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文旅融合路径与本土镜鉴之思

张勰君 刘庆振

影视旅游是影视产业与旅游产业融合发展的一种典型业态，是对影视作品内容及与其相关联的故事、人物、场景等各个要素进行旅游化开发的文化生产和消费活动，是影视旅游化和旅游影视化的双向创新过程。与这一过程密切相关的，是影视作品所传递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在其观众群体投身旅游活动时的实在化、体验化和具身化。影视作为一种典型的休闲、娱乐与文化产品，它与旅游产业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其中蕴含的旅游文化色彩不但能够满足影视受众的寻梦心理与审美追求，还激发了以身临其境为主要目的的体验经济的大发展和大繁荣，从而促进了经济效益、文化效益、环境效益和社会效益的高度融合。文章对日本影视中的旅游要素及其对当地旅游经济的带动作用进行了深入分析，并提出了这种电影旅游模式给中国带来的相关启示。

一、日本影视中的旅游要素

（一）影视旅游概念的界定

影视旅游是一种以特定的影视作品及其中人物、场景、故事情节等要素引发观众情感共鸣，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催生或带动与影视作品相关的旅游需求和旅游行动的文化现象。影视旅游现象早在20世纪中叶就已经开始萌芽，1955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落成的世界上第一座迪士尼乐园和赫本主演的电影《罗马假日》都是当时影视内容带动旅游文化的典型案例。

对于影视旅游的概念界定，早期国内外的研究大部分采用了“电影引致旅游”（film-induced tourism）的理念表述，認为影视旅游主要是指那些旅游目的地出现在影视作品之后而引致的游客造访该目的地及其主要吸引物的旅游活动。事实也的确如此，影视作品尤其是那些历久弥新的经典影视和在市场上引起轰动效应的热门影视，本身就具备较高的旅游引导价值。在这方面，日本影视作品有着其独特的叙事方式、唯美的画面构图方式和高超的情景交融方式，影片中的各类取景要素，大到一座城市、一个村庄、一片山水片，小到一栋建筑、一个场景、一株植物，都随着观众在影视作品观看过程中的情感流动，而逐渐潜移默化地被打造成了其内心深处想要亲身体验的一个旅游目标。对于观众来说，他们不仅仅是在通过视听手段走进一个故事，而且还是在通过跟着一个故事的发展脉络走进一座城市、一个乡村或者一个场景，他们是在跟着影视作品体验人生、跟着影视故事完成旅游。

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除了关注影视内容引致的旅游需求和旅游行为之外，也开始较多地将目光转向影视产业与旅游产业二者更加深度、更加全面和更加丰富的融合方式和融合案例上来。在这样的语境之下，影视旅游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不断得到拓展和完善。因此，我们更倾向于把影视旅游界定为影视产业与旅游产业中各类要素和各类活动融合创新的一种旅游形态，尽管它在现阶段依然主要表现为影视内容引致的旅游活动。

（二）日本影视作品中的旅游元素

尽管日本的影视作品没有好莱坞大片或者美剧那种宏大的场面和紧张的情节，但是在影视内容带动旅游活动方面，日本影视作品的表现较为出色。而且，这种对亚洲乃至全球观众赴日旅游需求的激发，并不是生硬植入，而是一种故事与背景、情节与场景浑然天成的有机结合，使观众在观看影视作品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想要去到故事发生现场的冲动，这种精心的旅游要素植入，没有宏大叙事、没有刻意而为、没有急功近利、没有矫揉造作，但却在无形之中将日本景观、日本美学和日本文化挥洒得淋漓尽致。

