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的启示：“觉”易“醒”艰，唯有向前

陈 洁

（山东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山东烟台 264199）

始于19世纪40年代末的美国女权运动促使许多欧美作家用手中之笔揭露父权社会对女性与自然的戕害，呼吁人类破除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和价值等级观念，赋予女性理解世界、控制世界的主体性地位，以此祛除父权秩序的巫魅，重构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之间相互依存、和谐共处的关系。其中19世纪末美国著名女作家凯特•肖邦的代表作长篇小说《觉醒》大胆地描写了妇女对性和个人解放的渴望，更是被公认为女权的呼声的代表，标志着妇女文学的一个新的时代。

一、父权的桎梏

在小说的开头，有一只鹦鹉挂在门外的笼子里，它是男主人的玩物和娱乐，同时笼中之鸟的形象生动地描绘了埃德娜和父权社会中女性的处境，她们的翅膀被迫失去了自由飞翔的能力，虽然衣食无忧，但处处桎梏。埃德娜出生在一个古老的长老会家庭，她的父亲认为“权力和胁迫是管理家庭所必要的”，他甚至不知道“将自己的妻子逼进坟墓”的邪恶影响。在这样一个家庭中长大，埃德娜过着双重生活—外表的顺和掩盖着内心的质疑。她不敢反对父亲，只能顺从地服从他，以父亲的旨意为行动的指南。埃德娜与庞泰利埃先生成婚后，顺从的对象从父转为夫。波伏娃指出了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中的角色：“无论她有什么非凡的天赋，她的责任和她的命运都是献身于她的丈夫和抚养她的孩子。”父权社会主张，女性的翅膀不应该用来飞翔，而应该用来保护“她们的宝贝”，即她们的丈夫和孩子，甚至抹杀自我的个性特点。于是男人忘记了女人还生有大脑和灵魂，把她们看作是神奇的身体和美妙的子宫。对于比埃德娜大12岁的庞泰利埃先生来说，埃德娜是“宝贵的个人财产”。庞泰利埃先生不仅压制她的身体，还限制她的自由。他用结婚戒指把埃德娜绑在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上。虽然埃德娜认为自己不适合做母亲，但她不得不为满足庞泰利埃先生的性快感而生下三个孩子来。另一方面，他总是责备妻子对孩子的疏忽和习惯性的忽视。当他深夜从俱乐部回来时，他甚至剥夺了埃德娜的睡眠权，强迫她听他的轶事和八卦。他希望埃德娜屈服于他的愿望。每当她不能这样做时，他会用强烈的祈使句来表达他的命令，例如“我不能允许你”做某事或“你必须”做某事，以彰显男人的影响和权威。因此，在外人面前埃德娜被迫承认自己不如丈夫，丈夫事事比自己优秀，但在家里，“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使“她的整个身体充满一种模糊的痛苦”。她经常痛哭而不知道原因，“这种经历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并不少见。”

二、性意识的复苏

埃德娜把婚戒看作是笼门的门闩。“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闪闪发光”定义了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并吓跑了其他男性恋人。即使罗伯特真心爱她，也不得不避开她，因为她是别人的妻子。她开始讨厌“闪闪发光的小圆环”，她想“摘下她的结婚戒指，[把它扔到地毯上]”然后跺着脚压碎它。她意识到“她和莱昂斯•庞泰利埃的婚姻纯属意外”，这只将她的自由局限于家庭主妇和孩子，孩子们的缺席对她更是一种解脱。埃德娜为了摆脱家庭的束缚，寻求自己的自由，产生了奢望。在格兰德岛上，埃德娜和阿黛尔•拉蒂诺尔交上了朋友，阿黛尔•拉蒂诺尔的魅力“没有任何微妙或隐藏的东西”，她的美丽“就在那里，火红而明显”。由于埃德娜“对美有感性的敏感”，她与阿黛尔的接触唤起了她对自己女性身体和内心世界的幻想。阿黛尔过度的身体魅力和外在的情感表达吸引了埃德娜，让她青春期的性幻想再次呈现，包括一个骑兵军官，一个年轻的绅士和一个伟大的悲剧演员，这“像酒一样搅乱了她，或者像是自由的第一次呼吸”，它使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埃德娜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身体和作为性的自身。第二天，“她看着自己的圆胳膊，直直地举起，一个接一个地搓着，仔细地观察着，仿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埃德娜对身体的觉醒带来了她对性的觉醒。她承认是罗伯特•勒布伦把她从一个终生的愚蠢的梦中唤醒。当埃德娜待在格兰德岛时，罗伯特每天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陪伴她，教她游泳，偶尔交换眼神，“穿透她灵魂的沉睡处并唤醒它们。”埃德娜开始意识到她作为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她意识到自己有权通过自己的意志去爱，并爱上了罗伯特，她越来越大胆和鲁莽，开始主动邀请罗伯特的陪伴，在安东妮夫人家里，她把一个橘子扔给罗伯特，与夏娃引诱亚当斯吃禁果的伊甸园相比，开始大胆地想自己喜欢的异性表达爱意，从而达到“某种身体上的舒适”。有的人认为性是基本的，是所有爱的基础，也有的人认为爱才是性的基石，另一些人则说它们根本没有联系。埃德娜开始相信爱和性是分开的，她的生活中出现并接受了第三者。对她来说，阿尔西•罗宾的态度“如此真诚，以至于常常欺骗自己”，他可以“诉诸她内心不耐烦的动物主义”，并且“使她能够看待和理解生命的意义，这个由美丽和残忍组成的怪物。”因此埃德娜的本性真正地回应了阿尔西的性行为，结果是“抱住了他的头，他的嘴唇紧吻着她的嘴唇”。直到现在，埃德娜明白了女性有权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的爱，甚至可以不考虑爱情而进行性行为，从而完成了从性幻想到性快感的蜕变。

