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慢的是活着》语言艺术的美学意蕴

2021-09-10 07:22夏瑞婷
今古文创 2021年19期
关键词:乔叶生动性

夏瑞婷

【摘要】 《最慢的是活着》以质朴自然、清新隽永“如水”般的语言呈现出了一种“坚韧”的生命态度。本文从语言艺术的角度分析,认为《最慢的是活着》一文的语言表现出有机性、生动性与和谐性的特征,这三大特征共同塑成了该文文学语言的生命形式,赋予了作品打动人心的力量,呈现给读者“如水的坚韧”般的美学意蕴。

【关键词】 乔叶;语言的生命形式;有机性;生动性;和谐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19-0034-03

乔叶的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在语言上因袭了她一贯“清新隽永、细腻独特”的散文化叙事倾向。小说语言整体呈现出如水般自然质朴、灵动无形、柔软坚韧的特性,表现在文本语言艺术上可概括为自然贴切、质朴真实的有机性,温润细腻、巧机层张的生动性和雅俗共生、虚实共存的和谐性这三大特征。语言艺术上的这三大特征共同塑造了作品语言的生命形式,形成了“自然细腻,温润蕴藉”的语言风格,在具有烟火气的叙事中沉淀出了作品“坚韧”的生命观。

一、自然贴切、质朴真实的有机性

乔叶曾表示:“小说和一切艺术形式都是在以假的艺术形式说真话。”乔叶十分重视小说创作的“真实性”,强调“写作的基本伦理就是至少该在写作中探究真实的生命感受,表达真实的生命经验”。坚持“写真情”的乔叶所创作的《最慢的是活着》,在语言上呈现出自然真切的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立足于人物身份的口语化表达赋予了小说语言自然亲切的特征。乔叶以平实亲切的口吻开始叙述,“那一天,窗外下着不紧不慢的雨,我和朋友在一家茶馆聊天,不知怎的她聊起了她的祖母”,讲述自己与朋友聊天的经历引出“我”对祖母的回忆,拉近了读者与“我”的距离。小说中第一次谈到祖母时,“我”借用奶奶自己的话说道:“不用想也忘不掉。钉子进了墙,锈也锈到里头了”,口语化的表达,质朴隽永,既符合多年后成年的“我”回忆奶奶的口吻,也在无形之中塑造出了奶奶“传统而富有智慧的乡村老奶奶”的形象。

小说末尾“我必须在她的根里成长,她必须在我的身体里复现”的升华句也与小说开篇回忆奶奶的句子相呼应,“我”骨子里映着奶奶的影子,正如钉子进了墙、锈到了里头,忘不掉了。这样亲切自然、意蕴绵长的语言,与小说探讨“生命的复杂、延续与承载”的主旨相呼应,使小说具有了前后顺承、有机一体的生命力。

致力于细腻真切的人物心理描摹强化了小说语言质朴真实的特征。小时候的“我”不被祖母喜欢却又不得不每日相见,在祖母身旁感受到“踏实安恬而又冷漠嫌恶”的复杂心理时:“尤其在大风大雨的夜,我和她一起躺在西里间。虽然各睡一张床,然而听着她的呼吸,就觉得踏实安恬。但又因为确实不喜欢,这低凹的温暖中就又有一种高凸的冷漠”,“低凹的温暖”与“高凸的冷漠”这样形象化、细腻真切的语言贴切地表现了亲人间不喜欢的复杂感觉,细腻的心理描摹使得作品更具真实性,让读者在这样复杂而真实的感情境遇中增添了代入感,从而与作品产生情感共鸣。

语言风格与主旨内蕴的内在统一塑成了小说表达的有机性。小说叙述节奏缓慢,文字平和冲淡,多处细腻的情感絮写和平淡的笔触记叙正如生命之水缓慢而蕴蓄,形成了“自然细腻,温润蕴藉”语言风格;乔叶在小说中以“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变成了最慢。生命因此更加简约,博大,丰美,深邃而慈悲”直现主题,表达了“在日常、平凡、缓慢的日子里升华出的超出生命而又回归生命本身”的超旷蕴藉的生命观。这种细腻真切而又质朴蕴藉的语言风格与小说表达的主旨内蕴形成了内在的统一,而这内在的统一形成了小说叙述的一体性,赋予了小说本身有机的生命力和打动人心的力量。

乔叶艺术作品是创作中对真情书写、真实感发的重视,使得她在创作时能够更为真实地感发,也使得作品整体的语言具备了自然贴切、质朴真实的特征。这自然贴切的文字赋予了作品文学语言本身以生命力,整篇小说呈现出有机性,而语言艺术本身也塑成了一种生命形式。