以城市为例，东京无疑是日本影视作品中涉及最多的一个城市，《东京女子图鉴》《东京爱情故事》《东京塔》《东京日和》等数十部经典热门影视作品中，不但收录了形形色色的爱恨情仇故事，也向全世界的观众展示着一幕幕细致入微的生活场景和一座座印象深刻的地理坐标：象征着浪漫爱情的东京塔、代表着约会圣地的六本木和台场、年轻人喜欢的潮流中心涩谷原宿以及贵妇们最爱的银座等，都是东京题材的影视作品喜欢的场景要素。更重要的是，这些影视作品中的大量背景元素和生活细节并非遥不可及，它就坐落在随便走走就可以发现的东京街头，就在东京游客的镜头中、攻略中和社交媒体分享的朋友圈中。经过这种基于社交关系的口碑传播，它不但强化了粉丝们基于影视作品而形成的对于东京的情感和印象，而且进一步促进了他们想要亲赴东京街头寻找并印证这种情感和印象的旅游需求。

再以具体影视作品为例。岩井俊二的电影《情书》，不仅在诸如“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是不是不一样”等大量动人心弦的台词方面让观众印象深刻，更有诸如女主角全力奔跑的天狗山滑雪场、风雪中邮差骑行爬坡的船见坂、柏原崇藏在图书馆窗帘后的盛世美颜等无数场景，这些都成为观众心中的永恒画面，使他们对北海道这座小城念念不忘。《深夜食堂》虽然是在影棚搭建的拍摄场景，但它背后所代表的却是日本每个城市深夜还在运营的数十家甚至上百家小饭馆，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吸引着他们的光顾。此外，还有很多观众们耳熟能详的日本影视作品，它们要么是让人记住了一座城市，要么是让人记住了一个场景，但无论是哪些要素，都形成了影视作品与旅游文化的一种情感纽带，比如《倒数第二次恋爱》与《海街日记》中让人留恋徘徊的镰仓滨海风光，《有喜欢的人》与《向阳处的她》中充满恋爱气息的江之岛水族馆，《对不起青春》中的三岛大社和远处的富士山，《县厅招待课》中高知县的绝美风光……

二、日本影视对旅游的带动作用

日本影视作品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会运用大量的镜头语言和声画场景来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这些背景必然涉及具体的地点与场景，日本影视作品在交代故事背景的时候，就会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把那些令人神往的城市、美不胜收的田园、浪漫弥散的林荫街道和触动人心的绝胜美景融入进来，再以日本美学和日本文化作为其注脚，在水乳交融的过程中将影视故事升华为观众的人生体验，并促使他们在这种体验满足后进一步“溢出”观影活动，从而在走向身临其境的影视旅游之后得到身心体验的二次满足。

（一）日本影视引致的入境旅游

近几十年来，日本影视作品在亚太地区乃至全球的风靡为它的旅游产业吸引了大量的入境游客，极大地促进了日本旅游经济和体验经济的发展，其中，中国游客是促进日本旅游市场高度繁荣的一股重要力量。日本国家旅游局的官方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前10个月，中国游客的入境人数高达813.32万人次，基本与2018年全年游客量持平，同期增长13.5%，这一数据占到所有外国游客总数的三分之一。携程网2019年12月发布的《2019年在线签证大数据报告（日本）》数据也显示，截止到报告发布之时，日本在2019年继续蝉联中国居民第一大办签目的地国家，通过携程网办理签证的居民中，有四分之一的人目的地是日本。值得关注的是，80后、90后和00后群体分别以34%、20%和17%的比例成为赴日本旅游的主力人群，这三类群体恰恰是日本影视作品的主流受众，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是通过观看日本电影而产生了赴日旅游的渴望。

（二）中国赴日旅游群体的特征

日本政府部门在2019年年初对中国1243所高校的在校本科生、研究生以及毕业三年以内的往届生简化了签证申请手续，也说明日本已经意识到这类日本电影爱好者比其他人群有着更高的赴日旅游意愿，从而通过一系列的政策激发90后和00后群体将这种意愿转化为实际的旅游行动。具体来看，这类群体有以下几大典型特征。第一，他们有着较为充足的时间，从而有机会借助网络资源消费大量的国内外影视作品，尽管日本电影在国内的院线票房表现不及好莱坞，但日本电影和日剧在互联网上的关注度并不低于好莱坞电影和美剧，这些日本影视作品为他们赴日旅游指明了可供选择的目的地。第二，这类群体身上的“二次元”标签使他们对日本文化和日本旅游有着较高的接受度，再与日本影视作品的网络传播相互作用，进一步激发了年轻群体的旅游欲望，并进一步形成每年寒暑假两个赴日旅游的小高潮。第三，这类群体有一定的消费能力和较大的消费潜力，大学读书、毕业工作和结婚育儿等不同的阶段都可能产生多频次的旅游消费契机。

