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体时代评论漫画的创新与发展

【内容提要】新闻漫画被普遍认为是表达观点、传播立场的有效工具，与新闻评论天然有着密切不可分割的联系，不少漫画本身就被认为是评论作品。进入融媒体时代后，评论漫画有了更多的发布平台，其呈现形式直观、跨越语言文化障碍的长处得以进一步发挥的同时，其“看得快、忘得快”、深度上有所欠缺的短板也被进一步放大，这些优缺点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反击美国等西方国家污名化中国的斗争中表现得较为明显。在国际传播过程中，评论漫画一方面要进一步发挥形式多样、注重细节等优势，另一方面也需要进行创新，通过与文字结合、多漫画组合等方式，再包装成新的融媒体产品，为漫画提供优化升级路径，提升评论漫画产品在新媒体平台上的传播效果。

【关键词】漫画 新闻评论 反污名化 融媒体

“一图胜千言”，这句话在新闻行业中流传已久，但经常被解读为强调新闻图片的重要性。事实上，这个“图”的含义很广，其中很重要的一类是漫画，即由漫画家通过手绘创作的新闻作品。

不同于新闻摄影这类纪实性新闻作品，漫画是人工再创作的作品，更大程度上含有作者的倾向与立场，天然与评论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特别是在文化背景多样的国际舆论场中，漫画始终是评论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自1983年起，每隔三年都会举办评论漫画艺术节，供媒体评论员和漫画家相互交流、畅所欲言，其首届艺术节后发行的会刊开宗明义地指出，漫画就是最直接的评论表达形式。①

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进行第三十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要深刻认识新形势下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下大气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为我国改革发展稳定营造有利外部舆论环境，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积极贡献。②在新时期国际传播中，漫画作为超越语言的作品，有着很大的发挥空间，未来大有可为。

作为中国国际传播的重要力量，《中国日报》是通过漫画传播观点、表达立场的实践者与开拓者，特别是在2020年反击美国等西方国家污名化中国的斗争期间，《中国日报》评论漫画团队策划创作的多幅作品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在这些漫画基础上开发出的融媒体产品更是为评论与漫画的进一步融合探索出一条新路径。

一、漫画在国际传播中的三大优势

作为一种视觉传播形式，漫画具有三个明显的优势。

（一）与文字相比，漫画的最大优势在于表达直接、简洁，且几乎不受语种限制

画面是最直观的语言，其想表达的观点往往能让大部分受众快速看懂；同时，画面也是全世界的通用语言，无论受众使用何种语言，大都不存在太多障碍。德国汉堡大学媒体研究学者萨拉·诺弗里（Sara Nofri）曾在其书中如此描述漫画：“漫画作为没有文字的视觉语言，是能够帮助人们跨越文化和语言障碍的。”③这一优势，在《中国日报》的评论漫画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以2021年4月9日《中国日报》的一张漫画为例，该幅漫画题为《护城河》（Pulling Up the Drawbridge），意在表达当时多国疫情又起、但美国囤积新冠疫苗拒不分享的新闻。该漫画中巧用疫苗药瓶当作城堡的炮楼，护城河上已被收起的吊桥则是一排注射器，一名美国政客坐在高高的城楼上品着红酒，而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民众却被病毒追赶至护城河前，无路可走。

同一天《中国日报》同一版面上也登出一条同主题的评论文章《美国疫苗自私政策已显恶果，当设法补救》（Making amends for vaccine selfishness），④全文共347英文單词，表达的观点和信息量与《护城河》类似，都包含了疫情再起、欧非中东多国面临威胁、美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信息。该文行文流畅、文笔出色，但即便如此，笔者找来三位母语为英语的阅读者进行测试，他们阅读完该文均需要2分钟至3分钟。而《中国日报》全媒体面向的是全世界受众，不少受众母语并非英语，阅读完该文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但同样的信息量用这幅漫画表示后，大部分读者只需一眼即可将该漫画收入大脑，不超过3秒钟即可获其大意。更重要的是，不论受众母语为何，均能轻松看懂。从这一意义上说，漫画跨越了语言障碍，进一步拓宽了受众的覆盖面。

（二）与新闻摄影作品相比，漫画的主要优势在于其夸张的表现形式

同样属于使用画面语言的平面作品，新闻摄影作品不允许有任何修改、通过图像编辑软件进行过度美化的行为，而漫画则完全没有这种顾忌。可以说，漫画的主要技术含量在于人工再创作，在严格尊重新闻事实的基础上，其具体呈现的形式与内容可以有一定的夸张成分。这种夸张的表达方式又反过来给了漫画更大呈现其立场的空间，可以帮助其更鲜活地表达观点。

