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金文族徽的象形性审美

2021-06-06 23:31胡新圆徐学文
艺术评鉴 2021年5期

胡新圆 徐学文

摘要:在书法汉字的历史的长河,早期的金文中出现了一类图画性、象形性且带有美术画倾向的装饰文字,之所以把这一类装饰性字体称为“文字”是因为它们能给人类传达了某种特定的意义的同时,也是视觉语言的一种符号象征。随着研究的深入,许多学者根据其书体特征的表现称他们为“象形装饰文字”。早期金文出现于商周时期,是对青铜器一类铭文的总称,这里所要探究的早期金文的象形性特征主要涉及的是商代到西周前期这一段历史时期。商代的金文朴拙率真,西周前期的金文不拘一格,装饰意味强烈。有意识的追求艺术所展现的美感,是早期先民们审美思想和对艺术美学追求的不断进步。

关键词:早期金文  象形性  审美形态  艺术美学

金文是书法发展史上的一段重要时期,它连接了银商甲骨与秦小篆,其发展演进有多个阶段,不同的阶段的金文在审美形态与艺术美方面有不同的展现形式。在早期的金文仍然可以看到与之对应的甲骨文,图画性强、象形性特征明显,如青铜器上早期金文族徽的出现,使得青铜器的壮美与字形线条的优美相得益彰,充分展现了汉字的艺术美。

一、早期金文族徽的发展历程及审美取向

(一)发展历程

商周时期原始宗教充斥于整段历史时期,不仅出现了庞大的贞人集团而且从帝王到平民也都亲自进行占卜活动,与鬼神进行沟通。在祭祀活动中,从甲骨卜辞中可以明显的观察到,用牛、羊、犬骨等现象十分常见。谈及商代出现的金文一般都较为简略,结构和章法也展现出了不同的风格。在商代早期,商人在传达宗教观念与情感的过程中出现的早期金文族徽是由仿制陶器的刻画符号,作为祭祀礼器的青铜器皿上也出现了族徽与动物纹样的图示相结合的现象,其种类繁多,制作精湛且变化多端,有明显的美化装饰功能,也更加凸显了铜器的宏伟大气。随着历史的发展,族徽的出现慢慢演变成了一个家族血缘关系的象征,产生家族共识同时也增强了家族凝聚力。商代中后期,金文族徽出现了明显的职位和地位象征,不再是简单的家族的名号标识而成为了商代人们所认同的政治文化符号。

武王克商拉开了西周统治的序幕,控制了周边的大片领土,为了有效的统治这些地区,周武王在政治上实行了分封制以及宗法制来加强对地方的统治,在社会文化中施行了礼乐制度,使当时社会呈现出了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孔子曾说:“周因于殷礼”由此可知西周文化是商代的延续,周公施行礼乐制度也是为了使人们能够敬祖敬德,这种礼乐文化不仅在整个社会中得以漫延,而且也展现在了许多纹饰及金文铸刻中。西周早期的金文同样承载着祭祀等礼仪的功能,使整体形成了端庄典雅的风格,纵观当时社会全局,形象生动的文字以及不拘一格的章法造就了当时美的典范。金文发展到西周时期,字数明显增多,结构布局也更加工整,但金文族徽作为商遗民的原有标识失去了固有的政治文化根基,随之周人的统治不断扩大和礼乐文化的不断冲击,商遗民被周王分给了不同封国的诸侯,金文族徽的文化认同逐渐减弱,直到西周中后期,文化融合的现象愈演愈烈,“篆引”成为了社会的主流风尚,金文族徽开始慢慢消失,直到春秋中晚期,金文族徽已完全走向消亡。

