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迟

李雨龙

第十八节车厢 过年

一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往年这个时候，年关将近，村里的孩子每天都在哼唱这首童谣。

今年有些特别，村里的孩子好像变得听话了，不再四处乱跑。比如说，虎伢就是闲不住的孩子，好动。可是，自从村里的干部来了一趟家里，告诉他们要在家自行隔离14天之后，虎伢的脸上明显地写着“我不愿意”几个字。可是，没办法，出于对新冠病毒的恐惧，还有大人的一再叮嘱，虎伢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村里的孩子都像虎伢一样待在家里，于是，整个村子变得安静了，少了许多过年的热闹气氛。

好在农村地广人稀，加上每家每户的大人，基本上都在外面打工。新冠疫情爆发以后，很多人都响应政府的建议——就地过年，因此，村里的返乡潮很快便落到了低谷。

一到过年的时候，南方便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出门很不方便。因为有姐姐的陪伴，虎伢倒不觉得无聊，反而比平时开心得多。在虎伢眼里，大姐雁迟简直就是他的偶像。因为，上了大学的雁迟，比以前懂的知识更多了，就像老师一样。虎伢做寒假作业的时候，遇到的“拦路虎”，雁迟“三拳两脚”便能解决。榜样的力量真是很大呀，虎伢立志要像大姐那样，考上大学，将来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丁零……”雁迟的手机响了。

“爸爸来电话了！”雁迟兴奋地喊道，“爸爸，您和妈妈回家过年吗？”

“我们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手机里，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响应政府就地过年的号召，不给社会添麻烦！再说了，我们厂里给留在这里过年的员工的待遇很好！”

“你们又不回家过年！”虎伢忍不住抢过大姐的手机，有些委屈地抱怨着，“我想你们了！”

“咱们的小虎伢，是一个小男子汉啦！”妈妈安慰道，“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不要乱跑，现在疫情比较严重！”

“是啊，等我们回家的时候，我们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礼物！”爸爸也在说着宽慰的话。

在雁迟的印象中，爸爸妈妈很少回家过年。今年过年，遇到这样的特殊情况，爸爸妈妈不回家过年，也在情理之中。雁迟摸了摸虎伢的头，说道：“虎伢，爸爸妈妈工作忙，咱们要理解他们！虎伢乖，大姐给你讲故事吧！”

本来说话带着哭腔的虎伢，听了大姐的话，总算平静了下来。

二

转眼间，除夕到了。

受疫情影响，不能出去赶集，爷爷奶奶正发愁，年货虽然早早就准备好了，可是，还没有买对联呢！往年的除夕，爷爷一大早就起床去赶集，买来对联，还有红灯笼，把整个院子装扮得喜气洋洋的，特别有过年的味道。

“怎么办，对联没有，灯笼也没有！”爷爷不无遗憾地说。

“家里有红纸吗？”雁迟问道。

“有啊！”奶奶说着，转身进屋找红纸去了。

“对啊，咱们雁迟可以写对联！”爷爷拍了拍脑门儿，一副茅塞顿开的神情，“我来试试自己制作红灯笼吧，这也不是难事！”

过了一会儿，奶奶抱着一大摞红纸，从屋里出来。

“家里怎么这么多红纸呢？”雁迟一边接过红纸，一边问道。

奶奶说：“你忘记了，去年你考上大学的时候，你爷爷特意买了好多红纸，准备请戏班子来唱戏做道具用的，后来，你爸爸不同意请戏班子，红纸就剩下了。今天，它正好派上用场了。”

雁迟拿出裁纸刀，动手裁写对联的纸，妹妹在旁边协助她裁纸。虎伢机灵，早就拿出了毛笔和墨汁。

“写什么好呢？”雁迟自言自语，“今年的对联要有点儿特色才好！”

想到这里，雁迟灵机一动，挥毫写了起来——顾大局不出门九州合力战疫情；居小家勿信谣万众一心除病魔。横批是：众志成城。

雁迟刚写完这副对联，院子外面响起了第一书记的问候声：“大爷大妈，过年啦，你们家里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哟，我们家啥也不缺，我正在做灯笼呢！村委会要不要灯笼啊，我给你们扎几个，增加一点喜庆的气氛！”爷爷停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打开院门，将第一书记和村医等人请进来，用手指了指正在院子里写对联的雁迟说，“瞧，我孙女正在写对联呢！”

“雁迟的字写得真棒！”第一书记竖起了大拇指，“你在学校练过毛笔字吗？”

“您过奖了！”雁迟谦虚地说，“是的，我练过毛笔字，不过，我还得努力练习！”

“这对联的内容真的很应景呢！”村医也夸奖道，“雁迟真是一个才女！”