二、温润细腻、巧机层张的生动性

《最慢的时活着》文学语言的生命力不仅表现在由质朴真实、细腻真切的语言表达所形成的有机性,还表现在其语言艺术具有的生命质感与神韵。细腻温润的表达、巧机层张的设计、通俗动人的语言塑造了小说语言艺术的生动性,从而增添了语言艺术的生命质感。

細腻温润的表达使小说语言更显情韵绵长。乔叶在接受访谈时曾表明过自己“写散文出身”的背景,她的小说“散文化”体现在情节推进的缓慢性、语言叙述的日常性和情感表达的丰沛性这三个方面。《最慢的时活着》的叙事并没有一条非常鲜明具体的情节主线,小说中穿插了倒叙、插叙、补叙等多种叙事形式,进一步加剧了小说整体“形散”的特征;但不难发现,小说叙事大致与为“我”的成长和祖母“老去”直到“逝世”的情节相一致。在这一过程中,“我”的情感层层蕴蓄,赋予了小说“神聚”的特点。“形散神聚”的特点使得读者在阅读时不由地感受到小说细腻情感叙述和日常化的语言表达。

小说中大量书写了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如祖母责骂“我”用左手拿筷子,如“我”想要和祖母一起睡雕花大床但祖母不让,又如祖母和我们一起看武侠片和足球赛的情景。日常化的语言表达还表现在乔叶在小说中对生活物品和的通俗繁复的描写,如用近百字写奶奶为“我”准备结婚用具“龙凤呈祥的大红金丝缎面被,粉红色的鸳鸯戏水绣花枕套,双喜印底的搪瓷脸盆,大红的皂盒……”这些细致具体的描写使小说更具生活气息,也更丰富了情感的表达;小说语言表达也更鲜活,更有“质感”。

层层蕴积的情思使小说语言更显真实细腻。小说以“我”—— 二妞、李小让的口吻进行叙述,具有个性化的“自我”色彩。随着“我”的成长,小说叙事对祖母及祖母所代表的传统女性观念、传统生活观念在态度上都渐渐发生了变化。典型体现在父亲去世和母亲去世两个时间点“我”对于自己“命硬克死亲人”的不同态度:父亲去世后“我”听到祖母边摸着父亲的遗像边说的“上头我命硬,下头二妞命硬。我们两头克着你,你怎么受的住呢?是受不住。是受不住”时,“我又难过又委屈,我不服气”;而到婚后经历母亲去世,“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辈子家里如果还有什么不幸的事,请让我自己克自己。下辈子如果我们还是一家人,请你们做我的儿女,一起来克我。’”两处“我”的心态已全然不同,母亲过世时“我”已经经历了孤身一人在社会上摸索碰壁,不再纠结、执着于祖母对我的“不喜欢”,而是逐渐明白了祖母对我的深藏的担忧与关爱,理解并延续了祖母的心绪,愈发如祖母一般活得“坚韧”。

这其中“我”的心绪的变化在一处处细腻的情思感受中点点“蕴蓄”起来、通过细腻的琐碎日常及细微的情思变化,用最朴素生动的语言缓缓表现出来。

通俗动人的词句使小说语言更显生活气息。作品语言的生动性还体现在文中借祖母之口“说出”的“意蕴丰富、打动人心”的通俗短句。如下文:“没男人,是守寡。”她语调清凉,“有了不能指靠的男人,也是守寡”“怎么寡”我坐起来。“心寡。”她说。一句“心寡”,祖母守寡的悲凉与不能和心仪的男人相守的落寞尽显于纸上。又如“爱极了,就是怕”,用一个“怕”字概括祖母对父亲的“爱”,虽只有一个字,但分量千金,情韵厚重。

这些意蕴丰富的通俗短句增强了小说语言表达的分量与厚度,又因其打动人心的力量,亦为小说语言的生动性增色,从而给读者带来了具有启发意义的的阅读体验。

三、雅俗共存、虚实共生的和谐性

乔叶《最慢的是活着》的语言因“自然贴切、质朴真实的有机性”和“温润细腻、巧机层张的生动性”而具备生命力,文学语言本身也成为生命形式;同时,该篇小说语言艺术特色还呈现出雅俗共生、虚实共存的和谐性这一特征,这主要反映在以下三个方面。