浙江省漫画家协会副主席刘一丁认为，漫画是“在报刊、电视等特定新闻报道载体上，运用夸张和幽默的造型语言，反映国内外新闻时事、社会问题”。⑤如果把新闻摄影作品比作平实的叙述手法，漫画则类似于运用比喻手法，做到了把文字中的涵义具象化。

仍以美国囤积新冠疫苗为例。这一事件在国内外都得到广泛报道，美国一些媒体也进行了跟进。2021年5月1日的《华尔街日报》在商业版登出一条报道《疫苗供应链驱动世界》，⑥文章阐述了美国限制疫苗出口会导致非洲等地疫情无法控制从而祸及自身的观点，配图是一张疫苗生产线的摄影图片，画面中同样有疫苗药瓶，但其所能表达的信息量就比《护城河》漫画少很多，也缺少了采用夸张手法后产生的效果。

（三）与视频相比，漫画的主要优势在于成本低、生产周期短

随着新媒体载体的增多以及视频特效技术的不断进步，目前也有很多创意视频工作室能通过搭建场景、运用后期特效等方式，展现出类似《护城河》的画面。而这时漫画的另外一个重要优势就显现出来，即：制作相对简单、周期短，更能适应新媒体节奏。特效视频制作需要的人力、物力成本远高于漫画，且常受到视频素材的限制。拿《护城河》漫画举例，如果想用特效视频的形式表现出类似场景，需要雇演员、搭场景等，绿布拍摄后还要再通过软件把背景与表演一帧一帧融合在一起，成本、素材均需要考虑。即便预算充足不用考虑成本问题，特效视频制作周期往往需要数天甚至一周，等制作完成后很有可能已经错过第一波舆论热点。

新媒体时代，速度与传播效果紧密相关，节奏上慢一波，传播效果可能会差很多。漫画却没有这些局限，一张画板、一个人、一小时就能出稿。在舆论热点来临之时，漫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舆论场上发挥战斗力，这更契合当下的新媒体节奏，尤其是社交媒体节奏。

二、国际舆论场对漫画传播的两大要求

（一）细节到位，每一个局部都能传递具体信息

如同一篇文章分为多个段落一样，一张漫画可以细分为多个局部，每一个局部都应发挥相应作用。长期从事比较文化传播学研究的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学者斯特凡·帕卡德（Stephan Packard）指出：“有时候，受众甚至容易被局部信息量所吸引，从而对漫画感兴趣并试图理解整幅漫画。”⑦这点在大众传播中也有类似的朴素认知。社交媒体上称赞一幅漫画或图片好，经常用到的一个词叫“细节满满”，意思是这张图注重细节，让每一个细节都讲故事。有时候，一张细节满满的漫画或图片发表在社交媒体上，会引发读者的大量互动。他们不断转发，或在留言区交流不同细节，从而引发二次甚至多次传播。上文所提的漫画《护城河》即是细节满满的作品。被病毒追杀，同时又被挡在护城河前的人物至少有12名，从样貌打扮来看，有黑人、阿拉伯人、东南亚人等；从年龄上看，有老人、儿童等；从动作特征来看，他们有的在对美国政客喊话，有的在英勇面对病毒保护家人，还有的已经摔倒，即将被拿着武器的病毒追到……这些细节无一例外都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美国囤积疫苗，坑害全世界。

细节满满的漫画作品还体现在对单个人物的刻画上。2020年是美国大选之年，特朗普任期将满，为掩盖自己抗疫不力的事实，他拼命甩锅中国为自己开脱。这一时期，《中国日报》评论漫画高频率地参与反污名化斗争，美国多名政客成为多幅漫画的主角。在系列评论漫画里，每名美国政客都有自己形象的独特标志，如特朗普的标志有两点：一绺头发上翘的发型以及无端指责、嫁祸于人的手势。2020年5月22日发表的漫画《甩锅》（Shifting Blame），将他“甩锅”的手势与发型结合在一起，做成他的头部。这个头部造型，一方面让受众能一眼识别出讲台后夸夸其谈的人物是特朗普，另一方面也使受众一下就明白他“甩锅”的用意，堪称用细节讲故事的典型。更重要的是，这幅漫画其他的细节也没有被创作者忽视。从特朗普西装与领带的常用色、他摊开的双手形状、背后美国国旗和白宫标志，无一不在向受众传达“这就是爱甩锅的特朗普”的信息，但却没有一个单词直接点出这是特朗普。

