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聊斋志异·嫦娥》对传统嫦娥故事的解构

2021-05-28 11:14苗文君
蒲松龄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志异解构

摘要:嫦娥故事是我国古代著名的神话,也是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母题之一。本文以《聊斋志异·嫦娥》为研究对象,以前代嫦娥故事为参照,对小说的思想内涵做深入探究。蒲松龄在作品中对传统嫦娥形象进行了解构和重塑,还附赠了生子富贵的大团圆结局,使嫦娥贴近现实生活,更具人性色彩。作者对于嫦娥故事大刀阔斧的改编体现出复杂的思想内涵,使其在同题材的发展流变史上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关键词:聊斋志异;蒲松龄;嫦娥故事;人物形象;解构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嫦娥是我国古代文学作品的重要人物形象之一,最早出现于战国初年的《归藏》,“昔嫦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精” [1]205,只记载奔月行为,情节简单,缺少前因后果的叙述。《淮南子·覽冥训》对于嫦娥的描写相比之下较为完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1]234。不仅增加了其他人物形象,还交待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甚至涉及到了人物的心理描写,大致上奠定了嫦娥故事的基本框架。其后《灵宪》《搜神记》《文选》《后汉书》《独异志》《太平御览》等书中关于嫦娥的记载,皆以《淮南子·览冥训》中的嫦娥故事为主干,并在此基础上展开更为详细的叙述。到了明清时期,嫦娥故事在小说中表现出不同于前代文学作品的特色,《素娥篇》《夏商合传》《七十二朝四书人物演义》在故事背景、人物形象、情节发展等方面进行大胆改写。不仅小说背景贯穿古今,人物性格也一反传统的温柔被动,嫦娥身上甚至出现了不择手段的阴暗面,故事情节也极尽曲折之能事,翻新出奇。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嫦娥故事在其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分别为卷一的《劳山道士》、卷三的《白于玉》和卷八的《嫦娥》。前两篇小说仅简要提及嫦娥,作者未在其中着力塑造这一人物形象,因此本文将研究重点放在卷八的《嫦娥》,以这篇小说为中心,探讨蒲松龄大胆解构嫦娥故事的方式以及蕴含在作品中的深刻思想内涵。

传统嫦娥故事往往具备三大要素:人物形象、叙事行动和艺术想象。首先,丈夫后羿是故事的主人公,嫦娥作为配角出现;其次,窃药行动是故事的关键情节。如果缺少这一情节,就没有其后的离家,后世与奔月相关的丰富想象便无从谈起;最后,孤独之感是人们进一步联想的产物,也是嫦娥故事经久不衰的魅力所在。蒲松龄在《嫦娥》中直接解构了传统嫦娥故事的三大要素,不仅给她换了一个痴心的丈夫,还附赠了生子富贵的大团圆结局,消解了“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之感,使嫦娥形象更贴近现实,也更具人性色彩。蒲松龄的妙笔巧思让《嫦娥》成为明清小说中改写嫦娥故事的成功典范。

一、嫦娥身世全新改写所流露出的作家情结

《淮南子·览冥训》中高诱的注解为我们明确了嫦娥的身份,“嫦娥,羿妻也。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羿妻嫦娥窃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 [1]234嫦娥的身份是一名已婚妇女,丈夫为大名鼎鼎的射日英雄后羿。此时她只是陪衬,起到点缀英雄故事的作用,后世作品基本沿袭这样的设定。而蒲松龄不但对嫦娥的身份进行了全新改写,并且让她取代后羿,成为全书着力塑造的对象。

