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森岩画

2021-09-17 17:49耿占坤
青海湖 2021年8期
关键词:野牛岩画岩石

绵延一千多公里的祁连山和祁连山南麓的流域面积一万六千多平方公里的青海湖,在青藏高原东北隅,形成了一个山水相依、生物多样性繁盛共存的独立环境。地质学家说,在数千万年之前,这里上演过惊天动地的地理大战;考古学家说,在数千年前以及更早,这里水草丰美,森林葱郁,百兽驰骋,是人类理想的渔猎和游牧之地。当然,我们今天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无幸目睹那曾经有过的兴衰变迁和其中的生灵风物。于是,我们迫切寻求,希望远古时代的祖先能在梦中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讲一讲他们生存的故事和那些故事中不可缺少的角色。但是那个我们期待的奇迹迟迟没有出现。不过我们仍然有理由确定,在上万年之前,远古先民已经在湖畔演义着他们出生入死的故事,又过了几千年,他们终于想到要给后人留下一些信息,一些不会被岁月轻易清洗的话语,他们把这些信息留在子孙们继续生息的地方,留在美丽的青海湖身边。

这是湖畔山间最有价值的古文化遗存:岩刻和岩画。

目前,好事的现代人已经在布哈河流域发现了一系列岩画群。溯布哈河而上,它们依次有舍布齐、哈龙沟、鲁芒沟和卢森等等。这些岩画点,距青海湖最近的只有几公里,最远的藏在西北方六七十公里的祁连山脉之中。

毫无争议,在当前公众视野中,卢森岩画是最为壮丽迷人的一座花园,它身藏于一片壮丽的山水之间。应着山野的呼唤,循着流水的足迹,我得以满怀敬仰地走近这些岩石,触摸一个个依然跃动着生命节律的古老生灵。

卢森岩画位于青海湖西北方布哈河北侧流域的祁连山山脉之中。这里往南数公里是并行的布哈河谷地、青藏铁路和青新公路,往北数公里是天峻县的江河镇政府所在地。这是布哈河中下游流域的核心地区,地势平坦开阔,河流密集,海拔较低,三面环山,一面向水。在东起鹿芒,北到江河与夏日哈,西至天峻鹿场,南抵布哈河的这片区域,形成了一片上千平方公里的湿地沼泽和丰茂草原,卢森正位于其中。在卢森山丘东侧,清澈的夏日哈河汇入滔滔的奔流的峻河,然后一路向东南注入布哈河,两河交汇处更是不可多得的天然牧场。峻河亦称江河,是布哈河流域的最大支流,峻河源自4700多米的雪山之中,也许这正是藏语名“峻”(意为“寒水石”)的起因,峻河下游更是支流密布,恰似一架巨大无比的麋鹿角放置于山间大地,在此营造出一种宁静封闭、牧草丰茂的环境,这片时至今日尚且如此美丽的地方,不难想象它在遥远的人类渔猎时代该是怎样一处人神同乐、百兽率舞的世间天堂。

