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黑人女孩的噩梦(上)

2021-10-17 07:00金梦王玉杰
现代世界警察 2021年9期
关键词:科尼莱克警官

金梦 王玉杰

序章

爱丽西·马丁的释放文件已经备齐,她的个人物品也被装进了一个大塑料口袋,出狱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她被引导着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然后又迈过了一个金属探测门。接着,一个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爱丽西·马丁终于走出了监狱。

“我去哪里啊?”她一边在人行路上迈着犹豫不决的步子,一边问她的几名律师。

早在2020年4月,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伊始,俄亥俄州州长麦克·德万每天下午都要在电视上发表谈话,内容涉及封城、戴口罩,以及疫情数据统计,直到有一天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一件与疫情无关的公告。他宣布赦免并释放一名22岁的女性服刑人员。按照州长的说法,“爱丽西·马丁这名女犯当初犯罪时年仅15岁”,并且“该女犯实为一名曾经的拐卖与胁迫儿童卖淫犯罪的受害幸存者”。

州长的说辞完整地折射出爱丽西的辩护律师们2013年的某天夜里就已经提出的主张。那天夜里,一个正在学校读十年级的黑人少女卷入了一桩最终导致一场谋杀的抢劫案。

当时检方已经了解到,在开枪行凶并导致一人致残一人死亡的案发房间里,爱丽西当时并未在场,但是仍然追究了她的谋杀的刑责,并要求她接受成人的审判。因为检方认为,是爱丽西把两名劫匪带进了受害人安杰罗·科尼的家里。

其后一名法官在判决书中指出,爱丽西曾为(遇害人)科尼的“陪伴服务”公司“工作”,并判处她数十年的有期徒刑。

长期以来,许多像爱丽西这样的黑人女孩一直被当作“雏妓”看待,而非遭成人强奸的受害者。但在爱丽西服刑的几年里,这种看法正开始发生变化,而这段时间也是她少女年华的最后几年。当时法官、检方人员以及警察通过培训教育已经总结出了美国国内拐卖儿童卖淫犯罪的一般特点:这类犯罪不是在停车场的诱拐,也不是越境偷渡,而是那些缺乏保护、易受侵害的孩子们被她们所信任的人引诱、教唆。正如爱丽西曾经叙述的那样。

对于那些既是重大案件的参与者,同时也是拐卖儿童卖淫犯罪的受害者的未成年人来说,他们究竟是应该受到惩罚还是得到保护?围绕着这个问题的激烈争论,时至今日依旧在美国各地的法庭上持续着。而就爱丽西的案子而言,她受迫害的事实的确曾经被忽略了,她也几乎因此终生饱受由这种忽略所导致的恶果。

但是,在著名女艺人卡戴珊探望了狱中服刑的爱丽西以后,在俄亥俄州州长认识到爱丽西所蒙受的不公待遇以后,事情发生了逆转。已经在俄亥俄州女子监狱服刑六年五个月零13天的爱丽西终于走出了监狱。

此时此刻,当她走过监狱外面的停车场,坐进一辆汽车里时,爱丽西心里暗下决心:再也不来这里了。

迎接爱丽西的汽车停在了铺设电网的监狱高墙的外侧。许多人正等候着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时刻。人群中有爱丽西的小妹、发小以及那些曾经为她的事情四处奔走的各界人士。大家都在构想着爱丽西今后的生活将如何展开。

爱丽西仍穿着监狱商店发给她的休闲裤,從车里出来后,她开始狂奔。她高高地抬起双手并随即来了一个侧滚翻。她倒立着将十指触到了草坪,她的卷发随之散落下来,她的双腿在空中交叉并露出了脚踝——在这个部位即将被套上一个卫星导航监视仪器。

俄亥俄州警方今后将监视爱丽西的一举一动。检方正试图以暴力前科将爱丽西登记入册。而爱丽西本人则将接受为期五个月的新人过渡培训,然后开始进入假释期,接受定期的警方问讯与药物/毒品检测,直到2034年。她的个人档案将永久性地记录她犯谋杀罪的定罪,她也因此而将受到各种限制。

爱丽西在少女时期曾计划逃离控制她的男子。但这个计划却导致她入狱服刑,并在狱中度过了漫长岁月。现今她虽获得了自由,却将受到更多的限制。

此刻在监狱外面,爱丽西正以劈腿的坐姿完成了她的侧滚翻。而她的支持者们正向她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们喊着:“你自由了,你自由了!”

