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的“多元化”述评

2021-09-07 12:37相裕亭
金山 2021年8期
关键词:威风东家评论家

我曾写过一篇小短文,题为《微型小说评论成了香饽饽 》,大概的意思是说,当下写微型小说的作家很多,而专门从事微型小说理论研究的批评家少之又少,甚至到了一“评”难求的地步。

有关这个话题,近期我在“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公众号上,找到了湖南邵阳学院龙钢华教授的一篇论述较为具体的文章,题为《微型小说的发展,急需做好文本批评》。文章中,龙教授就当下全国的微型小说作家与专门从事微型小说理论研究的批评家,作了数据化的分析与研究。龙教授说:目前国内外创作微型小说的作者,包括专业的和业余的,有成千上万人,而关注微型小说文本批评的不过一二十人。尽管这些热爱微型小说文体的批评家们敬业又精业,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大量有发展潜力的作者,需要更多伯乐的慧眼和专业化的扶持,才能不断进步。

龙教授的这段文字,给我们透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成千上万的微型小说作者与不足一二十人的评论家之比例。

面对如此悬殊的“作家”与“评论家”比例,微型小说的评论自然就难能可贵了。谁的微型小说进入评论家的视野,似乎就成了幸运儿。再者,不管是什么样的微型小说,只要是有评论家拿来“说事”, 或选入各地的“高考模拟”试题,作者就觉得脸上有光;如果进了刘海涛、雪弟、顾建新、申平他们的小小说“讲座”,那更是脸上贴金呢。若是有评论家专门来“点评”咱的微型小说,不亚于买彩票时中大奖了。

那么,什么样的“文学批评”才是微型小说作家所需要的?是标榜,是赞扬,还是淋漓尽致地痛批?不言而喻,自然是前者脸上抹粉型的。可时下的微小说评论又是什么样子呢,我不妨拿自己的《威风》来做示范。

一、产品介绍型。在时下的大数据时代,网购、电商等诸多新名词,丰富着我们的百姓生活。网络平台上,男女带货主播,围绕一个产品,从上市抢购,到产品使用的说明,以及售后服务等诸多事宜,都在“男女主播”幽默、充满情趣的演示中,给观众做出了较为详细的剖析与答复。期间,男女带货主播,还会插科打诨,自我调侃(堪比相声段子)。

我们的微型小说到了评论家手中,是不是也会像电商主播那样,将我们微小说的语言结构、框架组合,以及故事的来龙去脉来个“广而告之”呢?我想,这类的“产品介绍”还是有的。

问题是,我们的微小说篇幅很短,满打满算也就是千把两千字,如果评论家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介绍一遍,堪比阅读原文了。这对于没有读过那篇原文的读者来说,确实是节省了阅读时间。但是,对文学评论来说,似乎意义不大。因为,评论家对原著“陈述”得再好,毕竟不是原著,弄不好还会出现“话”蛇添足之嫌。如何能解决好“评论”与“介绍”原著的关系,我感觉当年《威风》获奖时的颁奖词,似乎是“游刃”于这两者之间,原文如下:

相裕亭的《威风》,写一个盐场老板,却用大部分篇幅来写老板如何当“甩手掌柜”,几乎从不过问盐的事。有一天他到盐场,无人认识他,无人理他。倒是大管家风风火火,轰轰烈烈,八面威风。这时老板有了一个小动作:他在人群中用拐杖轻戳了一下管家的后背,当着众人的面,不愠不火地要管家把他的靴子里硌脚的东西找出来。实际上靴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刚刚弹进去的一根花白的头发。他就是要显示一下。于是,身体高大的管家捏着这根花白的头发,跪在这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面前,半天不敢抬头。这就叫做不怒而威。动作愈轻愈小,愈不愠不火,而愈有力,其威风愈在。小说对读者的震撼力,也由此而出。(摘自《小小说选刊》第八届全国小小说佳作奖颁奖词综述  作者:孙荪)

二、虚无缥缈型。同样还是《威风》,而冯辉老师给出的“批评”,就上升到一定的高度,甚至是“飘渺化”了。我敢說,我写《威风》时,绝对没有冯辉老师所“上升”的那个文学水准。冯辉老师说:

《威风》写出了东家对于财富的欲望、对人奴役的欲望、君临一切的欲望,他的驭人之术及其风格、对女人的欲望、对玩乐的欲望等等。这种典型之所以有现实意义,是因为在现在的很多人身上,特别是心理结构上都大有传承,尤其是东家身上体现着的“奴役文化”。作为一种观念,“奴役文化”并非仅存在于旧时代,在现实里,“奴役文化”尽管被有些人包裹得很潜在,外表上罩有种种伪饰,或在表现方式上有了更多的曲折与考究,但万变不离其宗,正是存在于不少人潜意识里的那种劣根性(比如官本位的观念、恶性膨胀的私欲、特权思想、上智下愚观念等),才使得一个社会的政治秩序紊乱,社会正义被践踏、个人权利屡遭涂炭,社会进步的道路崎岖坎坷。“奴役文化”是一种腐朽的封建文化,其本质为反人道反人性的人身依附文化,它与现代文明、民主精神、自由、平等等格格不入。还有,与盐东家相伴相生、互为依存的——像陈三这样的人物也同样富有典型意义,这样的人也在代代相袭。这是多么发人深思!(摘自冯辉《论小小说》    河南文艺出版社)

