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庭州历史人物（四）

齐浩滨

尚俭宰相杜暹

杜暹（？—740），河南濮阳人，唐朝宰相。杜暹明经及第，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监察御史、给事中、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兼北庭都护等职，以清廉著称。

杜暹出身于濮阳杜氏家族，祖父官至滕王府谘议、苏州司马，父亲官至天官员外郎。在这个五代同居的大户人家里，杜暹不仅特别孝敬长辈，侍奉继母，而且十分关心爱护异母弟弟杜昱。杜昱平素不爱读书，不学无术，言谈浅薄，举止失当，在杜暹教育规劝下，杜昱也不断努力，最后官至给事中。后来杜暹因继母去世而辞去官职，回家守丧，孝心闻名乡里。

开始，杜暹中举授婺州参军，任满还乡时，州吏赠送他万余张纸。当时，婺州所产纸张非常有名，相互馈送也是官场惯例。但杜暹只接受了一百张，其余全还给他们。来告别的同僚见了叹道：“你和古时候清廉的官吏一个样啊！”不久，杜暹授郑县县尉，又以清廉节俭为世人称颂。

华州司马杨孚也是一个公正耿直的官员，他很赏识杜暹。不久杨孚升任大理正，特向上级推荐杜暹，由此杜暹授大理评事。

唐开元四年（716年），杜暹升任监察御史，前往碛西驻军审查屯田时，皇上又令他去调查阿史那献和郭虔瓘闹矛盾的情况。

郭虔瓘是安西都护府的都护，阿史那献是北庭都护府的都护，两人在如何对待突骑施部落的问题上意见不一。郭虔瓘认为突骑施是西域崛起的新生力量，实力强大，大唐应该和突骑施首领苏禄结盟，共抗大食，稳定西域。而阿史那献则是大唐在西域的代理人，历经三代根深蒂固，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两位军政首脑，对突骑施的态度一个主剿，一个主抚，各不相让，相互攻讦，矛盾越来越尖锐，对边防事务影响极大。他们都向朝廷打报告陈述己见，唐玄宗也认为两位边关大将闹矛盾事关重大，问题很严重。开元四年，唐玄宗让杜暹赴西域调查真相。

杜暹接到诏令时已返回凉州，按理说他应该返身先到北庭和安西了解情况，但他却直接去了碎叶。他要当面了解一下这位突骑施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禄也不含糊，杜暹进了大帐以后，就命人拿出一包金子作为见面礼赠送，杜暹再三推让不肯接受;随行人员见突骑施首领面有难色，便悄悄劝道：“大人出使到边远之地，这样不顾蕃人的情意，不太好吧。”

杜暹听着话里有话，“难道他们还敢把本官怎的？”

随从道：“闹翻了就不好办了。”

杜暹恍然大悟，只好接受了黄金，但到了晚上却把黄金埋在帐幕之下。待调查结束走出突骑施地界后，杜暹方才命人告知苏禄，他们送的东西都在毛毡下面埋着呢，请他们收好。苏禄本想讨好杜暹，却弄巧成拙。他恼羞成怒，想派人把杜暹抓回来，但他们已越过沙漠，追赶不上了，只得作罢。而杜暹回朝以后，就直接否定了突骑施，认为还是阿史那献可靠。

从安西调停归来，杜暹迁任给事中。给事中为门下省重职，主要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不久因继母去世守丧而离职。

开元十二年（724年），安西都护张孝嵩调任太原尹，离任时他向朝廷推荐了杜暹。上次杜暹出使西域退还突骑施赠金的事，在当地民众心中留下了至深难忘的印象，他们都对杜暹的清廉非常敬慕。张孝嵩认为杜暹是到安西任职最合适的人选。但杜暹此时还在家里为母守孝，被夺情擢拜黄门侍郎，授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兼北庭都护。大都护府都护由皇室亲王挂名兼任（遥领不出京），副大都护主持日常工作，是实际上的最高军政长官。碛西节度使下辖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为当时全国八大节度使之一。

据《旧唐书·列传》第四十八卷记载，杜暹接到任命后“单骑赴任”。从京城长安到安西都护府驻地龟兹六千多里地，地形复杂，民族众多，一个大军区司令这样“单骑”长途跋涉去上任的，从古至今可能找不出第二个。

西域地域辽阔，多民族混杂一起，各国商贾川流不息。杜暹镇守一方，奉公守法，严于律己。无论是与官吏来往，还是与各国使者、客商打交道，他始终保持君子风范，一身正气，西域各国纷纷与唐朝建立了友好往来。杜暹在安西任职四年，他“绥抚将士，不惮勤苦，甚得夷夏之心”，唐朝国威远播。杜暹以功特加授光禄大夫的荣誉职务。