（三）电影《你的名字》带动的旅游热潮

以新海诚导演的电影《你的名字》为例。这部电影虽然是部动画电影，但它依然完美地将日本的传统文化和旅游元素与日本动漫进行了融合，不但在日本本土引起了巨大轰动，也以5.76亿元人民币的票房创造了日本电影在中国大陆地区的最好成绩，从而在年轻的90后、00后观众中掀起了一波去日本寻找《你的名字》真实取景地的热潮。电影中，穿越时空的相遇地点青岛村、三叶家乡糸守镇的原型诹访湖、泷与奥寺的午餐约会地点东京国立新美术馆、片尾两位主人公相遇的四谷须贺神社等现实场景，在电影上映后的三年多来几乎每天都会接待数百位甚至更多的中国年轻游客，而这些人群恰恰是上文提到的赴日旅游增长最快的群体，他们中“超过八成的游客会因一部喜欢的影视作品而去拍摄地旅游，九成以上的旅游景点通过在影视中做宣传更能让观众接受。”[1]事实上，包括《你的名字》在内的大量优秀的日本影视作品都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通过讲述一个故事，它们不但让观众爱上了其中的主人公，更让观众爱上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场景，这种没有营销痕迹的营销才是最高明的，它并不试图用力拉动观众走出家门到日本旅游，而是用故事打动他们、用画面打动他们、用高超的审美和细腻的情感打动他们，从而使他们主动去取景地来一场身心之旅。

三、日本经验对中国影视旅游的启示

当前，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影视剧作品生产和消费大国，但在取得突出成绩的同时，我们也会发现，尽管近年来国内涌现出了包含一些旅游要素的影视作品，例如《非诚勿扰》《泰囧》《少年的你》《乡村爱情》《北京爱情故事》《我的前半生》等，但中国的影视作品在带动旅游消费方面还有着巨大的潜力亟待挖掘。尤其是在当前阶段，中国的影视产业和旅游产业无论在内涵外延方面还是在产业业态方面，都有了全新的拓展和创新。影视与旅游的融合发展已经成为当前阶段的新特征，如何吸取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成功经验，开创我国影视旅游发展的新局面，成为学界业界普遍关注的一个话题。分析日本影视作品与旅游文化融合发展的经验，可以得到如下几方面的启示：

（一）在观念层面上，应该把旅游要素当做影视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

在过去，无论是宏观层面的影视政策和文旅政策，还是微观层面的故事创作和内容制作，都没有真正把旅游要素看做影视作品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只是把它看做可有可无的一个备选项。尽管在作品拍摄之前剧组会奔赴全国各地展开选景工作，但选景人员并没有站在一个更高层次的影视与旅游有机融合的视角来看待它。事实上，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不仅是带着观众完成一次故事旅行，更重要的它还应该带着观众完成一场视觉旅行和心灵旅行，甚至吸引他们在看完影视内容后去现场再一次回味故事所蕴含的情感。所以，旅游元素非但不是可有可无的，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与故事相辅相成，它既是故事本身的发生背景，又是故事在真实世界的延伸。从这个角度来看，“影视企业与旅游企业的合作是积极推进旅游产业和影视产业的供给侧结构改革，实现旅游产业和影视产业转型升级与产业融合的重要举措。”[2]当与影视相关的所有创作人员和管理人员都以这种思维对待影视故事中的旅游元素时，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就必然带火它的选景地，选景地旅游的火爆则会进一步提升影视作品在观众心目中的认可度和美誉度。