（二）文本犀利，助力进一步阐明观点

配合、支持漫画的文案，最常见的以作为人物或物体身份标识、画外音、人物对白等方式出现在漫画中。我国著名漫画家丰子恺说过：“它（漫画）的造型表现不够用时，常常要借用诗的助力，侵占文字的范围……多数的漫画，是靠着画题的说明助力而发挥其漫画的效果的，然而这也不足为漫画病。”⑧

符号学先驱、法国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也认为，语言学信息存在于视觉传播的几乎每个形象中，如漫画中任务的台词、电影对白、解说词、配套新闻稿，甚至视觉传播作品自身的标题中。⑨

给某个形象注明身份，是漫画文本比较常见的手法。例如，2020年4月21日《中国日报》推出的評论漫画《全球来帮忙》（Global Support），画面内容是一辆救护车的一个轮胎被山姆大叔抱走，一只手及时换上了一个由多只不同肤色的手握在一起组成的新车轮，车辆驾驶员的形象是地球，车身配有世界卫生组织的英文缩写“WHO”。这幅漫画讽刺美国任性“退群”之意一目了然。

相较于给漫画形象标注身份，给漫画安排人物对白和画外音是一项难度更高的工作。好的漫画文案，行文上要顺畅自如，读音上要朗朗上口，内容上要与漫画匹配，最终要达到点明画面将说破未说破那层意思的效果。如果在这些都满足的条件下，再能引经据典，或者在互联网时代还能玩“梗”，那就是优秀的漫画文案了。

2020年6月3日《中国日报》推出的作品《指错路的灯塔》（Lighting the Wrong Way），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代表。这张漫画的主要信息量集中在图片右侧三分之一的部分，上边是一座用星条旗涂装的灯塔，下边则有数名黑人被压在塔下，其中有一位酷似20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画面左侧则是一句画外音：“我有一个梦想，但我无法呼吸。”前半句来源于马丁·路德·金的主题演讲著名原句，后半句则来自2020年5月25日被美国警察跪压致死的黑人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死前绝望的呼喊。这两句话组合在一起，既在画面的基础上进一步点明了美国黑人受压迫的主题，还借用了两句广为人知的句子，逻辑流畅、无缝对接。不夸张地说，这幅漫画的文本与画面是绝佳组合。

三、单一漫画产品的劣势与不足

漫画具有直观、方便阅读、出稿快的优势，加上犀利文本的加持，在新媒体舆论场上往往表现不俗、大显身手，但与所有新闻产品一样，漫画也有短板和缺点。

（一）画面冲击力有余，信息深度不足

单张漫画的信息量毕竟有限，其表现力让读者眼前一亮的同时，往往也缺少深度信息，表达充分却缺少后劲。“看得快，忘得也快”是包括评论漫画在内图像新闻的一个遗憾之处。有研究者表示：“受众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消化新闻信息，但却很难详细记住它们。”⑩如漫画《指错路的灯塔》立意巧妙，搭配文案独到，是不可多得的优秀评论漫画。但漫画毕竟需要通过读者会意的方式传达信息、表达观点，很难对美国种族歧视背后的社会问题、历史根源，甚至制度问题做出深度分析。

（二）表达形式灵活，却容易被任意解读

同一幅漫画不同读者往往因主观立场、阅读环境的差异产生不同的判断，也很容易被任意解读。“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名言用在评论漫画领域尤为适合。有时，单张漫画甚至会被恶意曲解。如漫画《指错路的灯塔》明明是在表达美国黑人境遇急需改善，在被一些评论员通过海外社交媒体分享后，评论区却有一些身份未明的网友留言，称马丁·路德·金的形象被滥用，甚至有人认为马丁·路德·金的形象在这幅漫画中被丑化。如此恶意曲解实属鸡蛋里挑骨头，自然站不住脚，但这种蓄意曲解行为的背后往往有反华水军，经常在海外社交媒体上造势，蒙骗不明真相的海外民众。

四、漫画融媒体产品：评论漫画的深度再包装

为解决深度不够与容易被曲解的问题，国内多家中央媒体对漫画进行融媒体再包装做成新的融媒体产品进行了不断探索，最常见的方式是用新闻评论与漫画相互配合，共同表达观点。例如，《人民日报》评论微信公众号“画里有话”栏目，就是用单张漫画海报配以时事评论，共同呈现观点；《求是》杂志也有漫评栏目，单图配文，图文共同表达立场、传播观点。