做完了侧滚翻的爱丽西,用双手掩住面颊哭泣起来。

第一章:案发与预审

2013年11月7日,当阿克伦市警局的警察走进审讯室时,他们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警官斯科特·莱克和警探约翰·罗斯的眼前,15岁的爱丽西双手被铐在了一张桌子旁,她看上去比两位警察自己15岁的女儿要成熟得多。爱丽西当时身高1.60米,丰满结实的身躯包在紧身的牛仔裤和背心里。她还穿着一双高跟鞋。可是当她一开口说话,孩子气就出来了。

“我妈妈来不来?”她问道。

“她不来。”莱克警官回答说。

接着,当爱丽西要求见律师的时候,警察劝她不要请律师,只管继续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两个警员在审讯当天的清晨4点10分,就开始接手办案了。当时警方接到报案,赶赴位于城市北部的一所破房子,这是一个被称为“阿科”的男子的住家。

安杰罗·科尼(即“阿科”)曾在上一次刑满释放后回到这个住所。他那一次入狱是因为持有毒品,因此在那一年的夏天服刑六个月。此人是阿克伦市一个大家族的成员,并且也是两个未成年男孩的父亲。在案发现场,警官斯科特·莱克发现阿科赤裸地倒在二楼卧室铺着地毯的地上,头部有两处枪伤。卧室里立着一根跳钢管舞的杆子,周围到处血迹斑斑。阿科18岁的弟弟阿列修被子弹穿透了手部并击中了头部,但是侥幸逃过了此劫。他告诉警察他和哥哥阿科当时正与两个女人在一起,突然两个蒙面戴手套持枪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早在此案发生前一个月,警官斯科特·莱克就曾侦办过一起极其相似的抢劫案。当时是两个女子负责吸引和转移一个男子的注意力,并且她们还与这名男子熟识,之后两个蒙面男子突然闯入。之后尽管莱克警官找到了此案的一名重要犯罪嫌疑人——特拉瓦斯基·杰克逊,却没能核实两个蒙面劫匪的身份。而这一次,他还没等查出杰克逊的下落,就已经有证人告诉他关于一名女子“爱丽西·爱”的线索,证人将这个女子描述成“一个谁都可以睡的邻家小妹,同时也是一个妓女”。

警方于是在脸书上找到了“爱丽西·爱”的照片,很快发现这名嫌犯还只是一名儿童——一名少年教养院早已掌握的儿童。爱丽西曾因与她的妹妹打架而被处以缓刑。她的档案记录显示,她是一个习惯性离家出走的女孩,而她的家庭在莱克警官以及心理医生看来,是他们所遇见过的最为支离破碎的家庭——爱丽西的父母均有毒瘾,不能自拔;她自己无家可归;母亲入狱,因此家里的孩子们都被送去寄养;曾多次指控被继父性侵;十年当中转学13次,等等。

总之导致失足青少年误入歧途的最为常见的家庭环境因素都能在爱丽西成长的每个阶段体现出来。

不仅如此,爱丽西从10岁开始,就连续遭受一个21岁男子的性侵。她16岁的时候又被一个16岁的男子性侵并导致怀孕。之后这个男子被以“法定强奸”的罪名判罪。爱丽西给自己的儿子起了一个名字叫杰里涅,但这个男婴在四个半月大的时候就夭折了。失去儿子的爱丽西曾经通过喝漂白水试图自尽,但没有成功。

根据法庭记录,爱丽西曾经常去副食店给弟弟妹妹买东西,并乘公共汽车到缓刑管理办公室去报到。可是在其后的几个月当中,她似乎销声匿迹了,既没有在家里,也没有去学校上学。她只给缓刑警官留了一个电话留言,说自己遭人诱拐,并被劫持到了辛辛纳提市。

但是没有任何人设法营救。

爱丽西在那段时期仅仅来缓刑办公室报到过一次。当时工作人员已经注意到,这小姑娘脸上的妆化得越来越浓,而身上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少。

当时,爱丽西正坐在审讯室里,聆听着莱克警官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句话:“你的问题相当严重!相当严重!相当严重!”

刚开始招供时,爱丽西说她是在开枪以前就已经离开了遇害人科尼的房子,说着说着就又吐露出她在那之前的几个月行踪,她甚至还把遇害人科尼称为“我老爸”。

爱丽西在与警员之间的录音对话中说道:“我叫他老爸,因为他是个拉皮条的。”还说,“我老爸开了一家陪伴公司。”

此时,俄亥俄州已经出台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又称《避风港》法规,以下同)。该法专门保护那些已被定罪的、同时又是曾被拐卖为娼的失足青少年。这部法规就是要保证被拐卖青少年在法律控诉程序开启以前,能够获得相关服务部门的帮助,从而受到应有的保护。当警察、检察官以及法官在接受培训时,培训人员常常会举实际案例来强调哪些是不应该做的。而这个实际案例中的主角,正是这名坐在莱克警官和罗斯警探对面受审的小姑娘爱丽西。

然而,两位警察显然没有顾及爱丽西所吐露的重要线索,坚持要把审讯进行到底。

警察罗斯告诉爱丽西:“我知道(案發时)你和另外一个女的在屋里跳着裸体舞,或者是半裸着身体,你们俩的其中一人给那两个男的(劫匪)发了短信,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方便下手。”

尽管警察并不认为案发时是爱丽西开的枪,但是他们确信她是找到杀人凶手的关键。于是莱克警官就跟爱丽西说如果她能够帮忙配合(警方)的话,他肯定也会帮爱丽西的忙。因此在接下来的两个钟头里,爱丽西一边关注着身旁的一盒纸巾与开动的摄像镜头,一边开始供述。她告诉警探们:“我给我老爸下了套。”