三、节外生枝型。文学评论还可以节外生枝?咋听这个话题,会感到很好笑呢,可现实的“评论”中,就有那样节外生枝的“评论”。作者没有想到的,评论家给你想到了;作品中没有的情节,评论家给你“添”上了;作者没有那样的思想境界,评论家给你“揠苗助长”,让你瞬间高大魁梧,羽翼丰满。譬如大连的老侯,谈到我的《威风》时,他就是那样“节外生枝”的,老侯说:

在记忆的最远处,我看到相裕亭以故事的手法追踪了父辈和祖辈的生活。他以合理的想象来填补记忆的残缺。显而易见的是,作者对情节的依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然,细节的参与仍然必不可少。这些为作者带来很高声誉的“盐东”系列,是他煞费苦心的刻意经营。其中,《威风》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一篇。按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说法,这应该算得上是他的代表作。尽管作者依赖情节打造他的“系列”构思,但《威风》的脱颖而出,为我们呈现的却是细节的魅力。

一根头发,是的,一根头发画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在这个人物形象身上,“透出”了广泛的“文化信息”。这一举重若轻的艺术手腕,在小小说创作领域,目前还属于很难推广的高难动作。我有足够的理由为此感到难过。(摘自《小小说选刊》    作者:侯德云)

读过老侯的“评论”,深感一头雾水。他说我以故事的手法,去追踪父辈和祖辈的生活;说我煞费苦心地去营造那个老东家;说那一根头发丝,透出了什么“文化信息”等等。好像我为了写好《威风》,专门做过什么“功课”似的,还透露出什么“文化信息”,我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吗?其实,这些与我当时写《威风》、发表《威风》都毫无关系。

我写《威风》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威风》后来会“火”,他竟然说我是“煞费苦心”,好像我是在故意去寻找“制高点”。问题较为严重的是,他在文章的最后竟然说:他有足够的理由为此感到难过。他难过什么?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所以,我把他的“难过”、他的“文化信息”和“煞费苦心”,归纳为“节外生枝”。原因是,我的《威风》里压根儿就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那可不就是节外生枝咋的!

四、锵铿有力型。有一年,滕刚他们团队,在北京把微小说与微电影紧密地拧合到一起,国内数以百计的微型小说作家的作品,都在那个“微电影”上传播。这其中,就有我的《威风》。

助推《威风》搬上“微电影”的,是一位笔名叫老枪的伙计,后来我知道“老枪”就是刘志学。他在推介《威风》时,锵铿有力地说:

相裕亭的“盐河系列”,在当代微小说作品中独树一帜。《威风》是这个系列的作品之一,也是微小说界公认的经典作品之一。东家的不怒自威、陈三的外强中干、伙计的狐假虎威、盐农的趋炎附势,都在前面大篇幅不动声色的叙述后,被一只靴子“打”回了原位。细节的力量,在这篇小说中达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东家最后那一连串的动作,不但让文中的人物目瞪口呆,也让读者拍案叫绝,从而把东家所代表的威权主义和陈三们身上的奴性意识等等这些极其腐朽的传统文化糟粕,凌厲而又准确地推到读者面前,接受大家的品析。这是一个精彩至极的旧味影视作品素材,我相信有一天它会走上屏幕。

这类颇为“给力”的点评,在微小说的评论中,并非个例,它带有明显的标榜性和功利性。老枪为了助推《威风》搬上银幕,竟然振臂高呼——《威风》是一个精彩至极的旧味影视作品素材,看似给作者长足了脸面,可事后静下心来想想,那只不过就是一篇微型小说罢了,别管评论家怎样去“评”,终究是翻不起什么浪的。

那么,微小说作家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评论?我在龙钢华教授《微型小说的发展,急需做好文本批评》一文中,似乎找到了部分答案。龙教授说,微小说研究较之于长中短篇小说而言,有自己的研究难点,一是切合微型小说文体特点的理论体系的构建;二是繁多的文本批评(作品评析)。这二者之间既相互联系、相辅相成,又彼此独立,不能互相取代,我们既要避免用理论研究取代文本批评,又要避免用文本批评取代理论研究。对于具体的每一位作者来说,最难得而又最能直接受益的,是在创作的道路上有朋友式的专业化的批评者对其创作的成败得失进行精辟的分析,提出有价值的意见,促使其不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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