这就是卢森岩画的诞生地,一部由青海湖与祁连山拱卫的远古人类文明史诗的诞生地。

这是一座独立于河畔草原上的小山丘。或者我觉得,它更像是一个硕大的祭坛。祭坛之上,供奉着古代游猎族群的猎物、精神幻象、生命的欢乐和对自然神灵的无限敬畏与赞颂。

山下的草原海拔约3800米,山丘相对高度40多米,岩画就散布于山坡之阳的30多块平滑的花岗岩上。最大的一块岩石构成了卢森岩画群的主体。这是一幅宏大的画卷,在数十平方米的岩面上,集中刻绘了150多个个体形象,包含了极其丰富的内容。除了牛、马、鹿、鹰、豹等等这些生物组成的动物世界以及狩猎情景,更有十分珍贵的车具和车轮(抑或是太阳图案)、战争和生殖崇拜的画面。用古藏文刻下的佛教大明咒六字真言,显然反映出后人对这魔幻般图画的关注与敬畏之心。画面中占主导地位的仍然是野牦牛,一种被自然之母所孕育并纵容的野性力量从岩石中迸发出来;而那些鹿则举着一对树枝般的长角显得高贵而安静;被驯化的狼改变了身份,于是狗就成了人类狩猎时的帮手和生活中的朋友;在一群野牛中几个同时张弓射箭的猎人,让我们明白他们仍处于集体狩猎的原始部落时代;生活在这里的部落不是单一的,人口增多使天堂不再平静,为了争取猎物或领地,也许是像特洛伊人和希腊人一样为了那绝代的美女,便有了男性武士之间剑拔弩张的战争;生殖繁衍的重要或者生存体验的欢乐,让人们关注并赞美两性的结合,那两位相对倒置、下体融合的人,使我们不难想到中原汉画砖上的伏羲与女娲;在岩面上打击出来的一片坑穴中,蜿蜒着一条蛇状物,这种美妙的象征使古人对性的理解上升到了艺术的境界,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幅古人仰望夜空的星象图。

在青海湖流域的岩画群中,卢森岩画反映出更为广泛的社会场景和生活内容,包含着更多的生存观念与对事物的思考,同时它也应该具有较长的时间跨度。可以说,卢森岩画是青海湖畔古代历史的博物馆,它为我们珍藏了远古时代这一地区的自然事物和人类生活。卢森岩画不仅仅是一种记录,它更是一种描绘与讲述。通过阅读和倾听,我们可能看到那些早已消失的人群所经历的一个个日日夜夜和群山草原上无数的风雪岁月,我们能够体验和感受到他们内心世界的苦乐与梦想。

卢森岩画的刻绘技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垂直打击法,物体形象通体进行细致的阴刻琢磨,浅浅地凹入岩面,显示出很强的质感;另一种为线刻,以干净简练的线条勾画出动物的轮廓,显得飘逸灵动。这两种技法至今仍在藏族石刻艺术中普遍采用。

匍匐在岩画上,我轻轻触摸这些野牛和狼的躯体,想象着未知时代那没留下名字的伟大艺术家打造这些画面的情景,我的心绪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我相信,那些作画者之一,就是这个驾车狩猎的人,或者是那个为爱情、為领地而战斗的人,他没有留下名字,却为我们留下了他的生活和他的情感,留下了他对生命价值的理解。

关于湖畔这些岩画的刻绘年代,有些学者认为它们产生于上限为魏晋至隋唐,下限为吐蕃或晚唐这段时间(公元3世纪至11世纪);有些学者则倾向认为它们出现于距今三千年以上的更早时代。学者们显然各有自己的根据。比如单辕双轮车图形,身穿长衣的人物,打击岩石所需要的锐器,特别是古藏文的六字真言和佛教雍仲符号等,都可以支持这些岩画产生于魏晋之后甚至佛教传入高原后的唐代这一观点。然而,集体狩猎的场景、生殖崇拜、男性裸体武士厮杀等等这些充满原始气息的内容,以及岩面的风化程度,又足以成为遥远年代的证据。汉代匈奴人的悲歌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显然这些更为原始的生活画面,产生于比“六畜蕃息”的牧业文明更加遥远的时代。

山顶上光滑平坦,岩画就在脚下。向北望去,是远山之间辽阔的草原,河流直奔眼底。流水仿佛花豹的脊背,柔软地摩擦着脚下的山崖,向东南方流淌而去,大地水草丰美。我站在山丘之巅极目展望,视野内山河苍茫,若不是几家牧人的房屋和几群牛羊,我会恍如置身于洪荒初开的远古。

