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见大：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的写作艺术研究

【摘要】日本现代文学大师大江健三郎是以写反战作品而闻名于世的，其中 《个人的体验》是他最杰出的反战作品，也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代表作。这部小说不仅充分表达了他的“人道主义”和“反对战争”的文学创作理念，同时也展示了作者反战作品的独特写作技巧——以小见大。此文将从四个方面分析和论述这部反战小说以小见大的写作艺术。

【关键词】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写作艺术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標号】2096-8264（2021）06-0033-03

大江健三郎是中国读者十分熟悉的日本作家，他是一位有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的战后派作家，被誉为日本20世纪60年代的文学旗手，1994年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了日本第二位获得此项殊荣的文学大师。大江健三郎独有的文学特色是：以诗一般的想象力，塑造出现实和神话高度浓缩的想象世界，富有感染力地描写了现代社会人的种种生态。这是评委会对他的精彩评价，也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原因。他高举反战的旗帜，坚持把“人道主义”和“反对战争”作为自己创作的理念，从而增强了日本文学的使命性、尖锐性和世界性，因此被誉为日本的现代文学大师。

大江健三郎以写反战作品而闻名于世，其中《个人的体验》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就是他的著名小说，也是他入围“诺贝尔文学奖”的参评作品，诺贝尔奖的国际评委会就是根据这两部作品授予了他“诺贝尔文学奖”。其中，《个人的体验》是他最杰出的反战作品，这部小说不仅充分表达了他的“人道主义”和“反对战争”的文学创作理念，同时也展示了作者反战作品的独特写作技巧，可称得上是日本人对战争反思的佳作。这部小说独特的写作艺术是：高度浓缩，以小见大。本文将首先简介作者和这部小说，然后从四个方面分析和论述这部反战小说以小见大的写作艺术。

一、大江健三郎和《个人的体验》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现代最杰出的文学大师， 1994年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了继川端康成之后日本第二位获得此项殊荣的文学大师。他从学生时代开始文学创作，曾写出了《奇妙的工作》等优秀的作品，被称为“最年轻的学生作家”。

毕业以后，他成了战后派文学的杰出作家，创作了《饲养》《我们的时代》等众多的优秀作品。20世纪60年代以后，他的创作达到了顶峰。先后创作了《个人的体验》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等优秀作品，并以此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因而被称为日本现代最杰出的文学大师。他也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一生为发展中日友好关系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二十世纪60年代初期，他曾随日本文学代表团访问中国，受到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

《个人的体验》是一部以残疾人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对战争进行反思的作品。它是作者根据自身的经历创作的，因为大江健三郎的长子就身有残疾，而这些残疾人和残疾儿童都是战争的受害者。

作品主要描写主人公小学教员鸟对自己的残疾婴儿所做出的生死抉择。在他妻子分娩前， 鸟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医生告诉他：他的孩子患的是脑疝，由于脑盖骨缺损，脑组织流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有两个脑袋。医生的治疗意见是：要保住婴儿的生命就必须要尽快手术。但即便动了手术，将来孩子也可能是一个植物人。正在这时，婴儿生下来了，婴儿的脑后果然有一个沉重而累赘的紫红色瘤子，确实是一个残疾儿。婴儿虽然还暂时活着，但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当鸟看到这个刚生下的残缺不全的婴儿时，心灵遭受到沉重打击，他不想保全这个残疾儿，他暗示医生，希望能拖延手术，让婴儿自然死去。

医生理解了鸟的用心，一方面表示“不可以直接动手弄死婴儿”，而私下却建议鸟“调整一下给婴儿喂奶的量”，或者干脆“用糖水代替牛奶”，这样可以让婴儿自然死去。而脑外科专家、医院的副院长却建议马上为婴儿动手术，尽快抢救他的生命。

这时，鸟没有同意动手术，而是把婴儿抱回了家里，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情妇火见子，他的情妇建议：一是把残疾婴儿抛弃掉，二是借黑市堕胎医生之手埋掉婴儿。是按医生的意见让婴儿自然死去？或者是按情妇意见埋掉婴儿？还是按院长的意见挽救婴儿？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最后选择了院长的建议，毅然把孩子送回医院接受手术抢救，他决定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人生责任，拯救这个残疾婴儿，并且决心把残疾婴儿抚养成人。

大江健三郎通过这个简单的故事，揭露了战争对日本人民造成的创伤，赞美了人性良知的觉醒。

二、小说《个人的体验》的写作艺术

日本小说《个人的体验》是大江健三郎最有代表性的反战作品，这部小说之所以被称为日本人对战争的反思佳作，其原因就是它通过一个简单的故事，让日本人民反思侵略战争带给日本的灾难和教训，揭示了当代日本人对战争和良知的思考，具有震撼人们心灵的艺术魅力。笔者认为：这部小说的艺术魅力来自它的写作艺术，这就是高度浓缩，以小见大。笔者将从以下四个方面来分析和论述大江健三郎的这种写作艺术。