故事开篇讲述,一日宗父在林妪家看见美丽无比的嫦娥,便玩笑中为儿子定下婚约。根据书中“时宗年十四” ① ,不难推测出嫦娥的年龄应与宗子美相近,也在十四岁左右。蒲松龄直接抹杀了传统嫦娥故事中的男主人公英雄后羿,将嫦娥的已婚身份洗去,把她塑造成了一名正值芳龄的未婚少女。这一大胆解构背后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与作家思想紧密相连,反映出封建贞操观对蒲松龄的深刻影响和他的男性创作视角。作者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十分重视传统伦理规范。文中用插叙手法介绍嫦娥的来历,“先是,妪独居,女忽自至,告诉孤苦。问其小字,则名嫦娥”。嫦娥突然出现在林妪家中,诉说自己孤苦无依,请求收留,此后便一直居住于此,每天针黹女红,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表现出嫦娥对封建女德的遵从。在注重封建礼教的明清之际,女子的名节极为重要,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作家思想上的保守性,但是在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也无可厚非。同时作家的男性创作视角,使文章塑造的形象更加符合男性的审美。除将嫦娥形象清白化之外,还有多处细节可以看出,如嫦娥的“善谐谑”,扮演古代美人与丈夫嬉戏,满足男子对于不同美女的欣赏。另一个重要角色狐女颠当成为宗子美的小妾,充分满足了封建文人享齐人之福的愿望。蒲松龄一生奋斗于科场,却屡次失意,不能一展抱负。妻子刘氏虽然是个贤内助,养育儿女、操持家务不在话下,然非作家的灵魂伴侣,这不能不说是蒲松龄的平生憾事。在毕家教书的近四十年中,作者经历了无数个孤独冷清的夜晚。为了抚慰自己的心灵,他便以幻想的形式将感情融入小说中,由此塑造出一大批美丽知性的花妖狐鬼,弥补自己于现实中无法享受的幸福生活。小说文体的虚构性为蒲松龄提供了对现实苦寒书斋生活的补偿与憧憬,映射出他的美好愿望,体现出作者创作《聊斋志异》时“极强的自娱倾向” [2]16。

其二,从文学创作的角度出发,一些经典题材在流传过程中会随着不同时期人们审美理想的变化被不断地重新书写。根据王国维《观堂集林·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考证,嫦娥诞生距今至少有四千多年。在漫长的历史中,嫦娥故事也被打上了不同时代的印记。例如《搜神记》:“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后且大昌。嫦娥遂讬身于月,是为蟾蠩。” [3]174中间关于嫦娥奔月前占卜内容的描写,带有魏晋间黄老之学盛行的时代特点。嫦娥故事发展到明代,随着小说文本的发展成熟,可读性也大大增强。《说郛》中不仅记叙了奔月情节,还写到后羿因此思念成疾,后在仙童的指引下,两人终得团圆。明代社会经济发达,心学盛行,人们追求个性解放,推崇真情真性,因此嫦娥故事更加注重“人情味”的描写。蒲松龄在创作过程中出于写作目的的需要,必然会将作品的主人公嫦娥形象进行重塑,因为未婚女子的纯情形象无疑更便于作家发挥想象和结构故事。试想本是有夫之妇的嫦娥,作者该如何根据自我意识进行随意创作?如果涉及再嫁,以清代的伦理规范来看,即使大团圆的结局也仍然无法弥补道德上的缺陷。而将嫦娥身份净化,则有助于更好的构建自己笔下的人物和故事。蒲松龄对嫦娥故事中后羿这一构成要素进行解构,并且对嫦娥身份的全新改写,有利于作者展开想象,为其改写嫦娥故事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创作空间。作家借助小说这种文学样式,发挥丰富的想象和联想,为读者打造出一个比以往更为绚丽多彩、充满人情、浪漫奇特、跌宕起伏的嫦娥故事。

二、嫦娥形象人性化特点体现出的作家关怀

“窃药”是传统嫦娥故事中必不可少的情节。《淮南子》高诱注:“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以奔月。” [1]234明确记载了嫦娥窃药的行为,使嫦娥这一形象带有贬义色彩。而蒲松龄却将嫦娥的窃药行为一笔勾销,将其塑造成清白的花季少女。她努力追求爱情,对宗子美一片痴心,从无背叛丈夫之举。蒲松龄对嫦娥形象的重新塑造表现出作者对她的肯定与喜爱,同时透露出关怀女性的思想。

蒲松龄对嫦娥故事发生的背景进行改写,使其进一步现实化。传统故事中,嫦娥奔月后有着强烈的“仙性”。她是仙女,描写环境自然离不开仙境,如《西游记》中猪八戒因在仙界喝醉酒冲撞了嫦娥,被贬谪下凡;《长生殿》中嫦娥在广寒宫将《霓裳羽衣曲》泄露给杨玉环;《镜花缘》中嫦娥出现在给王母娘娘庆寿的蟠桃会上等。而蒲松龄索性直接将嫦娥拉下神坛,融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自被林妪收留的故事开始到与宗子美生子的大团圆结局,即使中间出现被劫持的小插曲,她也并未离开人间。这样的情节安排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使故事真实可感。

