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归何处?——合肥本地艺术(2016—2021)

2021-10-09 16:35高旭
画刊 2021年9期
关键词:合肥艺术家艺术

高旭

2020年,因为疫情,很多人从大城市返乡,这似乎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在疫情持续的2021年,大城市和地方的话题再一次重回大家视野。大家在很多时候一直纠结于到底要在哪里做艺术。去年一整年我都待在合肥,在那之前我待在上海,今年我又回到了上海。这段经历一波三折,从合肥到上海,再回到合肥,然后又回到上海。按理说,这篇文章应该主要谈一谈我看到和感受到的合肥的艺术,但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正是因为有了合肥和上海之间的对比,所以我前后两次在合肥的经历和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一开始在合肥的时候,我对地方和中心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上海,我开始真正意识到地方的重要性,再后来又回到合肥,我想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付诸实践,但是没有完全达到预期。所以,到底什么是“地方”呢?我觉得这个词一说出来,我们会直观地以为这是在说非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以外的其他地方。不过,我现在觉得“地方”这个词不仅仅指你所在的那个非中心的地方,更指的是你工作和生活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与主流相对,显得比较“边缘化”。所以,你到底是在哪个城市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你在这里的状态,和你到底想做什么,以及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接下来我想分成3个时期,来说一说我观察和经历的合肥艺术的一些情况。

一、“地球旅社”与“亚洲酒店”(2016—2017)

2016年,我和黄洁成立了名为“蒗一蒗”的小组,我们想就合肥本地的艺术实践做一些观察与梳理,同时做一些评论。我们刚开始就遇到了“亚洲酒店”这个项目,这是由重庆“器”空间和日本北九州的两位艺术家联合发起的一个艺术项目,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这个活动在当时提供给我们观察本地艺术的一个切入点。合肥由岂子和周梦超主持的艺术机构“地球旅社”,是那一年“亚洲酒店”在国内的其中一站。来自亚洲不同城市的艺术家就各自的艺术实践进行交流,并且共同举行了展览。

这样的一场活动,对当时的合肥来说真的重要吗?参加的本地艺术家和举办这个活动的艺术机构“地球旅社”能从这次活动当中接收到怎样的信息呢?在一个远离艺术中心的地方,如何利用本地的基础去建立一套不同于主流艺术的艺术实践系统,并且这套系统还能够实现自我生存并且持续地进行艺术生产。“亚洲酒店”项目的背景极为宏大,因为它涉及“现代亚洲”这个概念,而且它建立工作体系的方式绕过了国家、民族这些更抽象的层面,直接走向了城市、社区、社群、个体。这样的工作是有意义的,在当时的现状下,这样的信息显得有些太“超前”了。

虽然这次活动中也有本地的几位艺术家参加了交流,并且在最后的展览当中创作了自己的作品。但是,这个过程里其实缺乏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这个交流应该是艺术家们可以在一起分享对自己所属地方以及周边环境的了解与看法,可是每个人在创作中观照自己和观照社会的方式都是不同的,甚至由于地区文化的隔阂,大家并没有真正关心彼此之间的创作。亚洲城市之间的“串联”对于当时合肥艺术的大环境来说,还是过于陌生了。

后来在2017年的3月16日,我和黄洁将2013年至2016年合肥主要当代艺术展做了一个梳理,并且将梳理成果整理为文字发布在微信公众号里。这样的整理让我发现了一个“宝藏”:合肥并不是一块艺术的“沙漠”,本地的美术馆、艺术机构、艺术展览一直没有中断过对本地艺术的探索,有很多有趣的线索值得深挖。比如:作为独立艺术空间的“地球旅社”开启诸如“城市语文”这样的在地项目实践,虽然最后项目一直处于未完成的进行时状态,但是毕竟给当时的本地艺术带来了新的东西。再比如:合肥本地曾经组织过诸如“武侠”与“冷场”这样的有趣展览,参加这些展览的多是合肥本地的青年艺术家,并且这两个展览有意识地避开故弄玄虚的观念和热热闹闹的视觉呈现,做出了有自己独特价值的思考。很可惜,这样的一些探索并没有能够很好地延续下去。

二、“为什么做项目”与合柴“合肥当代艺术季”(2017—2020)

2017年5月份我来到上海工作,在上海待了3年,这中间我参加合肥当代艺术的活动比较少。2017年年底,我参与了一个由地球旅社发起的展览,展览名为“为什么做项目”。一共有6位艺术家的4个项目参加了这个展览,展览当时放在了大摩的“纸的时代”书店的展厅,这里也是2016年年底“亚洲酒店”项目展览进行的地方。展览之后还进行了座谈。展览本身提出了一个开放式的问题,大家也一直未能提供满意的回答,一切都显得悬而未决。

在“亚洲酒店”里面临的問题在这个展览中又再次以不同的形式提了出来。项目可以通过怎样的方式激活本地的艺术生态,激发本地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呢?这4个项目当中,岂子发起的“一万名词统计学”与朱腾飞、杨柯、牛华传发起的“皖巢渔86132”,确实可以激发大家对本地的一些思考。合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一座“新城”,虽然它靠近巢湖,但是对于从小成长在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巢湖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地理概念。随着城市发展,原来的巢湖市在行政规划中解体,巢湖成了合肥的“内湖”。合肥开发的滨湖新区如火如荼,甚至提出了“大湖名城,创新高地”这样的发展口号。可是,合肥的发展毕竟不能跟一线大城市相比,巢湖也没有变成新的城市景观,而是悬在了发展的中间。那么,“皖巢渔86132”这样的项目到底有什么用呢?它是要给我们提示什么吗?这个项目在提醒人们合肥是一座发展中的城市,“发展中”就意味着它的未来有很多种可能。这些可能性在多大程度上会与你我相关?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在这个项目里有更深入的探讨。