《中国日报》的“小象漫评”栏目是这种融媒体产品中较为成熟的代表，其表现手法是针对热点事件，将同一主题的多张漫画进行排列，配上犀利、幽默的中英文双语文案，供读者对照漫画进行阅读。“小象漫评”依托《中国日报》专业漫画团队和专业中英文双语文案，在漫评领域独树一帜。受益于《中国日报》庞大的漫画库，“小象漫评”栏目可以从历史漫画中选取大量素材再加工，每期融媒体产品漫画数量可达10张以上，给深度评论的撰写留足了空间。同时，“小象漫评”中英文双语文案都遵循了幽默、风趣且犀利的语言风格，摒弃了教条式说教，更适合在海内外新媒体舆论场上进行传播。

对于单一的评论文案来说，这种深度融媒体产品改进了读者的阅读体验，使他们在阅读时可以看到大量漫画，带来强有力的视觉冲击，缓冲一次性摄入过多带立场文本的厌倦感。新闻业界有个俗语叫“图文搭配，读着不累”，即是应有之义。对于单一的漫画来说，这种融媒体产品将多张同主题作品串在一起，大幅提高了传达给受众的信息流密度，加深了他们对漫画融媒体产品的印象。有了文案的解读，漫画的立场变得更为清晰，原本隐蔽的信息被点明。可以说，这种漫评融媒体形式实现了文案与漫画的双赢。

仍以美国种族问题为例。2020年6月3日，“小象漫评”栏目通过《中国日报》旗下微信公众号及海外媒体账号推出融媒体产品《美国种族问题的轮回……》，从漫画素材库中精选13张漫画，用中英文双语文案串联。该期融媒体产品通过评论文案明确指出美国种族问题在目前环境下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最后还指出美国在对待“暴乱”定义上的双标。

该期融媒体产品抓住了当前美国社会的热点话题，直击美国痛点，成功将反污名化斗争从内线引向外线。之后，“小象漫评”栏目又多次围绕美国相关话题，从其抗疫不力、人权议题虚伪、反智潮流等多个方面开展反污名化斗争，相继推出《全世界往左，只有美国往右》《控制疫情，才保得经济繁荣》《美英德谈人权？他们自身才劣迹斑斑！》《不信科学信自己，经济抗疫都输不起！》等50多期作品，在海内外两个舆论场上都有不俗的表现，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五、结语

作为表达观点和立场的创新性新闻产品，《中国日报》的评论漫画能够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反击美国等西方国家污名化中国的斗争中发挥重要作用，这与其自身注重细节与品质、强调创意是分不开的。在评论漫画继续改进质量、提升传播效果的基础上，如何对其进行深度再开发，做成以漫画为基础的深度融媒体产品，是今后中国对外传播工作创新发展的重要抓手之一。《中国日报》旗下“小象漫评”栏目是国内漫画融媒体栏目创新的先行者，该栏目通过高水平文案与高质量漫画的巧妙结合，在这一方向的探索中迈出了重要一步。未来，评论漫画将继续在本领域实现更深远的发展，不断提高传播艺术，增强我国国际传播的亲和力和时效性。

张周项系中国日报社评论部主任记者

「注释」

①Lucy Shelton Caswell，The Festival of Cartoon Art，Columbus： Ohio State University Libraries，1983，p.32.

②《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人民日报》2021年6月2日，第1版。

③Sara Nofri，Cultures of 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 A Multilingual Comparison，Berlin： 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2012，p.118.

④《美国疫苗自私政策已显恶果，当设法补救》，《中国日报》2021年4月9日，第8版。

⑤刘一丁：《中国新闻漫画究竟始于何时》，《新闻实践》2002年第3期，第54-56页。

⑥Jason Douglas，Vaccine Supply Chain Fuels World Output，New York： Wall Street Journal，May1，2021，pB2.

⑦Stephan Packard“，Reflections of the Carto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ic Art，vol.8 issue.2 2006，p.118.

⑧丰子恺：《论漫画二题》，收录于李炬主编：《论漫画——中国漫画交流文集》，哈尔滨：哈尔濱出版社，2003年，第9页。

⑨[法]罗兰·巴特：《显义与晦义——批评文集之三》，怀宇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0页。

⑩陈功、周鹏：《图解新闻的传播特征、适用范围与发展趋势》，《当代传播》2015年第4期，第101页。

责编：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