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一夜

楚帅香

三月初的江南，本就是多雨的季节，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根本无法赶路，这是万敢没想到的。他原来准备今天赶到汤敏将军的驻地宿营，哪知路程才走一半，就下起大雨来，看雨势一时半会根本不会停，心里又急又担心。

此次秘密押解要犯和证人回京，责任重大，关系到朝廷彻查两江盐税一案，不许有半点差错。皇上钦点由自己和十八名大内侍卫负责，并再三交代要确保要犯和证人安全抵京，一路上不能走露风声，否则株连九族。可知此事的重要性。

万敢心里十分清楚，虽然皇上没说幕后之人是谁，但事发之地是天下最富饶的江浙，毫无疑问会牵连很多人，势必在两江的官场中引起一场大地震。为了安全起见，来回都不敢惊动当地官府，以免出意外。因为事关众多当官的仕途和身家性命，一旦让对方知晓，必会杀人灭口。为此，他一路上选择的落脚点都是驻防的兵营中，本想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京城，谁知碰上这鬼天气，只好在路边的客栈歇下。

程度在一旁笑道：“万大人，今天看来是走不了了。你要不要派人去通知汤将军，带人赶来接应我们？”程度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盐商，但他是整个案件中的重要证人，这场风波就是由他掀起来的。经他这么一提醒，万敢不敢怠慢，赶紧派了两人去请汤敏将军。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行人刚刚安顿妥当，就有人来访。开门一看，竟然是当地绍兴知府大人高兴。

万敢抱拳笑道：“惊扰了高知府！”心下却暗想对方消息这么灵通，也不知是敌还是友。高兴还礼笑道：“万大人光临，本应迎至寒舍款待，但知大人您必是公务繁忙，无法抽身，只好登门拜访。”

万敢心里明白，对方这是找上门来了。他心头一转道：“此次奉皇上之命来贵地办事，时间仓促，所有同僚都没去打扰。”高興点头道：“风闻此次事关重大，如有用得到下官的，万大人尽管开口就是。”万敢暗下想既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何不将计就计，便笑道：“那就有劳高大人了，我所带人手不多，麻烦高大人派些府兵在外围警戒。”高兴满口答应，马上吩咐手下人立刻照办。

万敢刚刚回到房间坐下，又有人来报，两江总督安全大人来访。一旁的程度笑道：“都粉墨登场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万敢道：“又有何法，事既已到头上，就只有面对。”

安全是个强势之人，一进门就直接发问道：“万大人你这是瞧不起本督啊，来到老夫的地盘也不打个招呼？”万敢小心翼翼赔笑道：“总督大人您言重了！当初在下领差出京时皇上就一再交代，不得打扰沿途官员。”安全自是无法可驳，话锋一转道：“既是皇上交代的差事，老夫碰到了就不能大意，来人啊！立刻在客栈四周布下重兵把守，没有老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万敢心下冷笑，从目前情形看，安全更有可能是敌人，只是不知高兴又扮演什么角色，此种情况下，想轻易脱身是不可能的。我倒要看看，今晚玩的是哪一出？

雨一直下，丝毫没有歇停迹象，竟然还刮起大风来。万敢和程度一起站在窗口，不敢有丝毫松懈。到访的两拨人都心怀鬼胎，在没撕破脸皮前，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程度道：“一旦开始交手，你只管带人保护好要犯吴道德，不用担心我。”万敢苦笑道：“我只希望汤敏将军能带人早点赶到，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撑不了多久。”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来报，高兴的人马已和来犯的蒙面人交上了手。

这是一场混战，潜在的对手不知是谁，万敢只有随机应变。没过多久，下人又来报，高兴竟临阵脱逃，带着手下的人全撤走了。这倒是出乎意料之事，万敢原本寄托高兴等人挡一阵子，可以拖延点时间，谁知他是真的无能，还是故意为之？

雨突然停了，气氛越来越紧张，万敢一行人拔剑严阵以待。这时，两江总督安全带人匆匆赶了进来道：“万大人，劫匪人数众多，攻势凶猛，为了确保要犯和证人的安全，请你把他们交给老夫保护。”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万敢婉转地笑道：“在下奉皇命和他们必须寸步不离，安总督若有心为朝廷效力，何不全力阻止劫匪的进攻？”安全脸色一变，道：“万大人是信不过老夫？”万敢依旧笑道：“皇命在身，不敢违抗！”安全大手一挥道：“在老夫的地盘老夫说了算！来人啊，给老夫把证人和要犯保护起来。”见对方步步紧逼，万敢长剑横胸，喝道：“我奉皇命，谁敢靠近证人和要犯半步，格杀勿论！”

