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捐67亿，谁在驰援河南？

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发自河南郑州、新乡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邹文雪

2021年7月27日的卫辉市，急缺水泵和冲锋舟。

南方周末记者　❘　吴超　❘　摄

目前河南四家机构合计接受款物价值67亿元，支出48.8亿元。捐款最多的个人是三全集团创始人陈泽民，今年78岁，以个人名义先后六笔捐了1000万元。

“我们市（新乡市）红十字会一共就八个编制，已经四天四夜没有回家。”

卫辉市最缺发电机、汽油机油、大功率水泵和冲锋舟、钩机。

2021年7月20日夜间起，郑州暴雨引来了全国的目光。河南多地降雨量屡破极值，水势危急，求援信息在网上很快扩散，全国各地的捐款捐物汇聚而来。

截至7月28日，河南省、郑州市的慈善总会、红十字会四家机构合计收到捐赠款物价值67亿元。一份份捐款名单还将诸多企业拱上微博热搜，甚至出现网友持续抢购鸿星尔克的场面。

目前捐赠款物的情况如何？是否能准确高效地抵达灾区？作为物资枢纽，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的工作状态怎样？

一周涌入67亿

截至7月28日10:55，据河南省慈善总会官方网站数据，共收到“防汛抗洪驰援河南”捐款33.49亿元人民币，已支出27.28亿元。

据河南省红十字会官网，截至7月23日24时，共接收捐赠款物1.9亿元，其中资金1.75亿，物资价值1542万元，已支出1.23亿，按照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统一安排及捐赠人意愿使用。但此后河南省红十字会的公布情况没有继续更新。

据郑州慈善总会官网，截至7月27日16点，共接收社会各界捐赠物品价值2899万元，已全部拨付使用；接收捐款（不包括网络众筹资金）20亿，目前支出10.36亿元。

据郑州市红十字会官网，截至27日15时，接收捐款11.58亿元（市本级），已拨付9.65亿元。

上述四家接受捐赠的主体机构目前合计接收款物价值67.26亿，支出48.8亿。

以上数字可能有重合部分，如省红十字会拨款给市红十字会，郑州市红十字会公布的受捐款项就包括了省红十字会的拨款，因此加总金额可能大于实际捐款总额。

河南省慈善总会于7月27日在支付宝众筹平台上发布说明称，总会办公大楼受灾停电、断网，固定电话暂时无法使用，目前在郑州某酒店设立的临时办公点工作。

南方周末记者在27日多次致电这四家机构，河南省慈善总会宣传部、河南省红十字会组织宣传部电话均为强电流音状态，河南省红十字会办公室提供的宣传部长电话停机。郑州慈善总会、郑州市红十字会办公电话始终处于忙线或无人接听状态。

除上述四种渠道外，网络众筹也名目繁多，比如中国红十字会在支付宝上就开通了三个众筹项目，分别叫“灾后重建，救在身边”，截至27日筹资2866万；“驰援灾情，救在身边”，筹款1208万；“家庭箱驰援国内水灾”，筹款1000万。

在支付宝“河南暴雨紧急驰援”栏目，截至7月28日上午10点，共有31家机构发起了45个项目募捐。

除中国红十字会、中华慈善总会以及地方各级红十字会、慈善总会和基金会以外，中国扶贫基金会、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爱德基金会、中国出生缺陷干预救助基金会分别发起了网络募捐，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北京市众安公益基金会等民间基金会也参与其中。

其中，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在支付宝平台上获得的筹款已经超过1亿元。

郑州之外，新乡和鹤壁是此次河南受暴雨影响最大的城市。

据新乡市慈善总会官网，截至7月24日共收到捐款3202万，截至7月27日，已拨付共计4220万。官网致歉，因水灾，慈善总会的办公室被大水围困，未能及时公示。

24日，新乡市红十字会在其公号解释：因今日物资接收、发放数量较多，款项持续支出，暂时无法公布详细情况。且近日单位停电，办公电话无法接听，目前在外办公。

鹤壁市红十字会官网显示，截至7月26日16时接收社会捐赠54万元，全部用于浚县防汛救灾。截至发稿前，南方周末记者未能查到鹤壁市慈善总会的捐赠公示信息。

舆论浪尖上的公司

鸿星尔克因为此次捐赠一跃成为“明星”公司。

截至7月28日12点，鸿星尔克官方公示的两个捐赠方郑州慈善总会、壹基金官网公布的相关受捐情况如下：郑州慈善总会收到瓶装水、纯净水、冲锋衣、鸿星尔克男女装1000件、男女鞋1000双等物资，价值63万余元；壹基金收到鸿星尔克捐款200万元，用于购买瓶装水、发电机、家庭救灾箱等，援助物资价值1800万元，目前已运抵的包括2600余件鸿星尔克衣物、400个救灾温暖箱。

