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的瘾和遥远的你都无药可医

苏笑嫣

出差前的一晚又莫名失眠。骤然间时间胀了出来。

从焦虑而急迫地催促自己入睡，到后来听之任之的坦然，夜就变成了一种体验。看着天花板上光影交错的晃动出神，而黑夜又拉长了白天的苦味。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时间缝隙中的游鱼。想到那些关于熬夜和失眠的时刻，于是干脆起身开了台灯，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偷取自由者

“晚安。”

但实际上，每次在聊天窗口跟朋友们说了晚安之后，我们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睡去。只是在这两个字结束了话题后我们都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的事，哪怕又看到对方发出了朋友圈，或者出现在其他的群里，我们都保持着不再打扰的默契。

毕竟啊，只有夜晚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私人时间，才可以断绝一切和生活的关联，所以熬夜这件事和烟和酒一样，都会让人上瘾。

有些人是真正失眠，而另一些人是主动拒绝睡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事倒都是其次，理直气壮地挥霍时间本身就是夜晚的专利。

打几局游戏、听一些歌曲、读几页书籍、追两集剧、刷着层出不穷的抖音，或者没完没了地从一家淘宝链接逛到另一家去……

其实熬夜的时间大多都是“浪费”的，但这也并没有什么可耻。正是因为它的“无功利性”，给了我们一种睡前的充实。

在那个时间里，我们仅仅是在关注自己的需要和那颗本心，让忙碌的自己感到还在“生活”着，而生活在世间除了工作以外还有那么多的乐趣。

白日和夜晚就像是平行空间，我们在寂静无人中得以進入另一个世界，用最朴素和最本真的人格游荡在黑夜的暗河里，不自知地随波起伏着。

一批创作者也因而得以进入自身的秘密花园，从佩索阿到卡夫卡，无数“小职员”和专业创作者一同回到精神的内核。

正如博尔赫斯所说：我们像窃贼一样瓜分了夜与昼的惊人财富。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所有熬夜的人们，不过都是想偷一点自由。

夜晚沉思者

也不是所有的夜晚都是享受。

睡不着的时候躺在床上，听着万籁俱寂中钟表的滴答声，或者在临街的房间里听到车辆驶过一次次带出的疾风，就总会无端地胡思乱想，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对未来的迷茫、对过去的反思、甚至偶有对明日的恐惧，此时都一股脑地兜头而来，像混乱的毛线缠绕在一起，使本该休息的头脑一路狂奔无法停息。

人们擅长逃避，尤其是在日常生活大量事物的覆盖之下，我们忙于被推动前行甚至为之焦头烂额，只是当世界一旦沉浸入无声的黑暗，突然之间一切都避无可避。

那些被白日所忽视和掩盖的迷茫，显现在夜的缝隙里，并见缝插针地游走，如同汩汩涌动的暗流一条条蜿蜒涌入，无序且纷扰。

此时浩瀚的宇宙里除了你本身以外一无所有，而你从厚重的外在庸常的壳里被剥离，于是不可避免地陷入自我反省与和跟自己辩驳的怪圈里。

你是无数个你的汇集，在迷宫中莽撞地试验着妄图寻找出口，但最终它们又只变为一个个瞬息。

黑夜藏匿的东西太多，但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并不属于睡眠的梦，以及因之而延伸出的焦虑。但其实大多夜半的沉思终归是无效的，到最后除了一声叹息，实质上我们获得不了别的。

所以我们不禁翻了个身告诉自己别再瞎想，劝诫自己早些进入梦乡——虽然那并没有什么用。然后果然第二天一切毫无改变，又是一如往常且普普通通的一天。

一切又在继续。

总是在惴惴不安里入睡，看到太阳的时候又假装是美好而崭新的一天。

深夜心碎者

一到夏夜啊，空旷的大街上、窄陋的小巷里、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或是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外，总有人喝多了在喊着自己的心事。

为工作也好，为感情也罢，总之压抑的人生啊，总是需要一个出口。而夜晚和酒精都是再好不过的掩饰，和放纵一下的借口。

成年人的悲伤在日光下是突兀的，但黑夜是巨大的容器，它接纳我们所有的情绪，并且人们都为此心照不宣——没有人会嘲笑一个在深夜心碎的人。

所以那些在白天佯装安然无恙、一切如常的人们啊，等到夜幕降临，终于能扯下所有的面具，为武装的心打开囚笼，和它说说话、温柔地爱抚起让它强行封锁的所有委屈。

所以心伤和其他的情绪一样，比起一颗僵硬的内心，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它会是一次激活。

而很多的女孩子，她们在夜晚的床畔沉静不语，只是又一次地忍不住在搜索栏里打下熟悉的名字——说好了不再想你，也说好了不再窥视，但自己也数不清在这样的夜晚究竟违背了理智多少次。

看你熟悉又疏离的侧颜，也看你注视着她的笑脸。你就像一颗智齿，埋伏在我的生活里，一次次间歇性疼痛在某个猝不及防的凌晨两点里。

在阳台前为你心悸叹息，在昏暗的台灯下轻呼你的名字，在一杯红酒里回味你的温存，在睡梦里逆着风跑向你。

你从一个实实在在身边的人，终归变成一个若有似无的幻梦，如此真实熟悉又如此触不可及。

但熬夜的瘾和遥远的你，对我都是无药可医。

写在后面

夜晚是心事的贮藏点和避难所，无数的故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覆盖在白日贫瘠街道的荒原上。

黑暗中有人沉入夜河，有人涉水而去，有人如同影子左右摆动。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都如此私人，但每当想到这个世界上在同一时间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人也正在清醒和沉睡的门槛间来回徘徊，也就不再觉得那么孤单。

只是不管夜晚经历了多少种神伤和惆怅，第二天还是要匆匆忙忙地去面对清晨的车水马龙。悲伤毕竟是奢侈品，你我都消受不起。成年人夜半的心碎，当然远没有第二天上班要紧。

所以无论是困意扑面而来、沉沉睡去的舒心，还是因思念或困扰的夜不能寐，或是仅仅想做一个时间的小偷在夜晚调取兴趣，无论哪一种状态都该被珍惜。

夜晚是那么弥足珍贵。所以我呀，也感谢你们能从中分给我那么一点点时间。

一点点就够了。你和我都是遥远时空间回声一样的陪伴。

所以无论你是否睡得着，今夜我都还是要说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