一个独立艺术空间和一个艺术项目如果想长时间地持续下去,而不是变成无水之源和无根之木,到底应该怎么做?这样的事情还值得做吗?当我在上海的时候,这样的疑问反倒有了一些答案。就是你要找到你自己、成为你自己,而不是仅仅接受别人告诉你的答案。所以,一个地方的独立空间也好,艺术项目也好,一定是重新找到自己在地方立足的一种途径,我们希望知道我们是谁,以及我们到底能做什么。这可能是这个展览的一个收获吧!

2019年,岂子邀请我参加在合柴1972举办的“皖江图”(皖中青年艺术家群展),它属于2019年合肥当代艺术季的几个展览之一。合柴1972是一个由合肥监狱改造而成的艺术园区,其背后的推手依然是大型的地产集团。监狱改造成艺术园区重新开放,这在合肥当地是一个很大的年度话题。艺术园区需要内容支撑,艺术展览就成了一个最好的方式。展览开幕当天,園区内人山人海,巨大的人流量让我一时间感觉似乎来错了地方。我之前早就习惯了仅局限于内部圈子的艺术活动,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展览其实可以有这么大的曝光度。从当天下午的开幕式一直到晚上园区的文艺演出,无数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这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停下来看一场展览呢?与其说合肥当代艺术季是一个展览,不如说它们整体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城市文化景观,这个景观又属于范围更大的“十一”黄金周假期的组成部分。

前后对比,让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地方、这座城市到底能够给在这里生活的艺术家带来什么?或者说,在这里的艺术家希望这个地方和这座城市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我觉得艺术家更需要的其实是机会。自己的创作也因此可以得到更多展示的机会,自己的想法可以得到更多实践的机会,自己的声音可以得到被外界听到的机会,自己可以得到和更多同行交流艺术的机会。渴望被外界知晓的愿望越是强烈,就越是需要有平台能够给自己提供这样的机会。如果外界无法给自己提供这样的平台,那么就只能自己去寻找,乃至创造这样的机会。所以,如果美术馆是外界提供的平台,那么独立艺术机构和发起的艺术项目就属于自己主动地创造机会。

三、“散步合肥”与“家 | home”(2020)

2020年,我在合肥待了一年,当时跟另一位朋友王存璐,还有黄丽娜一起发起了名为“散步合肥”的项目。“散步合肥”一共做了差不多6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最终,我想复盘整个活动都变得无比困难。为什么要发起这个活动?这个活动与合肥这座城市究竟有怎样的关系?我觉得只有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仅仅凭借6次活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草草结束了。

“散步合肥”的本意是通过城市漫步的方式,联结起一批对这个城市、对行走感兴趣的人。发起这个项目的初衷,来自我在上海生活和从事艺术活动的经验,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照与研究的对象。这不是说以城市考古的方式揭开城市演变的历史,而是想借用行动的想象力深入到城市肌理当中,打开大家对既有城市空间的认识。这么说看似很抽象,实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很切身的体会。从上海回到合肥之后,我对这座城市有了一种陌生之感。这使我获得了一种新的视角来看待周围的一切。我迫切地想知道我和这里到底有什么切身的关联。很可惜,我的这次尝试最终失败了,我没有实现我最终的诉求,甚至连最开始提起这个问题的方式都忘却了。

正当这个项目依然悬而未决的时候,夏天又找到我发起了“家”的写作项目,以至于这个写作项目最终引发了做“自组织”空间的冲动,虽然最后依然不了了之。可是这启发了夏天,他最终召集了一些艺术家组织了一场名为“家庭价值”的展览。整个一系列事情的起因缘于大家抱团取暖的渴望,以及“家”这个事情本身有趣的二律背反。一方面,我们从属于社会学意义上的“家庭”;另一方面,我们又需要从这个社会学意义上的“家庭”独立出来,要么和陌生人组织新的“家庭”,要么就得归属于其他社会学意义上的“集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处在某种与他人的关系和联结之中。我们总要在家庭以外的地方实现自己、成全自己。在合肥生活,你最直接的感受是无法在这里开展自己的艺术工作。立足于地方的、小团体式的、自组织的、互助式的工作,更加难以进行。我在上海的时候意识到这些工作很重要,而且这些工作对于地方来说可能更加重要。在合肥,我感到大家并不需要这样的工作,或者说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工作的重要性。

回到文章的开头,我觉得从2016年到现在,5年过去了,尤其是经历了疫情,还有各种国内外大小事情的变化之后,人们其实越来越需要寻找生活的安全感。现实中可以给人们提供的选项其实并不比之前要多,唯一的好处是大家在努力地实践一些在主流方案之外的其他选项。这样的实践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从“亚洲酒店”到“家 | home”,觉得转了一圈之后,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在一个非中心城市“搞”艺术,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先锋前卫的观念,市场资本的运作,自组织的抱团取暖,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一切得以成立的前提是你的工作必须能够被看见,如果无法完成这一点,任何的努力和尝试最终都会走向徒劳。所以在“地方”,机会很重要,如果别人无法提供机会,自己又能否创造这样的机会呢?到现在为止,这个问题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吧?!

责任编辑:孟 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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