(二)审美的发展趋势

人类在早期的生活中受自然现象的影响最为明显,他们渴望拥有超乎自然的神力与神灵进行沟通来祛病除灾、迎祥纳福,这种巫术礼仪的产生,是早期人们审美意识产生的萌芽阶段。商代的金文古朴率真、自由灵动,展现了人类早期的天真扑拙之美,傳达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浓厚的宗教情感,商人在艺术表达上的强大想象力和创造力,使文字具有了独特的象征意义。西周时期,周公制礼作乐竭力打造一个和谐安定的礼乐社会,也使得这种礼乐文化渗透到铸刻于青铜器的纹饰、汉字中,较之商代的金文更加端庄典雅,显示了西周先民崇尚理想、向往自由的精神,使美的定义得到了升华,造就了这一时期美的典范,宗教文化的传承与礼乐文化的融合,从殷商时期到西周时期,从人们审美意识的萌芽到审美意识的提升,是文化碰撞出来的结果,早期金文族徽的装饰美和象形美正是人们审美意识的体现。

二、早期金文族徽的表现形式

族徽有单一、复合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其两者的共同点是:图案性强、象形性特点突出、美化装饰的作用明显、展现文字的艺术美。

(一)单一的族徽

单一族徽主要是指那些单独作为族铭使用的铭文单字,其铸造文字大多会有超出其字义本身的意义,贴合文字所表达对象的特点,字体艺术性和图示美化性相结合,所以也被称之为“图画文字”。如“图1牛”字的象形文字,它的图案形象是以一个牛头所展现的,表明该部落可能与畜牧有关,且可能以畜牧业为生。再如“重”的象形文字,可以解释为: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橐囊,对于“橐囊”的古意,郑玄笺在《诗 大雅 公刘》中解释为:“乃裹粮食于橐囊之中”,涉及到粮食不难辨别出该族与劳作有关。图2是“鱼”的象形字,可作为独立的氏族作器标志。象形文字的图案性特征使其超出其根本的语义特征所表达的含义也更为强烈。

书论中曾说:“书肇于自然”,这种古老而又带有神秘色彩的书体,是结合自然与人类智慧的双重美感的体现。从艺术美的角度来看,这些族铭的出现是一个部落生活习作的象征也是一种超语义的现象,形象生动的象形性文既体现了部落的神圣也是人们的想象和创造的成果。

(二)复合的族徽

复合族徽是有两个以上的家族符号组合而成,位置的结构排列自由,所体现的是氏族关系,是一个族氏与外部关系联络的纽带。如三千多年前出土的“司母戊大方鼎”被誉为世界奇观,其形体巨大、制作精巧,鼎身四周铸有精美的龙纹和饕餮纹为器物增添了许多庄重的感觉。据历史证实,“司”是指祭祀、“戊”是商王武丁的妻子,而此鼎也正是武丁的儿子为祭祀母亲而铸造,在古代“司”的意思为“后”,而“后”又有伟大、受人尊敬之意,所以此鼎也被后人称为“后母戊鼎”。如图3铸刻于腹内的“司母戊”三个字虽为早期金文但仍具有甲骨文的一些笔法,三个字排列布局非常奇妙,字体有大有小,看起来更像两个字,结构布局自由生动、无拘无束,充分展现出了曲线的优美灵动。因三个字铸刻于鼎的内部,根据记载可把它归于私人作器题铭的族徽。再如图4“妇好”题铭的族徽,“妇好”是武丁的妻子,也是一位百战沙场的女将军,其书写笔画略显复杂,两个字的布局灵动有趣,展现了线条的灵动和书写的美感,整体的字形为两个妇女拱手相对,一个孩童居于中间,通过形象的结体让人不禁产生“伟大的女性为了子孙后代建立和平美好生活的”联想。因字体铸刻于鼎的内部,他们都可以归为私人作器题铭族徽。

再如图5先人称谓庙号的题铭“父丁,父辛”等,有明确的对象标识,从殷商流传下来的宗教制度来看,“父丁”不仅有其本意,还有其广泛的延伸意:它代表着父丁的伟大形象、光辉业绩,和对父丁的崇拜敬佩等可以从内心感知到的一切情感。血浓于水的亲情和对血缘关系的崇敬,使“父丁”二字也成为富含生命意义的符号,这也远远超过了词本身的意义。从艺术美角度来赏析,在书写方面,“父丁”二字的书写尤其肥硕使得观赏者一目了然,书写笔画的突出和美化,使象形性文字的艺术美在后人的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永恒的心理归属感和认同感。同样“父辛”题铭的装饰程度也很高,抽象的形象特点使文字生动而又富有变化,如父丁一样都有超乎其词义本身的意义,寓意更加浓厚。