也许两千年或三千年前的某一天,一位年轻的猎人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就像我一样,同样如此引颈眺望,但他看到的景象与我眼前的完全不同。那个年代,原野上一派生机盎然,各类生灵或相安无事或你追我逐,山野、草木、流云、空中的飞鸟、地上的走兽、水里的游鱼,一切都在造物主的奇妙安排下相生相克,生生不息。猎人的部落也处于这个充满着机遇、挑战和生存欢乐的自然链条之中。猎人的心里在敬仰中充满了畏惧,在感激中充满了迷惑,于是作为一种思考世界的方式,猎人把他所看到的事物刻在脚下的岩石上。可惜他不够勤奋,那千千万万的物种如今活下来的就只有这寥寥的几只。当然我这并不是责备他,因为他可能知道这些和人类同生共存的个体会死亡,但不会想到这些族群会消失。

这座山丘,或者说这座祭坛,是由大大小小页片状的花岗岩构成。页片一层层平铺或者竖立,仿佛一座未加整理的巨大书库中堆放的古老典籍。这些书页上除了人类绘制的图画,还隐藏着更加古老的大自然的书写:藻类植物化石。刻有岩画的岩面被岁月风化侵蚀,那些画面便残缺甚至消失了,而当岩片风化剥落之后,这些亿万年前的秘密却显露出来。

当我身处这荒山野岭,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面前的岩画,下意识地重复着古代艺术家的动作时,我脑海中便现出了一幅生动的画面,犹如置身其中甚至亲身经历一般。

这是一片山林密布、河流纵横、芳草如烟的乐土,等到灿烂的金秋季节,虎、狼、豹这些天生猎手异常兴奋,它们潜伏在林间、洼地或岩石的阴影中虎视眈眈,而肥美的羚羊、健壮的牦牛、灵敏的长角鹿则成群结队,它们嬉戏于河边,漫步于草原,全然不知死亡就在身边。突然,仿佛草原凭空生出一股旋风,一头猎豹向鹿群发动了进攻,鹿群惊恐四散,一只弱小的鹿被分离出来成了豹子的目标。追逐与逃窜,两个生物都为生存而迸发出了全部的力量。小鹿被追捕者扑倒了,但它很快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顽强地站起来夺路而逃,然而它又一次被扑倒,这一回它再也没有站起来,小鹿脆弱的脖子卡在猎豹锋利的牙齿间,四肢徒劳地挣扎着。鹿群被恐惧笼罩着,望着眼前的景象心惊肉跳,母鹿只能发出绝望的悲鸣。与此相反,几只幼小的豹子却欢欣鼓舞,它们一路雀跃奔向英雄的母亲和热乎乎的可口午餐。这一切,都被一个躲在大树后面的男孩看得清清楚楚,看得热血沸腾。这个季节,对于生息在这里草原林间的原始部落来说同样生死攸关。这是集体狩猎的时候,人们要为度过一个漫长的严冬猎取足够的食物,豹子以及狼群教会了他们许多捕猎的技巧。当然他们不是靠牙齿,而是用弓箭和长矛在接触动物之前杀死它们,这使人类敢于去挑战那些更具有危险性但能获得更多生活资料的动物,庞大的野牦牛显然就是首选。

这一天,那个目睹了豹子捕猎的男孩同他的族人一起进行了一场令他终生难忘的狩猎活动。他是一个刚刚进入成年、第一次加入部落狩猎队伍的男子。

手持弓箭的猎人们围住了一群牦牛。他们分工每四个人追杀一头牛。被惊吓的野牛群扬起一片尘土和草屑,猎场上回荡着猎人们兴奋中透出恐惧的嗷嗷呐喊。牦牛身上已中了几箭,却仍在拼命逃跑。男孩拉满弓,瞄准受伤的野牛,这时他眼前出现了那头骄傲勇猛的猎豹。“嗖”的一声,男孩的箭带着风声奔向了野牛的脖子。这是致命的一击。被死神扼住了喉咙的野牛突然不再奔逃,没等猎人们的呼喊落地,绝望的野牛转过身来向一位猎手反冲过去,野牛把它硕大坚硬的角撞向猎手的腹部,然后奋力一甩,猎手的惨叫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就落到了几十步之外的地方。这时野牛也摇晃着身躯跪倒在地,接着便像巨石般轰然倒下。那受伤的猎手几乎与野牛同时停止了呼吸。这一幕使猎人们无法欢呼庆贺,男孩仿佛突然失去了靈魂,像树桩般站在野牛身边一动不动。