作品兼具叙事性和抒情性的特征反映在语言艺术上表现为:俚俗的口语与雅致的书面语共存。乔叶《最慢的是活着》中描写人物语言时多用俚语、俗语,如“不中”“命硬”“添人”“赶命”“哩”“贵巴巴”等地域化、口语化的表达,以及“初一十五不算硬。生到二十硬似钉”“还给你扎个老闺女坟哩”“老白鸽”等俗语;但同时,小说也运用了温润雅致的书面语进行叙事,阐述个人情思与独特哲思,如“在这低凹的温暖中就又有一种高凸的冷漠”“我和她之间,从沒有这么柔软的表达。如果做了,对彼此也许都是一种惊吓”“从而让我怀着无法言喻的隐忍、谦卑和自省,以最快的速度长大成人”等。

由此可见,乔叶所书写的小说语言,呈现出了日常用语与艺术语言的和谐统一,这在体现小说叙事性、故事性与现实性的同时也丰富了小说散文化语言地对情感哲思的生发,在实现语言艺术雅俗共存的基础上扩大了小说语言的表现力。

小说作品的语言艺术协调了“对现实叙述的真实性”与“艺术处理的虚化”之间的和谐共生关系。乔叶曾表明自己“想用小说化的技巧来优化想传达出的那种真实感,使我想传达出的真实感能够以一种更集中更有趣”的效果。即表现一种“现实的幻觉”,让读者产生一种仿佛在阅读自我生活本身的效果,使读者在阅读时更容易实现与作品“共情”体验。

在小说中,乔叶通过作者通过对细节的逼真刻画是打造作品“真实性”、使读者产生“现实幻觉”体验的艺术手段,细节的讲究主要体现在人物心理和对话的语言刻画上,如“败家子儿”“死丫头”等亲昵称呼,“我”对祖母的各种反抗、叛逆心理的细致描摹等,除此之外,细节的刻画还体现在语言表述的日常化与具体性,如“九十八元的工资”“听费翔和邓丽君的歌声”“喝汇源果汁嗑洽洽瓜子”“听贝多芬的《月光》”,文中出现的读者大众也熟悉的意象强化了小说语言的真实性,拉近了读者与作品的距离。

小说语言艺术的“和谐性”还表现为在直白孤绝的“逆道德化”叙述与朴素坚韧的“真实”阐述之间的有机统一。直白孤绝的“逆道德”叙事主要体现在小说写到祖母患病将死之时的叙述,乔叶大胆在文中直白书写是“我们”在照顾将死的奶奶时也是一种“应酬”的心态,甚至直言希望奶奶快些死去,结束这对彼此都是折磨的过程。这样的叙事,一反传统写亲人将死之时的悲痛不舍,真实直白地展现了“我”面对将死的奶奶“不孝”但真实的心绪,这在“你要死了,我还是需要挣钱。你要死了,我吃饭还吃得那么香甜。你要死了,我还喜欢看论辩盛开的野花……”一段的叙述中得到了最强烈孤绝的阐发。

这样的叙事是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反叛”表达,但同时也是人性最为真实的剖析揭露。这样“逆道德化”的语言给读者带来极大的冲击力,但同时它又在“这是我的强韧,也是我的无耻”一句之中得到升华,表明了既是祖母自己的、也是“我”在祖母身上延续的“坚韧”的生命态度,从而形成了与朴素坚韧的“真实”阐述之间的有机统一。在给读者强烈的语言冲击下又通过辩证阐释与之“和解”,最终呈现出一种更为“简约、博大、丰美、深邃而慈悲”生命观。

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在语言表现上呈现出质朴自然、清新隽永“如水”的特征。因其自然贴切、质朴真实的文字强化了小说语言内在“有机统一”的特征,这种“有机性”赋予了小说语言本身以生命力,使之成了一种动人的生命形式;散文化的叙事风格、日常化的书写则使小说的语言艺术更具质感,从而进一步丰富了小说语言生命的灵性与生动性;雅俗共存、虚实共生的和谐统一进一步拓展了小说语言艺术的表现空间,给读者带来了美感体验与深切哲思。

《最慢的是活着》关于亲情、关于活着、关于生命,讲述了李小让的成长、叙述了与奶奶生动的过往,在不断地回忆与反思中超出了一般“活着”的意义又回归到了对生命本身的探讨,表现了“坚韧”的生命态度,具有丰富蕴藉的美学意蕴。

参考文献:

[1]乔叶.沉默的那些也许才是我最想讲述[J].南方文学,2017,(05).

[2]乔叶,姜广平.“小说的伦理就是要走自己的独木桥”[J].西湖,2013,(10).

[3]乔叶.最慢的是活着[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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