对于早期族徽金文,丛文俊先生曾说:“那些与象形文字混合使用的作品多是即兴的产物,富有当时社会的那种顺乎自然、直率稚拙之美”,从此话中也不难看出“质”和“朴”是象形性装饰文字的特征所在,在当时社会人们的观念中还未出现像“书法艺术”“艺术美感”等这样的字眼,他们或许只是单纯的凭借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去铸造那些具有特殊符号意义的文字来表示对宗教、血缘的崇拜和情感寄托,一切看似简单平凡的现象,都具有了超乎它本身的意义。如今,当我们用艺术美给他们下定义时,通过对文字象形装饰特征的观察,仍然能通过联想,不管是在观念上还是心理上都能体悟到永恒的生命激情和崇高的宗教精神。

古文字本身就具有图画效果,族徽文字虽没有图画般那样容易识读,却能用灵动的线条传达出超出文字本身所蕴含的语义,使得形象的艺术美感增强了视觉效果,既展示传递信息的功能,也使形象的图画更加具有感染力。

三、族徽文字的艺术美表现

(一)字画融合

族徽文字的装饰艺术美感不仅体现在文字本身上,也体现在与其相呼应的纹饰图案中,不管是在单一的族徽还是复合的族徽中,在文字的周围都有其纹饰与汉字之相呼应,正如上文提及的“司母戊大方鼎”“司母戊”的字样与器物上的龙纹、饕餮纹相互融合,不仅有文字的书写美,也有其图画的装饰美,字画融合的艺术表现更加生动进而也使的金文族徽的象形性美感更加突出。

(二)结构对称

族徽文字中常见对称的艺术表现形式,如上文的“妇好”两个妇女拱手的形象相互对称,这种现象的出现从艺术美的范畴来看,简单图案的反复利用,使汉字整体变得更加繁杂且有趣生动,增加了象形性的美化特征,也使装饰意味更加浓郁。

族徽文字作为家族的象征,体现了浓厚的家族情感、对家族的崇拜和热情,尽管有些金文族徽至今仍无法做出具体的解读,但它们所蕴含的社会文化是能够使人们得到心理认同的,唤起人们的共鸣。族徽文字作为早期金文的一個范畴,它本身所体现的艺术美是与中国书法艺术和文化内涵息息相关的,在宏伟壮阔的青铜器上铸刻上形象生动的文字,即给人们传达了某种信息,也增添了庄典范美的艺术表现效果。

四、早期金文的艺术审美

随着时代的变迁,艺术审美的变化基本与文化的传承有关,从商代的宗教文化到西周的礼乐文化,任何一种审美形式的出现和传承都是当时人们对自然环境和社会氛围情感的表达。艺术本身是丰富多彩、包罗世间万象的,它能使得美成为永恒。不管是殷商时期对宗教、巫术的热潮还是西周制礼作乐的社会规范,都造就了当时美学思想推崇生命精神的审美取向。早期的金文族徽从商代一直延续到西周前期,是书法文化发展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从这些文字中看到的不仅仅是线条与用笔结构的变化,更加深刻的领悟到当时的文化象征,早期金文的象形性的特征突出表现在族徽这一范畴,而族徽也正是一个部落的文化体现,文字与图画的结合,是书法美与象形美的相互碰撞,文化的相互融合、美与美的相互交融必然会擦出绚烂的火花。书法艺术是中华民族的一种富有民族特色的宝贵财富,而文化也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时代的象征,传统不会磨灭,美在人们心中薪火相传便也不会消失,随着文化的发展和人们审美思想的提高,虽然早期金文族徽在春秋中后期走向消亡,但是在书法史学记载中得以保存,所展现给世人的艺术美也能流传至今,不仅是一种文化的体现,也给中国书法史料文献记载增加了重要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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