（一）用小背景来反映大事件

围绕主题来选择特殊的背景和典型的环境，历来都是文学家们创作小说的一种技巧。纵观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作品，无论是《广岛札记》还是《个人的体验》，他都十分注重围绕主题来选择背景和环境，而他最擅长的是通过选择小背景来反映大事件。

为了表达《个人的体验》的思想主题，大江健三郎在写作背景上进行了独具匠心的选择。这部小说的背景他选择了广岛这个小城市。之所以选择广岛，是因为这个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中遭受了巨大的灾难。1945年，为了报复日本偷袭珍珠港的行径，尽快结束战争，美国在日本广岛投掷了原子弹。原子弹的爆炸，不仅造成了大批日本民众的死亡，还让成千上万的日本平民终身残疾;原子弹的爆炸，不仅给日本人民带来了心灵的创伤，也致使不少的日本人的后代成了畸形儿童。广岛这座城市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的最大受害者，也是日本人民永远难以忘记的历史伤痛。大江健三郎刻意把小说的背景选择在广岛，就是想通过小说引起人们对战争的回忆，让人们再一次联想起战争给日本和广岛带来的灾难，永远牢记历史的教训，从而表达作品“反对战争”的主题。这种选择可以说是别具匠心的，它为作品营造了令人难忘的典型环境，写出了广岛灾难这个大事件，也为深化小说的主题进行了很好的铺垫。用小背景来反映大事件，这是大江健三郎反战作品的最大特色。

（二）用小人物来反映大民众

喜欢选择小人物，通过小人物的生活、遭遇和精神状况来反映战后日本广大民众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风貌，通过塑造典型的小人物来揭示作品主题，以此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这是大江健三郎创作的另一个特色。

为了表达“人道主义”和“反对战争”的文学创作理念，他的小说作品大多喜欢选择战争的受害者，特别是残疾人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名战争的受害者，他的儿子就是一个残疾儿童，他刻意通过描写残疾人的遭遇来揭示“反对战争”的主题。

在《个人的体验》中，他对主要人物进行了巧妙的设计，在这部小说中他设计了三个主要人物，即身体受害者小学教员鸟，核辐射遗留受害者鸟的妻子，心灵受害者鸟的情妇火见子。

主人公鸟是一所补习学校的英语教师，由于战争的伤害，他成了一个残疾人，长得像一只鸟一样，战争不仅伤害了鸟的身体，同时也毁坏了他的心灵。鸟的生活极其混乱，他成天烂醉如泥，心情不好时就跑去找情妇鬼混。

鸟的妻子也是一位战争的受害者，因为受核辐射的影响，她为鸟生下的是一个终身残疾的植物人。鸟的情妇火见子的心灵也被战争损伤，她虽然很同情鸟的遭遇，并在他痛苦时给予过他许多的安慰。但当得知他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残疾儿的消息时，火见子的心理变态、良知消失，她极力主张把这个刚出生的残疾婴儿置于死地。

作者对这三个人物进行了巧妙设计，通过三个人物在决定婴儿生死时的不同心理和言行，生动地描述了战争给日本人带来的身体和心灵伤害，表现了战争经历后一些日本人心灵的变态。作者通过这三个典型人物的不同遭遇告诉人们，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造成了他们三人身体的残疾，生理的残缺和心灵的扭曲。

大江健三郎在小说中不仅塑造出了三个人物的鲜明个性，而且生动地描写出各个人物不同的心理活动，为这部小说增加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在这部小说中，大江健三郎对主人公鸟的塑造十分真实和成功，他一方面描写战争造成了鸟的身体的残疾和心灵的扭曲，另一方面却描写了在他残疾身体的灵魂深处，仍存有还未泯灭的人性良知。在选择残疾儿的生死时，鸟虽然有过彷徨和动摇，但最终没有抛弃这个残疾婴儿，而是抢救了他的生命，并且发誓要尽到父亲的责任，终生抚养这个婴儿。

通过对主人公鸟的良知觉醒的描写，充分表达出作者对战争受害者的深切同情，同时也真实表现了战后日本国家和人民的心灵状况及心灵的重生。通过塑造残疾人这种典型人物来揭露战争的罪恶，用小人物来反映大民众，这是大江健三郎反战作品最成功的写作艺术，也是他独具特色的写作手法。