这一夜,部落里充满了悲伤与热烈的气氛。在巫师的主持下,整个部落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向发怒的山神和猎神颂祷请罪,并为死者的亡魂送行。然后,人们把那血淋淋的牦牛头放在失魂落魄的男孩面前,巫师把鲜红的牛血洒向熊熊的篝火,又用奇怪的调子唱起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歌,部落里已婚的女人们把男孩围在中间,踏着巫师的歌声为他祈祷招魂。然而一连几天,男孩仿佛被某种魔力控制着,一直处于神情恍惚之中。巫师也感到无能为力了。

这天早晨,男孩徘徊在河边的崖壁之下,突然间他被山顶岩石上的景象深深吸引了。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那片平滑的岩石闪闪发光,在光影的流动之中,他看到岩石上有成群的野牛在奔跑,那死去的猎人正手执弓箭朝他微笑,仿佛在召唤他;继而,岩石上渐渐泛起彩虹般的七色光晕,在美丽的光彩里,牛群和猎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慢慢隐藏到岩石中去了。于是男孩奋力爬上山去。男孩匍匐在岩石上,用脸和胸膛紧紧贴着石面,他真切地感到从岩石深处传来的温热和有节奏的震动。他知道,这是他所看到的那些生命在岩石中跳动着,犹如心脏在自己的胸膛中。在这一瞬间,男孩突然清醒过来,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灵魂的冲动,他要呼唤这些生命,他要他们再从岩石中走出来。

于是男孩取下自己身边的箭镞,开始用一块石头在岩面上敲打刻凿。

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西汉王朝的统治进入青海湖地区之前。在两千年前,青海湖畔是土著的古羌人生息繁衍的重要地区,他们的生活方式正从渔猎过渡到游牧,祁连山中的布哈河流域是一处极为理想的生存家园。这一带地方山环水绕,地域相对封闭。丰沛的水源为各种植物的生长提供了条件,草本与木本植物极为茂盛,植物的丰富为素食类动物生息与繁衍奠定了基础。我想再一次复述这些动物的名字,如同面向远古呼唤它们。这些物种包括马鹿、牦牛、羚羊、盘羊、麇、野牛、黄羊、旱獭以及鼠兔之类,还有雪鸡、大雁、野鸭等温柔美丽的飞禽,在大自然的安排下,素食者从来都不是独立生存的,造物主在它们中间投下另一些生物借以平衡它们的数量,优化它们的品质,这就是肉食者。食肉动物有棕熊、豹、红狼、豺、艾虎、狐狸、猞猁、狗獾以及鹰、鹫、雕、鸹这些凶兽猛禽。这是一个和谐的生物链。最初的人类活动并没有打破这种平衡,因为在这个时期人类还不是自然界的优势群体,更不是统治者。人类生产力低下,人口较少,寿命也短,虽然人们狩猎,但肉类并不是唯一的食物来源,荤素杂食的习性既保障了人类自身的生存也维护了生存环境的良好延续。驯化动物使人类的生存质量与生存保障更进一步,驯养状态中的动物繁殖率很高,从而野生动物世界又多了一份安全感。那时的人类不会无节制地繁养动物或是猎杀与采集野生物种,因为除了基本生活之用,他们不需要拿多余的东西去卖钱以买车购房或出国旅游。当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人的本性也是所有动物的本性,而事实上,原始部落间的战争客观上缓解了人对自然的压力而不是加大了对自然的威胁。战争也是出于种群繁衍的需要,它同爱情一样,同对性的迷恋和崇拜一样。狩猎、采集、游牧、战争与爱情,构成了岩画时代布哈河流域人类生活的主题。那被自己的生活环境、身边事物所感动,又受到神灵的启示和点化的人,在这些岩石上创造了最初的岩画。如果不是不敢亵渎这些先民们的神圣遗迹,我甚至难以抑制自己模仿他们的冲动。那么,古羌人之后的吐谷浑人或吐蕃人,在这些令他们困惑与冲动的岩画旁留下他们的痕迹也应是对我们馈赠。实际上,今天的湖畔牧人和僧人,他们依然相信这些岩画是从石头中自然显现出来的,是神灵的创造而非凡人所为,他们对此满怀虔敬之心和困惑中的畏惧之情,他们与古人的灵魂一脉相通。所以我相信青海湖畔的这些岩画时间跨度很大,远达两三千年前,近至一千年左右,我甚至在岩画中能看到几处现代人的仿冒之作。对于生活在湖畔的人们来说,这些岩画产生于什么时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仍然是人们生活中的事物、情感中的事物。它们是鲜活的而不是僵死的事物。