安全冷笑道：“万大人是故意和老夫过不去，那就只有得罪了！”说着手中大刀劈出，手下的人见状，如狼似虎般的扑向万敢一行。万敢一边对付安全，一边示意程度保护吴道德。手下的十六人各自为战，全力阻挡对方的猛攻。程度本也是高手，一对双截棍把围攻的十多人打得根本无法近身，场面一时成了僵持状态。安全深知久攻不下，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当即改变策略，大叫道：“弓箭手准备，给老夫往死里射！”

万敢赶紧边打边退，同时大叫道：“众侍卫听令，组成人墙保护好两人！”虽然行动迅速，但等退到厢房，还是死了五名侍卫。外面的攻势丝毫不减，安全叫嚷着道：“再不束手就擒，老夫就一把火烧了这客栈！”万敢正不知如何为好时，厢房角落的地板突然被人从里掀开，露出一个脑袋来，众人大惊，竟然是绍兴知府高兴！

外面的安全已经叫人在放火了，万敢虽然心中有很多的疑惑，但只能牙一咬，跟着高兴进入密道。途中，高兴倒把事情说了个明白。原来客栈的老板是他的弟弟。高兴在江浙各处任职，早就知道两江总督安全等众多官员贪赃枉法之事，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朝中无人，在当地势单力薄，只好明哲保身。得知朝廷来彻查此事，便决定帮助万敢一行。

密道的出口处在一片树林，众人望着远处的客栈，那儿早己是一片火海，若不是高兴及时出现，哪还有命！大家不禁心存感激。万敢抱拳道：“感谢高知府救命之恩，若你愿意，不妨带着手下和我一起护送证人和要犯进京。”高兴正有此意，便点头答应。此刻己是半夜三更了，派去汤敏将军那搬救兵的两人应该到了目的地，众人便立刻动身抄小道前去会合。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迎面遇上一大队人马，万敢不敢大意，叫手下发暗号，谁知对方竟没回音。万敢心中暗叫不妙，说时迟那时快，黑暗中只听一声令下，密不透风的利箭迎面射来。来不及多想，万敢和程度两人挟着吴道德往回逃去。高兴倒不是孬种，黑暗中大叫道：“万大人，你们撤，由我来断后。”

两人慌不择路，一口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停下来时，天己微微发亮，听不到有追兵声，想必高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缓过神来，发现已身处在一座山顶上。不远处有一个山寨，两人押着吴道德悄悄的向山寨靠近，刚走没几步，就有人叫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说话间从四周的树顶上飘下十多个人，劲装打扮，佩剑带刀，一看就是绿林好汉。

万敢正想上前表明身份，程度却抢先抱拳道：“在下是程度，因事誤闯贵寨，各位好汉请见谅。”人群中有个瘦小精干的老头问道：“你是不是当年号称狼狈组合中的那个程度？”程度笑道：“正是在下！”老头大笑道：“是你啊！你不认识我了？”程度道：“多年未在江湖走动，请前辈恕在下眼拙，不知您老尊姓大名。”老头哈哈笑道：“我是蜀中唐门的千手观音。”程度一怔，笑道：“是唐前辈啊！当年中原武林大会在庐山举行时，还一起喝过酒呢！”原来是故人，双方都松了口气。

得知程度三人缘由后，众好汉都觉得义不容辞，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要犯和证人护送进京。最后大家商议决定，由万敢和众好汉在山寨正面迎敌，以此迷惑对方。程度押着吴道德从山寨后悬崖秘密下到江中，取道水路赶往京城。

山寨易守难攻。汤敏和安全让自己的人把山寨里外围了三层，这一场打下来，他们的损失也绝对不小，心想若能劝降便是最好不过。汤敏对着山寨得意扬扬道：“江浙是我和安总督的地盘，识相的赶快出来投降，可保个全尸！”

望着黑压压的官兵把山寨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深知今日难逃此劫，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敢振振有词严厉道：“你俩身为朝廷命官，竟干些祸国殃民勾当，终是难逃法网，他日自有人取你们的狗命！”心下暗想，尽量拖延时间，让程度二人走得更远些，安全系数就越大。

见万敢丝毫没有动摇之心，安全心中早己恼火，冷笑道：“老夫数三声之后，若不投降，就血洗山寨！”

知道再也无法拖延时间，万敢决定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只有制服了安全，才能有活命的机会。他一出手就以一招“恶虎掏心”直刺安全心窝。安全本就武功高强，况且身经百战，挡开利剑，一带一划，反守为攻，把万敢握剑之手虎口震得发麻。岂料万敢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竟然剑走偏锋，想险中求胜。安全杀意顿起，大刀一撇，刀尖猛刺入万敢腹部，顿时鲜血四溅。没想到，气息奄奄的万敢竟然对安全诡秘一笑：“你上当了！”

安全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惨白，可是为时已晚。万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仿佛己看到江面上程度二人驾着小舟，在大内侍卫的护送下，混入去京的船队，消失在青山绿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