（三）用小故事来讲述大道理

大江健三郎喜欢用小故事来讲述大道理，他的反战作品都是写的小故事，故事中虽然没有血肉纷飞的战争场面，但其中却包含着令人深思的大道理。

在描写小故事时，他把西方的写作技巧和日本的传统手法相融合，把写实描写和想象虚构相结合，在日本创立了“意识流”的文学创作的新手法，增强了小故事的感染力和震撼力，这种手法在《个人的体验》这部小说中运用得尤为尽致。

在《个人的体验》这部小说中，作者并没有用写实的方法去描写复杂精彩的故事情节，而是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重点描写了主人公对残疾婴儿生死选择时的心理活动和心理斗争。对于这种心理斗争情节的描写，作者又把它放在了主人公的梦境之中来进行描写，他通过梦境的描写来叙述主人公的心理矛盾和心理斗争。小说用了很多的篇幅来描写主人公得知妻子生下了一个残疾儿的消息之后，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在这些梦中，主人公梦见了婴儿室里一排排的婴儿床，梦见了床上一个个可爱的婴儿，也梦见了婴儿们期盼他不要离开的目光和哭声。当他从这些噩梦中醒来以后，面对自己残疾婴儿的生死进行了艰难的抉择，最终他决定让医生抢救自己的残疾婴儿，并且决心把这个残疾儿抚养成人。

故事的描写有虚有实，既有真实事件又有梦幻描写，但它却真实而生动地展现了主人公的思想斗争过程，并且真实生动地描述了主人公残疾心灵中的良知觉醒，从而说明战争并没有完全毁灭日本人民的良知。

用小故事来讲述大道理，用虚幻的梦境来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用心理活动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这无疑是大江健三郎的一种艺术创举，也是他的反战作品的又一个特色。

（四）用小作品来揭示大主题

大江健三郎的反战作品有一个突出的写作特点，就是善于用小作品来揭示大主题，《个人的体验》就是最杰出的代表作。这部小说是个小作品，它的故事情节和其他小说相比，可以说是相对平淡的，但作者通过这部小说所揭示的主题却是无比深刻和尖锐的。

小说通过描写不同人物在面对残疾婴儿生死的不同表现，揭示了战争造成的日本人民的心灵创伤，揭示了人类应该具有“人道主义”的深刻主题。作者特意把故事的地点放在广岛，就是为了揭露侵略战争带给日本国土和日本民众的深重灾难，从而揭示出小说中包含的“反对战争”的深刻主题。这部小说通过较为简单的故事情节，揭示了战争给日本人民带来的肉体创伤和心灵创伤，表达了作者“反对战争，热爱和平”的强烈愿望。

作者认为：这种愿望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千千万万热爱和平的日本人民的共同愿望。这部小说的鲜明主题，对当今的日本社会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个人的体验》把主人公对残疾婴儿的生死选择作为故事的主线，很好地把一个残疾人的遭遇放大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主题，揭示了战后日本人的良知觉醒和对战争的深刻反思。它告诉当代的日本人：应该牢记军国主义所发动的战争曾经给国家和人民带来过无数的灾难;应该牢记在广岛这片土地上，战争曾经摧毁了多少人的生命和扭曲了多少人的灵魂。同时作品也告诉人们：战争可以摧毁人的躯体，但永远不能摧毁人们心灵中的良知，这就是这部小说鲜明的主题和最大的艺术魅力，也是大江健三郎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原因。

通过上述的分析和论述，得出了这样三个结论：第一，《个人的体验》是日本文学大师大江健三郎最杰出的作品之一，它是一部日本人对战争的反思的佳作，在这部小说中，作者用高超的写作艺术，使小说呈现出巨大的艺术魅力。第二，大江健三郎高超的写作艺术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即：用小背景来反映大事件、用小人物来反映大民众、用小故事来讲述大道理和用小作品来揭示大主题。第三，这部小说是值得当代日本人都去读一读的好作品，它揭示了战争给日本带来的灾难，表达了日本广大民众“反对战争，热爱和平”的共同愿望，它会引起日本人对战争的反思，发动战争究竟能给日本人民带来什么？

这部小说对于当今的日本和当今的世界都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因为当今的世界并不安宁，战争的危险依然存在，“反对战争，热爱和平”是人类社会共同需要的永恒主题。同时，大江健三郎以小见大的写作艺术也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参考文献：

[1]加藤周一.日本文學史序说[M].（日）筑摩书房，1999.

[2]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简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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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精选文集：个人的体验[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5]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M].（日）新潮文库，2013.

作者简介：

钱韧，男，汉族，四川自贡人，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外国文学﹑高等教育和国际经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