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谜语的鲁爹爹

2021-09-08 22:03郝娟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堂叔爹爹小妹妹

郝娟

星期天下午,我在马路上惬意地骑着自行车。

“嗨!”同班同学李陶骑着车从旁边的巷子冲了出来,他家的大黄狗也跟在车后。

突然,大黄狗冲到我的车前,朝我叫了几声。一紧张,我的车把一歪,“啊”的一声,人摔了下去。

大黄狗得意地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跑了。

“哎哟!”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得直叫。

李陶赶紧停下自行车跑到我面前,一个劲儿地道歉:“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我忍痛站起来,瞪了他一眼,推着车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我带你去找专治骨伤的鲁爹爹,让他给你看看吧。我上次摔伤了腿,就是鲁爹爹帮我治好的。你这样瘸着腿回家,你妈非拿我家大黄问罪不可。”李陶在我身后急切地说。

“鲁爹爹是谁?”我好奇地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

大约半小时后,李陶带着我来到一间很旧很老的农家小院前。院子后面的土坝上有一棵高大葱郁的香樟树,茂盛的枝叶散发着阵阵清香,硕大的树冠像一把大伞,向小院投下一片清凉。从石头垒砌的院墙望进去,瓦房的木窗棂下栽种了几株茶花,院中的木架子上爬满了绿色的丝瓜藤蔓,藤蔓下还吊着几根褐色的老丝瓜,整个院子充满了田园气息。

“鲁爹爹,您在家吗?”李陶推开虚掩的院门。

“门没锁,进来吧!”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刚进屋,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发现,堂屋靠墙有一排漆面斑驳的暗红色木柜子,柜子上装着一排排小抽屉,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白色的标签,上面写着中药名称,有“三七”“红花”“川断”“杜仲”“怀牛膝”等。屋里有一位老人,正用手中的器具碾磨着褐色的粉末,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阿姨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弟弟,看上去应该是一对母子。

李陶告诉我,那位碾药粉的老人就是鲁爹爹。

看到我们进来,鲁爹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我和李陶:“喝吧!都是乡亲们送的,你们小孩爱喝。”

我看到屋里坐着的那对母子手里也拿着饮料。

“谢谢鲁爹爹!”李陶接过饮料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们先坐一会儿,稍等啊!”鲁爹爹和蔼地对我和李陶说。

我坐下来仔细打量鲁爹爹。他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年龄大约有七八十岁了。

只见鲁爹爹走到小弟弟面前,輕柔地托起他的手臂,仔细地看了看微微有些发红的肘关节。小弟弟疼得难受,直往妈妈怀里躲。

鲁爹爹微笑着对小弟弟说:“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现在给你出一个谜语,你好好猜一猜。”小弟弟咧咧嘴,点点头。

“小小姑娘满身黑,秋去江南春来归,从小立志除害虫,身带剪刀满天飞。你来猜猜这说的是什么?”

小弟弟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嘟着嘴巴,一副思考的模样。鲁爹爹一边反复念叨着谜面,一边轻轻抚摸着小弟弟的手臂,为他敷药。

“猜出来了吗?”药敷好了,鲁爹爹又笑着问。

“燕子!”小弟弟说。

“哈哈哈!对了,真聪明!”鲁爹爹摸了摸小弟弟的头。

“谢谢鲁爹爹!鲁爹爹再见!”母子二人边道谢边出了门,小弟弟还举起敷好药的胳膊向鲁爹爹挥了挥手呢!

看母子二人出了门,李陶赶紧跟鲁爹爹讲述了我的情况。鲁爹爹仔细听完,点点头,过来看了看我的伤,笑着问:“小妹妹,你会猜谜语吗?”

“会一点点……”这时,我的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鲁爹爹,我骨折了吗?”

“哈哈哈,伤到骨头还能自己走来?我给你擦点红药水就行啦!”

一听这话,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小妹妹,我出一个谜语你来猜,或者你出一个谜语让我猜也行。”鲁爹爹手里一边忙活一边说。

“出谜语、猜谜语是鲁爹爹的爱好。”李陶小声对我说。

“哦?”我有些好奇。

“李陶说得对。多动动脑子,能预防记忆力减退呢!”鲁爹爹笑着说。看来鲁爹爹不但头脑灵活,耳朵也很灵敏呢!