跟鸿星尔克类似，贵人鸟也上了微博热搜。网上流传的捐款数额有2000万、3000万、4000万不等。7月24日，贵人鸟官方微博发布了贵人鸟爱心物资抵达灾区的视频，但没有提及捐款金额。南方周末记者在上述四家接受捐赠的主体机构中没有查到贵人鸟的捐款信息。

白象食品官方微博7月23日称，白象食品郑州总部向郑州慈善总会捐赠500万元现金和一批救援物资。但南方周末记者没有在郑州慈善总会的官网查到其捐赠信息，致电白象集团，工作人员称已经收到郑州慈善总会的捐赠证书。

一家快递公司总部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7月21日上午，公司老板决定向河南省慈善总会捐赠2000万元，但公布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然后找了中间人介绍，才最终联系上对方。

当天下午公司财务就把2000万转了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对方已经收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天，我们也没有收到反馈，这笔钱用了没有，用去了哪里。”

上述四家平台上，目前捐款1亿以上的企业有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浙江马云公益基金会；牧原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河仁慈善基金会（创始人是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股份有限公司；辽宁方大集团实业有限公司以及上海寻梦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即拼多多的母公司）。

捐款在300万以上的个人包括王思聪、迈瑞医疗创始人李西廷、老乡鸡创始人束从轩、周杰伦昆凌夫妇。捐款最多的是三全集团创始人陈泽民，今年78岁，他先后分六次，以个人名义捐赠了1000万。陈泽民曾毕业于新乡医学院，三全集团也位于郑州。

跟陈泽民类似，此次踊跃捐款的企业中有很多河南企业，包括牧原股份、胖东来、蜜雪冰城、郑州宇通集团等。

还有一些曾经引起争议的明星、网红在捐款。如广州辛选网络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捐款2000万（即快手主播辛巴的公司）；高晓松捐款100万；薛之谦100万；范冰冰50万等。

寺庙也有捐款，江西省九江市庐山东林寺法宝印制部捐款50万。

还有来自其他地方官方机构的捐款，如上海市红十字会人道救助基金捐款500万；江西省红十字基金会455万；浙江省浦江县财政局财政零余额专户500万。

7月28日，财政部微信公众号表示，财政部动支中央预备费，拨付河南省财力补助资金30亿元，用于灾后恢复重建工作。

“市红十字会一共就八个编制”

胡建楠是江苏南通快递网点的一位加盟商。

7月22日起，新乡危急。看到灾情后，胡建楠立刻打电话给新乡市应急管理局，希望捐赠物资，应急管理局让其对接新乡市红十字会。

7月25日19点，装车完毕，胡建楠找了两个司机，一路从江苏南通开了两个9.6米长的挂车来到新乡，他也跟车。为了能快点赶到，一路上没有休息，司机喝了5瓶红牛提神，星夜兼程14小时。两个挂车装载的物品中，大部分是水、棉被还有食品，一共花了五六万元。

26日早上9点多，他们到达了新乡市城区的平原体育中心。根据新乡市防汛抗旱指挥部部署，这个体育中心是此次物资捐赠的集合地。

胡建楠来到体育中心完成一系列登记手续后，有新乡市红旗区政府工作人员上车，引导他将两辆车开去附近临时征用的仓库卸货。

26日早上，南方周末记者在体育中心看到场馆内人员众多，没有空调，只靠几个风扇散热，空气中都是汗味。体育馆里也没有网络，为司机们写收据时，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只能用纸笔记录。七八个填写收据的志愿者，往往面对着几十人的队伍。

捐赠物资的车辆司机，填写捐赠清单后，红会的工作人员会开具收据和捐赠证书，然后引导司机等待民政部门的分配。拿到分配通知后，他们由政府工作人员或志愿者带路，前往目的地。

体育中心的另一个场馆，堆放着大量矿泉水和即食食品。空的货车会来到这里排队，将食品和矿泉水等物品装车，送往附近仓库或是下属县区。在装车完毕前，司机也不知道会去哪里，要等通知。