（二）在创作层面上，要避免功利主义的营销植入策略

国内大量影视作品中都存在着典型的营销植入镜头，还有部分影视作品就是取景地所在城市的宣传部门赞助拍摄的;更有甚者，有的影视作品最终不伦不类地被改编成了城市宣传片，这类影视作品中的旅游元素无法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如前所述，把旅游要素有机融合在故事的发展脉络中，并不是要求创作人员在所有创作环节中将旅游营销放在首位，而是要紧紧围绕着故事的发展思考一个问题：把故事中的主人公或情节设定在什么场景中最能够打动观众？还有没有比现在设定的场景更好的选择？因为只有观众印象深刻的故事场景才有可能为选景地的旅游导流。所以，在创作过程中，旅游要素不应该被当做营销植入的对象来对待，而应该成为塑造主人公性格和推动故事发展的工具。影视制片企业也“不能一味地将影视旅游视为简单的广告植入，影视旅游本身的文化内涵也需予以深层的挖掘。”[3]惟其如此，影视作品的创作才不会被旅游营销所左右，凡是能够更好地成就故事的旅游要素，哪怕没有营销植入的收入也应该最大限度地呈现它的美好;凡是会增加故事噪音和观众反感的旅游要素，即便支付更多的营销费用也应该把它排除。

（三）在产业链层面上，要将旅游要素与影视产业链的上下游更紧密地结合

“影视旅游以影视作品为依托，通过对影视拍摄基地、主题内容、影视节事等进行旅游产业化开发，有效延伸了传统影视业的产业链。”[4]目前，影视产业链与旅游要素结合最常见的就是影视拍摄环节，而最典型的表现就是营销植入，但事实上影视产业链的其他环节依然还有很多文章可做。比如，影视作品的创意和创作环节，如果《东京日历》四格漫画的创作者没有体会到东京独身女子的恋爱与生活，就不会有网络剧《东京女子图鉴》的成功;同样，如果主创人员没有在厦门生活过，也就无法保证一部主题为“厦门爱情故事”的影视作品会取得成功，更不会带动这座城市的体验式旅游。因此，旅游元素融入影视作品的原点，不是在拍摄阶段，而是在创作阶段，只有它真正流淌在创作者的血液里的时候，它才会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笔尖、键盘或镜头中流出来，流入观众的心田。再比如，影视产业链的下游环节，旅游景点的开发、旅游周边产品的开发、影视乐园的开发、体验经济和旅游服务的开发等，都是不可或缺的，它是保证观众在亲身到达取景地之时能够获得较高的满意度甚至惊喜度的必备条件，只有做好这些工作，才能把观众转变为游客，让游客自发地形成口碑传播，从而吸引更多的游客。

结语

影视文化和旅游产业的联手是一种全新的旅游资源与传媒能量的组合形式，这两种同处于现代时尚生活前沿的大众休闲文化方式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市场经济价值。[5]在影视文化带动旅游文化发展繁荣的过程中，日本的經验能给当前快速发展的中国影视产业提供大量有益的借鉴，使影视作品通过与旅游元素的结合打破“一次性消费”的限制，从而向更广阔的地理空间、城市生活、流行文化、乡土田园、山水风情等方向不断延伸，并进一步衍生出多元化的体验经济和精神文化消费。当然，除了典型的“影视作品引致旅游”的思路和模式之外，影视产业和旅游产业之间的思维融合、产品融合与业态融合还存在着更多的可能性与想象空间。未来，在影视旅游领域，中国市场还存在着巨大的开发潜力，我们也坚信中国的影视旅游领域会不断涌现出精彩纷呈的新案例。

参考文献：

[1]肖艳华.浅析城市旅游景点的电影营销策略[ J ].新闻知识，2015（6）：79-81.

[2]葛继宏，肖曲.影视旅游行为及其影响因素分析[ J ].当代电影，2018（6）：116-120.

[3]周君贤.产业融合视角下的影视旅游发展研究[ J ].传播力研究，2019（21）：62-63.

[4]周伟斌.影视旅游的内涵阐释与价值解析[ J ].电影评介，2019（7）：77-79.

[5]徐徐.论旅游产业与电影文化的双向契合[ J ].电影评介，2015（1）：9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