随行的其他村干部也纷纷夸奖雁迟，雁迟的脸一下子红成了苹果的模样。

“你可以把這副对联送给我们吗？”第一书记认真地对雁迟说，“我想把它贴在村委会的大门上！”

“当然可以！”雁迟一边说着，一边用嘴吹了吹没干的墨汁。

“谢谢我们的大学生！”第一书记收下了雁迟的对联。

第一村医给雁迟和家人测了体温，叮嘱道：“一切都正常，你们再坚持几天，居家隔离满14天就自由啦！”

送走村干部后，雁迟家人又忙碌起来。一家人齐心协力，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把对联贴好了，将灯笼挂在屋檐下的柱子上，整个院子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三

午饭时间到了，爷爷给大家准备了几道好吃的菜，其中就有雁迟最爱吃的坨坨肉。

雁迟家所在的林区，饮食极富地方特色，闻名遐迩。其实，在雁迟看来，家乡的美食之所以好吃，主要原因就是土壤没有受到污染，种出来的菜是天然的绿色食品。

在林区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淳朴、好客的乡亲们将本民族喜欢酸辣辛香的饮食习惯，融入一日三餐，制作出一系列风味独特的佳肴，并将其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世人面前，让人们大开眼界，大饱口福。

小时候，雁迟就听爷爷说过，林区的人民把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艰苦创业的历史，有机地融入日常饮食中，使一代代的林区人不忘祖先的功德。有一次，爷爷跟雁迟说起了林区有名的传统美食——坨坨肉的由来。据说，林区的人每逢过年杀猪的时候，都要从宰杀好的猪身上割下一坨肉，适当地抹上一点儿食盐，在炭火上烤熟，然后切成小块给孩子们吃。借这个机会，家长会郑重地告诉孩子们：“生活不易，祖祖辈辈靠辛勤劳动才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一定要勤劳，不能懒惰，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耳濡目染，雁迟也知道了坨坨肉做法。其实，坨坨肉的食材，不仅仅是猪肉，也可以是鸡肉、羊肉、牛肉等。一般来说，人们将新鲜的猪肉切成拳头大小的坨坨肉，往一口大铁锅里倒入山泉水，将坨坨肉放进锅内开始煮，水开之后，再加大火力继续煮半个小时左右；待到血水泡沫全部消尽，肉汤变清之后，即可捞起坨坨肉放在用竹子编织的簸箕里，趁热给坨坨肉均匀地抹上盐、辣椒粉、花椒面、味精等调味料，美味的坨坨肉便制作好了，就可以吃了。

雁迟家乡的坨坨肉，是开在中华民族美食百花园里的一朵奇葩。它制作简单，保持了鲜肉本身的营养成分，肥而不腻，味道纯正，是一道健康的美味佳肴。

四

每年的除夕夜，爷爷奶奶必做的一道菜便是当地传统美食懒豆腐。

看到懒豆腐这个名字，你也许会想——懒豆腐，好吃吗？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懒豆腐是雁迟家乡的一道名菜，这道菜是谁首创的，源于何时，我们无从考证。这道菜的菜名之所以吸引人，关键就在那个懒字。有的人认为，也许这是一个懒惰的人创作的这道菜。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懒豆腐这个懒字，并不是懒惰的意思，而是指出了懒豆腐的制作特点——简单、方便，有快捷的意思。

懒豆腐的制作工艺，与一般的豆腐大致相同，只是省略了制作豆腐过程中的滤渣、烧浆、放石膏等工序。雁迟看过爷爷制作懒豆腐——将黄豆中的杂物挑拣干净，用清水浸泡黄豆，等豆子泡好以后，再用石磨磨成浆，倒入锅里，用文火烧开，然后加入切成细丝的青菜，风味独特的懒豆腐就制作成功了。

懶豆腐的制作过程非常简单，这难道不是先民智慧的结晶吗？看到这里，你还认为这道菜是懒人偷懒的杰作吗？

爷爷奶奶为何每年的年夜饭都要做这道菜呢？说起来还有一个听了让人心酸的故事。原来，爷爷说，他小时候，家里很穷，过年的时候，能有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有菜吃啊！有一次，又到了除夕夜，家里只有红薯丝加一点儿大米做成的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爷爷说：“过年的时候，要是能吃上一顿懒豆腐，那该多好啊！”爷爷的妈妈听了，悄悄地转过身去，不敢看孩子们，因为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长大后，爷爷每到除夕夜都会做懒豆腐这道菜。

往年的时候，爷爷一般都是将土豆同懒豆腐一起煮，再加一些青菜。今年的除夕夜，爷爷做的懒豆腐有了新的创意——放了一些葱花，还加了蒜泥和野韭菜。雁迟还加了些辣椒油，味道超辣，吃起来胃口大开，真叫一个爽。

懒豆腐承载了许多故事，你在品尝它的时候，仍能触摸到历史的脉搏，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