第二年，于阗王尉迟朓在吐蕃支持下勾结一些藩国图谋叛乱，杜暹暗中探知这个消息后果断处置，立即发兵征讨，斩杀尉迟朓，诛其党羽五十余人，另外立了君长，于阗才安定下来。

开元十四年（726年），和亲突骑施的交河公主，派人赶着大群马匹到安西市场上做生意。使者在办理经商手续时，特向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宣读了一道公主教令（命令），杜暹大怒：“阿史那的女儿怎敢向我宣读教令！”他一声令下，命人把使者痛打了一顿，并扣留全部人员和马匹。苏禄可汗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十年前他就被杜暹耍弄羞辱过一回，这次又欺负到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立刻下令，兵发安西四镇，要捉拿杜暹，复仇雪耻！

兵临城下几个月了，却不见主帅杜暹的影子，派人一侦查，说是杜暹已被唐玄宗召拜为宰相，调回京城了。苏禄命其部队将周围城镇大肆洗劫一番，泄憤后撤军而回。

可汗公主给都护发个教令，这也算不上多么严重的问题，可杜暹是个很认真的人，处事过于迂执，别人看来无所谓的事，到他那里就过不去。但这些只是个爆发的突破口，真正的原因还在于杜暹对突骑施贪得无厌的忍无可忍。突骑施每次打完仗都要到朝廷去邀功请赏，皇上的赏赐也很大方，而赏赐的物资却要北庭、安西两大都护府支出。自己的军队省吃俭用艰苦度日，却要省钱给外邦发奖品，将士们早有怨言。他们所谓的边境贸易也是拿劣马换好绢，名为贸易，实际和抢劫一样。这次他们又赶着大批老马瘦马来做生意，杜暹终于忍不住了。但他这一“怒”不但引发了一场战争，还严重影响了大唐和突骑施的同盟关系。

突骑施地处大唐和大食之间，两家结盟以后，大食被突骑施汗国界隔在外，极大减缓了对大唐的威胁。大食在军事上斗不过突骑施，便不断派遣使者到大唐朝廷，离间突骑施和大唐的关系。苏禄也不甘心做大唐的小兄弟。当他取得了对大食的几次重要胜利后，认为腰杆子硬了，有资本了，便暗中勾结吐蕃和突厥，准备反叛唐朝了。这次事件的发生，即使杜暹处理得不很妥当，但也不至于发动一场战争。应该说，这是苏禄以这个事情为借口来故意找碴儿，挑战大唐对他的容忍底线。好在杜暹很快调离西域，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开元十四年九月，杜暹回到京城任宰相，唐玄宗派一位中使前往迎接，并赐绢二百匹、马一匹、住宅一处。和杜暹同朝为相的还有李元纮，两人关系不好，常在政事上产生分歧，以致纷争不断，引起唐玄宗的不满。

这李元纮也是一个正直笃厚之人，清廉勤俭，不畏强权，直至当上宰相，居住的宅邸也十分破陋，衣衫朴素，往往只有一個贴身老仆随行。按说一个宰相的俸禄也不会把生活过得这么凄惨，这是因为李元纮的亲戚都不富裕，他还要拿出收入大部分资助这些穷亲戚，所以常常入不敷出。此外，李元纮还是一个比较倔强的人，不畏权势，曾为寺庙里的一盘石磨，和气焰熏天的太平公主死磕了好多年，“南山铁案”的典故即由此而来。

杜暹和李元纮，一个熟悉经济，一个擅长军事，他们在执政中经常意见相左，从一开始的政见之争，发展到意气之争。大事小事都争执不休，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你反对的我就拥护。甚至在朝堂之上动手互殴，经常把官司打到皇帝面前，连朝廷正常的议事程序都受到影响了。时间长了，唐玄宗实在忍受不了，开元十七年（729年）两位宰相双双下岗。杜暹被罢为荆州长史，李元纮外放为曹州刺史。此后杜暹历任魏州刺史、太原尹、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职。

开元二十年（732年），唐玄宗巡幸北都太原，拜杜暹为户部尚书，让他随侍皇帝车驾返回长安。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唐玄宗又巡幸东都洛阳，命杜暹为长安留守。为了维护京城平安，杜暹抽调轮流值勤的卫士修缮三宫，加固城墙，他亲自巡查，从不懈怠。唐玄宗回来后，看到京城的变化，十分高兴，对杜暹说：“卿一向清廉正直，又勤勉能干。自从委任留守，事事都能尽职，治政肃清官吏，恩惠施及百姓。朕心里十分欣慰。”不久又拜为礼部尚书，封魏县侯。开元二十八年（740年）病逝，享年六十余岁，诏赠尚书右丞相，谥号为贞孝。

杜暹二十岁就发誓以后做官绝不接受别人馈赠，一生如此，病重弥留之际，仍叮嘱儿子杜孝友：“我死后，不要收受别人赠送的财物。”杜暹去世后，唐玄宗赐给其家属绢三百匹，百官及亲友赠送的礼物也很多。杜孝友遵从父亲遗嘱，一概婉拒退还。

主要参考资料：

1.《旧唐书·列传第四十八·杜暹传》。

2.《新唐书》第二百一十五卷。

3.孟凡人《北庭史地研究》。

4.薛宗正《北庭历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