在蒲松龄笔下,嫦娥的人性占据了主导地位,使人常常忘记她仙女的身份,即鲁迅评价的“悉如常人,偶见鹘突,知复非人” [4]147。《聊斋志异》中的嫦娥追求爱情、结婚生子均与常人无异。偶尔暴露的“鹘突”,如她能幻化成诸多古代美女,令已死的丫鬟复生等笔触,似乎是作者有意为之,这些情节的设计让文章更有趣耐读。安排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经历滚滚红尘,感受人间冷暖,反映出作家对于女性的人文关怀。换言之,作者倾注笔墨的多少取决于对角色的喜爱程度。以往作品中嫦娥是美貌的象征,是男子的附庸,缺乏自己的思想感情,随意被人调笑排遣。蒲松龄给予她人性关怀,特别是关注女性个体的生存状态。嫦娥一片痴心、善解人意、治家有方,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她不但处处替宗子美考虑,而且即使在被贬人世,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与他相伴终生。一声声“痴郎”的呼唤,表现出她对宗子美的款款深情,“从神性向人性的转变恰恰是嫦娥形象重写的关键,在嫦娥形象的演变史上刻上了重要一笔” [5]23。

蒲松龄笔下的嫦娥世俗化,一方面表现在“善谐谑”。她享受自身美貌带来的快乐,与丈夫在闺房嬉戏,扮演其他美女惟妙惟肖,达到“对卷逼真”的程度,使宗子美发出:“吾得一美人,而千古之美人,皆在床榻矣!”的感慨。另一方面表现在嫦娥的“善管理”。她也是宗氏家族的振兴者,身上兼具着古代贤良女性的美好品质:温柔美丽、善良大方,不仅与丈夫琴瑟和谐、感情甜蜜,还是宗子美的“贤内助”,料理家务能干有方。文中这样写到:“宗自娶嫦娥,家暴富,连阁长廊,弥亘街路。”原本家境普通的宗子美在迎娶嫦娥后,转身一变成了富翁。通过这些情节的安排,可以看出蒲松龄对于嫦娥形象的喜爱。如果只是把嫦娥当作附庸,文章很难有如此精心的设计。从“善谐谑”到“恒持重”等诸多细节描写,体现出作家对嫦娥的喜爱与人文关怀。

作者对嫦娥形象的肯定与喜爱还表现在蒲松龄舍弃了对嫦娥奔月后孤独之感的描绘,为她安排了大团圆结局。蒲松龄同情女性,对美好人、事、物都充满热爱,《聊斋志异》很多篇章中都流露出这样的情感倾向,如《婴宁》 《公孙九娘》 《小谢》等,都是给予温柔善良女子一个美好结局。作家基于人文关怀重塑了嫦娥形象。他大概是不忍心看到美丽的嫦娥幽居于广寒宫,大胆将故事结局改写为大团圆,实现了对传统嫦娥故事的解构。“蒲氏明明是在写嫦娥的故事,却有意地模糊了嫦娥与其夫君羿的关系,以及窃药奔月等原神话中的重要内容,而把叙述焦点放在了嫦娥下凡后的事情上,用世俗化、人情化的笔法来刻画嫦娥,让嫦娥在人间表现出鲜活的女性生命意识” [5]24-25。

值得注意的是,明清时期的嫦娥故事已不同于前代,如《素娥篇》 《夏商合传》 《七十二朝四书人物演义》等小说中的嫦娥形象体现出较强的创新性。《素娥篇》让嫦娥成为一个淫乱的女子,重点叙述武三思与素娥的性爱方式,艺术特点上少有可圈可点之处;《夏商合传》中的嫦娥与貂蝉形象相类,只是后羿代夏的一个插曲,是男权社会交易的牺牲品;《七十二朝四书人物演义》将嫦娥塑造成一个具有独到眼光、借助美貌实现理想,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女性形象。这些改写各有各的特色,并且逐渐脱离传统嫦娥故事的轨道。相较而言,《聊斋志异·嫦娥》仍是基于“神话的使用” [6]30-31最具典型性的改编。

