教育与民族文化的有效对接,把蒙古族民族文化整合到学校教育体系中。

就乌力格尔说唱艺术而言,我们应该引导蒙古族青少年在学习汉语的同时,也要重视蒙古语的学习,将乌力格尔相关内容编入教材,并在中小学课堂推广,从小培养孩子学习乌力格尔的兴趣,为乌力格尔的传承人发展打下基础,让民族艺术的种子在孩子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们逐渐成长为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播者,这对民族文化的发展无疑具有重大意义。民族文化是中华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形成的灿烂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民族文化对于民族的延续,对于国家的兴衰,不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2. 学校传承

乌力格尔说唱艺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保护,更需要传承。传承就需要载体,乌力格尔的传承载体即活态的传承人。当这个人群随着时间逐渐流失,这些音乐文化就可能一起消失了。作为音乐教育者,我们有责任去整理和发掘乌力格尔曲调,在专业院校群体中一代代传承下去。我们可以借助艺术院校专业音乐教学的力量,将乌力格尔说唱艺术纳入音乐教育的教学体系中。这不仅是我们这一辈音乐工作者的时代使命,也是民族地区艺术类院校探索自身发展特色的方向。“少数民族音乐是中华民族文化乃至人类文化构成中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体现着中华民族音乐文化的丰富性和人类音乐文化的多样性……作为少数民族地区专业艺术院校,在传承民族音乐文化艺术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通过学校艺术教育参与少数民族音乐传承,特别是对于具有民族特色的音乐文化遗产的教学、科研和实践体系,形成各具特色的多样性保护格局。”②乌力格尔说唱艺术同样适用学校传承这一路径。随着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民间音乐传播链条的断裂,学校传承已经成为传承民族音乐文化的重要方式之一。

3. 运用现代技术传播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以及社会文化的剧烈变迁,蒙古族传统文化的生态环境随之发生巨大变化,乌力格尔说书艺人和听众也在逐年减少,我国某些省份和地区的乌力格尔艺术早已名存实亡。不过,“现代信息技术为乌力格尔的保护和传承提供了支撑,是对民族、民间、民俗文化保护和传承较为科学、快捷的办法。由现代信息技术衍生的‘互联网+’新经济模式,为实现民族文化与文化创意产业的融合发展,以及将乌力格尔传统文化元素融入当下的语境和生活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想象力和可能性,不仅有助于提升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传承和传播效果,而且也可以促进科尔沁地区文化繁荣发展,为内蒙古文化大区建设贡献力量,不断提升内蒙古文化软实力、促进文化产业创新发展。”③在新媒体背景下,要实现蒙古族乌力格尔说唱艺术的有效传播,可以将其与先进的互联网技术相结合,实现艺术的良好传播。比如,将乌力格尔说唱艺术表演通过视频的形式上传到抖音、微博等平台,或者开发“乌力格尔App”等形式,进一步扩大受众的范围。

4. 民俗博物馆展演

通过在民俗博物馆进行乌力格尔的展演活动,不仅可以进行展品陈列,还能兼具音乐展演功能。此外,还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文化碰撞,使传统音乐文化得到可持续发展,实现双赢。这不仅满足了人们对过去文化的想象,也是本地人对历史记忆的文化重构。可喜的是,通辽市已于2019年建成乌力格尔艺术馆。作为“乌力格尔艺术之乡”,相信随着场馆的建成,各项资料的收集整理,以及面向社会各界群众的陈列展出,特别是通过生动鲜活的乌力格尔艺人的现场展演活动,一定会对乌力格尔说唱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5. “非遗”与旅游融合发展

乌力格尔说唱艺术作为蒙古族群众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一种曲艺形式,是第一批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它也是科尔沁文化的瑰宝,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当前社会经济快速发展,文化旅游产业也开始越来越多地融合一些有地域特色的民族民间音乐元素,这为民族民间音乐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全新路径。

民间传统音乐艺术本身是极具特色的地域音乐文化,非常契合文化旅游产业的发展,在文化旅游中有效地开发与融入传统音乐资源,是促进文化旅游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不仅可以丰富文化旅游内容,也有利于对传统音乐文化的发展、传承和创新。“非遗不仅是人类文明的记忆载体、文化多样性的鲜活样本,更是当代生活的底蕴和滋养,是文化产业取之不尽的创意资源宝库。非遗的保护传承,不仅是面向传统的挖掘、整理和学习,更是面向未来的文化建构。”④我们要充分利用丰富、深厚的民间音乐文化资源,将乌力格尔传统艺术进行现代转化,融入生活、服务社会,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担负起文化建设和价值引领的重任。

结 语

乌力格尔说唱艺术作为蒙古族传统口头艺术的代表,不仅是本民族文化的承载,更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乌力格尔说唱艺术的研究和保护,对促进蒙古族优秀传统文化艺术的传承与发扬,增强本民族文化认同感和自豪感,维护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多样性,形成国内各民族之间文化尊重的良性关系,促进国内各民族和谐相处,增强整个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创造力,以及维护世界文化多样性,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注 释

①乌兰杰《解读民歌中的科尔沁草原》,《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2009年第3期。

② 赵塔里木《少数民族音乐在学校艺术教育中的传承》,《艺术评论》2007年第12期。

③孟晨《现代信息技术在乌力格尔保护发展中的应用》,《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

④范周《十年,非遗传承保护的新思考》,《人文天下》2015年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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