三、灵感和天赋的复苏

埃德娜有伟大的艺术天赋，“埃德娜就是她自己所说的非常喜欢音乐的人。”而音乐家莱兹小姐也称赞她是“唯一值得为之演奏的人。”她对莱兹的演奏产生共鸣，颤抖着，哽咽着，泪水夺目。她回家后，“一股微妙的欲望流过她的身体，削弱了她对画笔的把握，使她的眼睛灼热。”她开始上绘画课，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意识到，“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没有自己的钱，就没有所谓的独立。”她现在高度重视自己的绘画，不仅是一种喜爱，而且是获得独立的一种方式，正如巴克所说，“埃德娜的画使她能够积极地诠释周围的世界。这也让她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更大的控制。”当她开始出售自己的画作，这使她能够在经济上独立生活，她搬出了滨海大道上丈夫家的大房子，这所房子看起来从来不像她的，因为她喜欢“自由和独立的感觉”，所以她花了自己的钱买了一幢小房子。她把丈夫的房子当作一种束缚，限制了她的自由和独立，当她拥有了自己的小房子后，她就“不再是庞泰利尔先生想处理或不想处理的人了”，她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生活。绘画使她获得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在通往自由和独立的道路上变得越来越强大。

四、恒“醒”警世

觉醒也许只要一瞬间或某一个契机，然而觉醒之后的路却不好走。鲁迅曾在《娜拉出走后》总结意识觉醒后的女性走的两条道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然而埃德娜却为世人展现了不一样的路。埃德娜对性、欲、爱、灵的觉醒使她走向了自立和独立，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屡屡将她美梦撕碎。埃德娜与她的情人阿尔西的关系使她意识到，激情和感官刺激是短暂，是转瞬即逝的，激情过后是更深的空虚和落寞。而她的真爱罗伯特也再次离开了她，因为埃德娜虽然能为真爱不顾一切后果，却始终不能割舍孩子。她的丈夫庞泰利埃完成了商务考察，即将和孩子们归来，丈夫、家庭、孩子、责任使觉醒后的她更加绝望。埃德娜对情人是得而不爱，对真爱是爱而不得，对丈夫则是极力摆脱，再加上女儿、妻子、母亲的多重身份令她在欲和爱的漩涡中疲于应对。虽然觉醒后的道路是艰难的，但埃德娜尝过了飞翔的自由，再也不想回到隐形的笼中，她决定舍弃肉身，使精神超脱。因为在文中作为大自然象征的大海常常给予爱德娜以神秘力量的召唤，它象征着没有被父权践踏过的净地，它是人们实现梦想的地方，承载着一种奋勇向上的昂扬斗志和对生命存在的哲理性思索。在感受了觉醒和现实的碰撞之后，她再次听到了大海诱人的声音，就像“一只翅膀断了的鸟盘旋着残废的身体，冲向下淹没到海里”和大海融为一体。埃德娜用瞬间的死亡换取了觉醒后的永生，她成功解构了爱与性、缺陷与完整、束缚与自由、禁锢与独立之间的矛盾，虽“觉”易“醒”艰，但不忘初心，一心向前，终能独辟蹊径，芳名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