她说她把一个年轻女子带进了(出事的)那间房子,并介绍说这个女子是一个招聘人员。接着那名女子就上楼去跟科尼鬼混,爱丽西自己则与科尼的弟弟阿列修在楼下,而当时阿列修已经戴好了避孕套。

之后两个劫匪就从已经开锁的门闯进来,一人用枪逼着阿列修,另一人跑上楼去,接着就开了几枪。

爱丽西接着说:“我当时惊恐万状,赶忙找到我的衣服穿上。我刚一抓起我的钥匙,就听见那两个劫匪好像说谁也不准离开,大家先把事情办利索再说。”

于是她就把自己留在钢管上的指纹擦掉。她又说她是在厨房里听到的枪声,然后就跟其他几个人跑出房屋,并且私分了抢来的钱和毒品。

爱丽西在供述过程中只用绰号称呼其他几个涉案人。警察反复询问这几个人的真实姓名,并让她指认照片。爱丽西说:“他们都知道我妹妹住在哪儿,我怕他们去……”不等她说完,罗斯就向她保证:“我们会把你妹妹安全转移的,好不好?”

爱丽西接着问:“你能保证吗?不管我说什么,你们能保证我妹妹不受那几个人的伤害吗?”

“绝对没问题!”罗斯答道。

可是当爱丽西反复地问“我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时,警察却含糊其词。他们只是强调爱丽西还年轻,也表示要请她吃点心。可是爱丽西说根本就吃不下去。

莱克警官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我们能否请你吃点东西?如果你能吃点东西,我也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我们有松饼,你想不想吃?我去给你拿。”

爱丽西吃了松饼。几分钟以后,她就指认出了照片中的一个人。

警察离开了审讯室以后,她就瘫坐在铁桌子旁,闭上了双眼。

其实她并没有全盘供认,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也并不了解全部案情的真相,也从未听到过别人的分析与解释。

几个星期以后,少年监狱里的一名社工聆听了爱丽西的经历,然后这名社工就为她介绍并解释了“拐卖人口”这个词语。

爱丽西对社工说,她的确曾被一个毒贩子带到了辛辛纳提市,因为她还不起欠那名毒贩的债。这个毒贩把她送到了一个跳裸体舞的夜总会,她从此就开始被迫用自己的肉体来赚钱。以后,她又认识了一个朋友的父亲阿科,由于阿科看上去像她理想中的父亲那类人,因此她就开始跟阿科交往。

阿科曾请爱丽西吃牛排,也曾称赞她聪明,并且还把几个为自己做事的女子介绍给她认识,而爱丽西估计这几个女子的工作就是贩卖海洛因。据爱丽西讲,阿科给她介绍了一个工作,在辛辛纳提市的一个名叫“上下皆空”的脱衣舞俱乐部工作。阿科还保证她下班以后的安全。爱丽西甚至还记得阿科曾替她妈妈付账单,而且还曾带着自己和妹妹去商店买东西。

所有爱丽西说的有关阿科为她所做的一切,按照社工的解释,就是为了“培训儿童性奴”。但是爱丽西却认为这是爱的关怀。然而她却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臀部的几处瘀伤,都显现出阿科的拇指的形状;为什么一些粗鲁的男人来到她和阿科的住房里,并非是买毒品而是为了买自己的肉体;为什么自己总被龙舌兰酒、莫丽酒以及其他烈酒灌醉而失去知觉;为什么自己要把赚来的钱直接交给阿科;为什么自己要把钱藏在马桶盖子的缝隙里。

后来,爱丽西在狱中服刑时曾写道:“我都记不清多少次安杰罗·科尼(即阿科)打我并强暴我。他强迫我退学,还说我欠他的钱……我不同意并且告诉他,我要离开他。结果,他就把我暴打了一顿,然后又把我锁在地下室里,我两天没吃没喝。他这是教训我,叫我永远也不能离开他。”

之后爱丽西又试图在定期的缓刑报到时自首,希望自己能够因长期逾期未报到而被捕收监。可是法庭却没有决定将她收监。

不久,她找到了一个人帮自己逃跑,这个人叫迪尚·斯皮尔,一个大她三岁的旧日情人。那天她把自己的计划如实地告诉了迪尚。迪尚说他一直跟朋友特拉瓦斯基·杰克逊一起混,那家伙前不久干了一票抢劫,搞到了3500美元。

根据爱丽西狱中的书写材料:“迪尚私下里告诉我,他会用他自己分到的赃款跟我和我弟弟妹妹一起逃到外州去。”

可是,爱丽西始终没有告诉警方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老爸”阿科下手。警方也从未问及这个问题。

坐在审讯室里的爱丽西忽然感觉身体不适,她站起身来向摄像头不停地挥手,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在桌子上呕吐。由于没人进屋帮忙,她只好用纸巾一张一张地清理桌子上面的呕吐物。(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古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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