三、嫦娥故事大团圆结局折射出的作家思想

蒲松龄将传统嫦娥故事中的孤寂冷清彻底消解,为嫦娥安排了封建社会女子最为圆满的结局,其主要特征为:物质生活上优裕、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精神上夫妻情深、妻妾和睦、儿女双全。这种对以往嫦娥故事的解构和重建体现出作家独特的思想内涵,表达了对下层寒士和男权社会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的观照,渗透着一定的教化意义,并流露出中和之美的审美理想。

首先,蒲松龄将嫦娥故事改写为大团圆结局,实现了对自己苦寒生活的观照。他创作《嫦娥》一文,构建出自身向往的美好生活以慰藉心灵。作者曾在《聊斋自志》中说明写作环境:“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一个“独”字,道出了作者内心的孤单寂寞,这与作者的个人经历是分不开的。蒲松龄长期在毕家教书的孤独生活让其渴望红颜知己相伴身旁,于是《聊斋志异》中的花妖鬼狐出现了。她们往往美丽且痴情,温柔且智慧,能够带给书生以抚慰,如白牡丹花神香玉在书生暗夜苦读时自荐枕席(《香玉》);白鲟精与慕生以诗结情,并结为夫妻(《白秋练》);小谢与秋容为陶生操持家务,危难时舍身救其性命(《小谢》)等。作者笔下的嫦娥也是一位颇为痴情的女子,自从宗子美示意欲迎娶嫦娥后,她便苦苦等待。即使仙女在人世贬谪有期,但她为了与丈夫长相厮守,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甘愿在人间生儿育女、辛苦操劳。真挚的爱情、温暖的陪伴是许多贫寒下士的向往,作者凭借纸笔来慰藉自己孤单的心灵。

其次,蒲松龄还以天才手笔在文章中寄寓了一定的教化意义,体现出作者的救世之心与良苦用意。作者自幼受儒家思想的浸润,推崇封建伦理道德,他希望用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对乡民进行教导,“参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市媪之梦” [7]283。这种思想不仅贯穿于聊斋俚曲,在《聊斋志异》中也随处可见。作者精心构思,通过情节安排和人物设定诱导读者向善,以期实现教化目的。作品情节安排体现在对真情的推崇上,如《嫦娥》中写到宗子美对嫦娥深情款款,甚至因为得不到嫦娥的爱而自尽,一片痴情打动嫦娥,让她毅然放弃天上的神仙生活,投向爱情的怀抱。在人物设定上,为了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更好地代入,作者将宗子美塑造成一个平凡但真誠正直的男子,他在辞却嫦娥赠金时说了这样一番话:“自分永与卿绝,遂他有所约。受金而为卿谋,是负人也;受金而不为卿谋,是负卿也:诚不敢有所负。”面对金钱,宗生不卑不亢,将道义置于第一位,充分体现出儒家推崇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8]38的思想。生活中有许多像宗子美一样的普通人,他们的理想生活便是娇妻美妾,儿女双全。作者通过宗子美形象的塑造,引导大众追求真善美,做个好人,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最后,家庭幸福美满的大结局还渗透着中国人特有的“中和之美”的审美理想。嫦娥与宗子美一见钟情。中国古典小说、戏曲中的常见模式:好事多磨,相爱的两人定要经历挫折才能终成眷属,《嫦娥》也不例外。嫦娥虽然身为神仙,但是作家有意将她人性化,让她品尝过人间的酸甜苦辣,历经了爱而不得、被盗劫持、治家不严等祸难,最终才收获幸福。这种阴阳、悲喜、盛衰交替互补的结构,被美国汉学家浦安迪概括为“二元补衬” [9]58。《聊斋志异》中这样的故事结构不胜枚举,如《西湖主》篇陈弼教与龙宫公主一见倾心,但他是触犯龙宫的不速之客性命难保,最终发现他曾救助湖君妃子,于是将公主许配给他;《织成》中柳生对织成一见钟情,却因凡人身份触犯仙界,幸得洞庭湖主赏识他的文采,后将织成许配给他。“中和之美”的思想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此后便根植在中国人的内心,成为民族文化心理的一部分。文章最后作者借嫦娥之口表达出:“凡衰者属阴,乐者属阳;阳极阴生,此循环之定数。”这是对中和之美的一种阐释。同时这类故事往往锦上添花,在感情上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后,也安排了物质上的家庭富足、子嗣昌盛、官运亨通等,从而体现出大团圆结局的喜庆与完美,满足了下层民众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正如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总结的:“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 [10]10这种“二元补衬”叙事模式基于中国人“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提出阴阳、祸福、吉凶转化思想的文字记载最早可追溯至《易经》,逐渐影响到文学创作,随之结合大团圆结局的设定,成为一种固定的结构模式,被广泛运用于古代小说戏曲,对中国古代文学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蒲松龄继承了这种“二元补衬”的叙事模式,将传统嫦娥故事进行重新改写,体现出作者对“中和之美”审美理想的偏爱,以及神飞天外的想象又扎根现实的浪漫。