鲁爹爹给我处理完伤口,递给我一张小纸条:“这纸上写着一个谜语,你回家后再打开看,猜出来了可要告诉我哦!”

我接过纸条,愉快地点点头。

挥手和鲁爹爹告别时,我回头注意到堂屋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长方形的牌匾,上面印着的“光荣之家”四个金字正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这天,学校组织征文比赛,要求通过描写一位身边的真实人物来表达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班主任林老师鼓励全班同学踊跃报名,还希望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我能拿到名次。这可是林老师对我极大的肯定,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写好这篇征文。

“嗨!课代表,这次你可要大显身手了!构思得怎么样了?”放学路上,李陶笑嘻嘻地问我。

“我还没想好怎么写。你呢?”

“我写作不行,但可以给你一个好点子。”李陶眨着眼睛说,“那位热爱谜语的鲁爹爹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听爷爷说,他家祖上还出过有名头的人物呢!”

听他一说,我脑中立马闪现出风趣的鲁爹爹,还有那门上悬挂着的牌匾。看来,我得好好去采访一下鲁爹爹了。

上次从鲁爹爹家回来后,我打开了那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打一自然现象)

我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在纸上写下了谜底:下雪。

星期天,我小心地把写有谜底的小纸条放进衣服口袋,去找鲁爹爹了。

“鲁爹爹,您在家吗?”我朝小院里张望。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闪闪烁烁地照在院子里。

“谁呀?”屋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姐姐,手里拿着扫把,看样子是在打扫卫生。

“小妹妹,你是找我爷爷吧?”

我点点头,心想原来这是鲁爹爹的孙女。

“进来吧,他马上就下班回家了。”

“鲁爹爹这么大年纪还上班?”我有些吃惊。

“是呀!”姐姐笑道,“我爷爷早就退休了,但是医院又把他返聘回去了。现在,他每天上午去医院上班,下午在家休息。”

“姐姐,上次我来怎么没见到你?”我跟姐姐聊起了天。

“我平常不在这里住。这里是我们家的祖屋,爷爷说他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舒心惬意,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搬走。其实我们懂爷爷的心思,他是担心搬走了,乡邻找他看病不方便。”

“小妹妹来啦,谜语猜出来了吗?”这时,鲁爹爹回来了。他的记性真好,一眼就认出了我。

“猜是猜出来了,就是不知对不对。”我掏出口袋里的纸条。

“对的,对的!”鲁爹爹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看着纸条上的谜底,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爷爷,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哈。小妹妹,你陪我爷爷说说话。”姐姐说着对我们摆摆手走了。

“鲁爹爹,您这老丝瓜不摘,留着有什么用吗?”我好奇地指着藤蔓上垂下来的几根老丝瓜,跟鲁爹爹闲聊起来。

“老丝瓜是一味药材,妙用可多了。”

“原来什么都能当药材啊!”

“哈哈哈……”

“鲁爹爹,听说您的医术是祖传的?”我转换了话题。

“今天不忙,我就给你讲讲我家祖上的事吧。”鲁爹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我的祖上是贫苦人家。过冬时,连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只能窝在稻草堆里取暖。有一年,我的曾祖父下巴脱臼,吞咽困难,眼看着奄奄一息了。家人急忙四处找亲戚朋友求助,凑了些钱请来一位郎中给他医治。诊治后曾祖父的情况稍有好转,但仍不能进食。家里人只好再次去询问那位郎中。郎中说:‘我的报酬是八十吊钱,你们只付了我四十吊,那我只能医好一半。家里人这才恍然大悟,只得又凑了四十吊钱付给郎中。经过此事后,我的曾祖父立志学医,为的就是帮助穷苦人解除病痛疾苦。后来,经过艰苦的学习,我的曾祖父终于可以正式行医了。他给家里的后辈立下了一条家训:以后若行医,遇到贫困人家,免费救治;富贵人家,诊费一分也不能少。”

这传奇的故事让我听得入了神,鲁爹爹却笑道:“这段家史,我家的孩子们都听腻啦!”