面对这些岩画,我同样总是感到它们处处透出一股勃勃的生命力量,也许这力量并不单单来自于这些物体形象富于动态与质感的刻绘特点,它还来自这些形象中潜藏着的激情,以及那些线条和图像中时隐时现的某种期待或喻意。岩画告诉了我们一些遥远时代的事物和人们的生活,它更告许我们一种牧歌时代的文化精神。在这些人物和动物的形象中,在那些已经构成了故事的描述中,我看到冲突中包含的和谐,死亡中张扬的生存,互为依存的厮杀与对抗。这是生命的终极秘密。在动物的奔跑、挣扎以及悠闲的漫步中,我似乎能够感触到从它们皮毛下透出的体温,听到它们的鸣叫与歌唱;我能感受到从每一个躯体中迸发出的绝望、痛苦或自由无限的欢乐。这些互不相关的画面产生一种内在的呼应。动与静、生与死交织在一起,在时间和风云的推动之下,这些巨大而冰冷的岩石也仿佛显得躁动不安起来。

在今天的整个青海湖流域以及祁连山地区,那些让岩画时代的人们所喜爱、赞美、感激或者所畏惧的动物,它们有许多已经绝迹,一些尚存的动物其数量也远远不及人们记忆中的那么多,当时它们是人类的一日三餐,而今天我们若能直接看到它们的身影就已经是一种恩惠了。今天的人类绝对统治了这个地方,但在这同一个环境中,我们并没有获得羚羊般的自由。这个渔猎人群的乐园,对于我们追求时尚、高速、奢华与享受的一代人來说,并不是一块理想之地,现代人梦寐以求的是如何千方百计将生活复杂化,而青海湖却只有加减内容的简单公式。有岩画为证,我们知道,充满诗意和传奇色彩的狩猎时代曾经是青海湖、是祁连山的一个美好记忆,当我们回到忙忙碌碌的现代人群中,那些岩画所代表的一切仿佛都成了一个飘渺不真的错觉。

幸亏成立了祁连山国家公园,这些远古生灵的后裔们得以安宁地生息繁衍;幸亏有这些岩画的记忆,它将成为一个预言。

轻轻触摸着岩石,这些粗粝的轮廓、凹陷或凸起的线条,就通过我的指尖微微颤动起来。我甚至能预感到,这些不灭的灵魂正在等待一个时刻。等待某个燥热的午夜,惊雷滚过天空,闪电劈向山崖,岩石迸裂之处,这些动物与人,将从他们的桎梏中挣脱而出,如一群自由美丽的精灵,在酣畅淋漓的月光下奔驰。越过河流,翻过山岭,奔向亘古的荒原,与他们的祖先一起归来。

也许,那正是岩画刻绘者当初所领悟的神秘启示,是他们所期待的、所深信不疑的伟大时刻。

作者简介:耿占坤,出生于柴达木盆地,成长在河南柘城老家。大学毕业后再赴青海工作生活,居西宁。业余从事民族文化研究和散文随笔及诗歌创作,出版主要作品有专著《青海湖传》《爱与歌唱之谜》,散文随笔集《西部拾零》《大香格里拉坐标》《远去的山寨》,诗集《四季落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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