《嫦娥》以大团圆结局收尾,消解了传统嫦娥故事的窃药情节以及奔月后的孤独之感。嫦娥不再是人们印象中那个独居广寒宫的高贵冷清的仙女,而是一个执着爱情、从夫爱子、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女子。除了仙女的身份外,文章基本找不到与以往故事的相同之处。

综上所述,蒲松龄大胆解构了嫦娥故事的三要素:丈夫后羿、窃药行为及孤独之感,将嫦娥形象纯洁化,让她充满人情味,并拥有夫妻和美、儿女双全、家庭富足的美满生活。虽然作家对嫦娥形象的塑造仍未离开传统思想的束缚,如安排嫦娥回归家庭、一妻一妾的婚姻模式和对子嗣的极度重视等内容并未超出封建伦理秩序的框架,但他笔下的《嫦娥》仍然是明清时期嫦娥小说成功改编的代表作。重新细读这篇小说,我们可以更为深刻地认识蒲松龄改写嫦娥故事时包涵的复杂思想,包括封建贞操观、男性的创作视角、写作的自我慰藉、对女性的人文关怀以及中和之美的审美理想等。蒲松龄虽然对嫦娥故事进行了大胆解构,但他的创作离不开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我们不应该过分苛求古人,蒲松龄能够突破传统禁锢,在文章中表露出对以嫦娥为代表的女性生存处境的人文关怀,对男女真情的热情歌颂已经十分难得。

参考文献:

[1]袁珂,周明.中国神话资料萃编[G].四川: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5.

[2]郑秀琴.蒲松龄的心路历程与《聊斋志异》的创作[J].廊坊师范学院学报,2007,(04).

[3][东晋]干宝.搜神记[M].汪绍楹,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

[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5]闫月英.《聊斋志异·嫦娥》对嫦娥形象的重写[J].蒲松龄研究,2005,(2).

[6]刘术人.论嫦娥奔月神话的文本流变[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

[7]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G].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8]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浦安迪.中國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10]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On the Deconstruc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hang' e Story

in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Chang' e

MIAO Wen-jun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College of liberal arts,Tianjin 300387,China)

Abstract: Chang' e story is a famous myth in ancient China and one of the important motif in literary creation. This article takes“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Chang' e” as the research object,the previous generation Chang' e story as the reference,makes the thorough inquiry to the novel thought conno?蛳tation. Pu Songling deconstructs and reconstructs the traditional Chang' e image in his works,and also gives a happy ending of rich and noble children, which makes Chang' e close to real life and more human. The author's drastic adapta?蛳tion of Chang' e story embodies complex ideological connotation and makes it bloom unique brilliance in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history of the same subject matter.

Key words: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Pu Songling;Chang' e story;character image;deconstruction

(责任编辑:陈丽华)

收稿日期:2020-05-07

作者简介:苗文君(1995-),女,山西大同人。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猜你喜欢
蒲松龄聊斋志异解构
解构“剧本杀”
《聊斋志异》:不一样的魑魅魍魉
蒲松龄:努力换来逆袭
于强 保持真实,从生活中解构设计之美
蒲松龄
彭涛形而上的现世解构
论《聊斋志异》的悲剧意蕴
蒲松龄
《聊斋志异》与前四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