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一份《卫辉市应急物资仓库接收捐赠物资库存清单》显示，7月24日，库存最多的是瓶装水，一共有9167件，其次是床上用品，4311件。冲锋舟、橡皮艇、消毒液等库存较少。

一位新乡市红旗区的政府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红旗区及附近的六七个仓库都饱和了”，体育中心的接收点24日晚上启用，25日下午就满了。“目前水、食品已经基本饱和，缺的是水泵等救援用品。”

体育中心的接收点，工作人员24小时值班。他们大多数已经连续几天没回过家了，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体育馆的地上铺张毯子就睡了。

新乡市红十字会办公室副主任王艳辉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市红会、市民政、慈善协会联动，红会和民政都可以接收物资，具体资源由民政部门分配。”

王艳辉介绍，定点捐赠物资可以通过红十字会，走一套流程后再到对方手中，也可以直接和对方联系，进行捐赠。

“现在的问题是太多人（来捐）了，根本忙不过来。我们市红十字会一共就八个编制，已经四天四夜没有回家。”

26日，新乡市红十字会发布公告，目前全市生活物资基本得到保障，现急需水泵、发电机等物资。

最缺水泵、冲锋舟和头灯

7月26日，在卫辉一线连续工作数日后，卫辉市民政局副局长董文军又来到新乡市区，安排捐赠物资转移到卫辉。天气炎热，董文军的T恤衫已经湿透，他不停地接打电话，和新乡市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沟通。

在众多等待安排去向的捐赠清单中，董文军抽出了装载有酒精、碘伏、救生衣等物品的车辆清单，这些是卫辉安置点急需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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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发自河南郑州、新乡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邹文雪

新乡的物资仓库中，水和食品最为充足。

南方周末记者　❘　吴超　❘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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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往乡镇送物资的时候，会和乡镇领导先沟通，他们会说‘哪些东西别给我送了，够了，”董文军解释，“救援用的铁锹、水泵都是急需的，很多电线都泡水里没用了，恢复以后，也需要很多电线。”

卫辉很多居民已经撤离，撤离时可能没拿什么东西，所以也需要衣服和鞋子。“我先把能用的、急用的东西运到安置点，不急的东西先进仓库。现在仓库非常有限，卫辉城区的仓库都淹了，只能在沿路高的地方找了几处，让大家来领，或者用冲锋舟拉给群众。”

宁夏回族自治区红十字会党组成员、副会长兼秘书长刘燕平，是中国红十字总会安排过来支援河南的。他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他们会负责帮助新乡建立捐赠物资程序的规范。

“我们大概统计了一下，一天接收的车辆大概是三百多辆，转运出去也是三百多辆。除了拉到灾区和仓库，还会拉一些物资到各个县区的派出所和公安局。”

他说，现在食品已经有了很多，灾区民众三五天内的食物已经有保障了。但是目前很多地方水下不去，消杀的任务又上来了，这是更急的。

“现场会对捐助的物资分类，如果是皮划艇、抽水泵等急需的物资，马上就会和下面县区取得联系，直接现场就走了，不会和食品之类的在这里等待排队入仓库。”

暴雨之后，由于信息沟通不畅，给援助物资的准确调配造成较大困难，一度混乱。

李洋在全国开了多家汽车美容店，在新乡也有分店。此次灾情中，他给一线捐赠了20万左右的物资。河南当地民间救援队在一线发现需要什么，李洋就在后方买什么，让新乡的员工送去前方。

“第一天，前线反馈说非常缺皮划艇、头灯、救生衣，很多救援队因为没有足够的装备在入水处干等。我立马调配，但是我们工作人员在现场询问了武警，他说卸载在某个空地就行，但卸下来根本没有人分配。”

7月26日，一位新乡市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仍然对南方周末记者反映，“现场最缺头灯、皮划艇。”他看到已经有上千台物资车辆来到新乡，但因为积水太深，很多大车运不到灾区。

卫辉是新乡的下辖市，目前灾情最重。

7月27日下午，卫辉市组织的一场会议结束后，卫辉市市长李进对政府工作人员说，“物资堆放太乱，要安排乡镇组织人力把物资都堆放到一个地方，放好。”

此前一天，一份卫辉市受灾情况的报告显示，目前最大的任务有两项：一是城区排水，需要发电机、汽油机油、大功率水泵；二是群众的转移施救，需要冲锋舟、钩机。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洋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