我紧追不舍,又指着门上那金色的“光荣之家”四个字问道:“这牌匾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你还真是刨根问底啊,难道你是个小记者?”鲁爹爹带着笑意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鲁爹爹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最喜欢会写文章的孩子了。我喜欢看书,可就是不会写。我这就给你讲讲牌匾的故事,应该从哪儿说起呢……”

鲁爹爹眯起眼睛,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是1938年初冬,我10岁。有一天,我父亲一大早就去田里干农活,到了晚上也没回来,全家人都急坏了。

“几天后的夜里,我在睡梦中被祖母叫醒。祖母告诉我,父亲托人捎来口信,叫我跟堂叔去九江,父亲在那里等我们。

“我匆忙跟祖母告了别,和等候在屋外的堂叔一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出发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们不敢走大路,专走田埂小道。堂叔拉着我在黑暗中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凛冽的寒风加上内心的恐慌,我忍不住直打哆嗦。村庄里传来犬吠时,我们就赶紧躲在田埂下,等到没有声息再继续赶路。黑暗中,我们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黎明前赶到了县城。白天我们躲在一个熟人家里,不敢露面。晚上,我们走水路,乘一艘小船去了九江。船上总共有五六个乘客,我和堂叔在船上自称是父子,说是去九江看病的。上半夜顺风顺水,到了下半夜,江面刮起了大风,小船在水面上起伏得厉害。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探照灯的强光扫过来,紧接着一艘汽艇急驶而至,围着我们的小船打转,汽艇上的两个日本兵还‘叽里呱啦地朝船上直嚷嚷。我吓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搂着堂叔,堂叔也紧张起来。船家叫我们别慌,说坐船应当如钉钉,船家自会掌舵。只见船家站在船头对汽艇上的两个日本兵哈着腰点着头说:‘船上有孩子得了伤寒,去九江看病的。那汽艇围着我们乘坐的小船又轉了几圈后,便一溜烟地开走了。”

说到这里,鲁爹爹望着门外的青山,似乎回到了那远去的烽火年代。

“事情过了一年多,父亲才告诉我,他当年已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那天他突然离家是因为接到县里一个同志捎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暗语:烈日割禾,寸草不存。凭着党员敏锐的悟性,父亲悟透了其中的意思。‘烈日指的是青天白日旗,也就是当时势头正猛的国民党政府;‘割禾是指要捉拿我的父亲,因为他的名字叫‘清河,‘禾和‘河谐音;割禾带草,说明要斩草除根,意思是连我也要抓起来杀掉!你想想,当时的情况多危急啊!幸亏我父亲看懂了那两句暗语,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后来解放了,村子里的干部知道了这件事,特意送给我父亲这块牌匾。我呢,也就喜欢上了暗语、谜语,没事儿就琢磨。”

屋后香樟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着,小院安静极了。过去的悠悠往事在鲁爹爹平静的叙说中,竟显得如此云淡风轻。或许只有经历过风雨的人才能拥有这份淡然吧!忽然间,我觉得鲁爹爹就像是屋后那棵香樟树,历经风雨,却愈加从容,默默地给予世人清香。

“鲁爹爹,您老可好?”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鲁爹爹的回忆和我的思绪。我俩循声望去,只见院外一位高个子叔叔抱着小竹筐朝院子里走来,竹筐上还盖了一块麻色的毛巾。

“好,好!”鲁爹爹站起来,迎面走向高个子叔叔,“哎呀!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

“鲁爹爹,您喜欢猜谜语,今天我给您出个谜语。”高个子叔叔神秘地说,“圆圆红红没有毛,不是橘子不是桃;云里雾里过几夜,脱去绿衣换红袍!”

“哈哈,这个谜语可难不倒我!小妹妹,你来猜猜?”鲁爹爹说着,朝我看了一眼。

我一下子窘起来,怕自己猜错了。

“猜猜嘛!”高个子叔叔朝我投来鼓励的目光。

“橙子?”

“不对,再想!”鲁爹爹摇摇头。

“光光的、红红的……甜吗?”

“甜得像蜜!”鲁爹爹胸有成竹地说。

“柿子?”

“哈哈,你看看就知道对不对啦!”高个子叔叔掀开毛巾,一篮子大红柿子正朝我笑呢!

“鲁爹爹,这些柿子是我培育出的新品种,今年结了头一茬果,拿些给您尝尝。前年我伤了腰,要不是您,我哪还能站起来种这些果树哟!”

“旧事莫提啦!”鲁爹爹摆摆手,“治病救人,不就是我这个郎中该做的嘛。”

“今天我的小院可真热闹!小妹妹,你猜谜语的表现不赖,奖励你一个大柿子!”鲁爹爹拿出一个柿子递给我。

我接过柿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笔下鲁爹爹的样子,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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