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

2021-10-21 17:37谢松良
小小说月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大兵青青叔叔

谢松良

前夫病逝,给香菊留下几十万债务和六岁的女儿青青。香菊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女儿,还得应付隔三差五就来骚扰的债主,日子过得像一条苦瓜。

亲朋好友心疼她,劝她再寻个结实的肩膀依靠。香菊长得眉清目秀,性情温和,刚一松口愿意再觅良人,上门求娶者不断,只是后来都无一例外地退而却步了。理由很婉转,大概意思就是人长得漂亮,但毕竟有小孩了……没把最严重的那条说出来,几十万的债务,素昧平生,没有感情基础,何苦接收这个大包袱。香菊理解,也自此息了心思。

一夜入秋,满目金黄。落叶翻飞中,下班回家的香菊看见青青正站在单元楼门口,与一个身材高大,三十来岁的麻脸男人说话,那男人手里还拎着青青的书包。歹人?债主?香菊一慌,飘飘悠悠过来一片梧桐叶,被她下意识地攥在手里捏碎了。

青青告诉妈妈,刚才在小区门口跟几个同校男生起了冲突,正推搡间,是这个叔叔轰跑了那几个捣蛋鬼,一路护送她回来的。香菊自是感谢不迭。男人不会说漂亮话,只道“没事没事”,嘿嘿憨笑。

可巧,麻脸男人是去香菊对门的李嫂家做客,于是手里拿着青青的书包也没倒手,一直帮着拎上了楼。

没过几日,邻居李嫂带着那个麻脸男人上门来。

李嫂喜滋滋地对香菊说:“真是缘份呢!他叫郑大兵,我老公的工友,人很不错,憨厚老实,又肯吃苦。我觉得呀,你俩是再合适不过了。香菊妹子,听我的,好好跟大兵聊聊!”

李嫂朝香菊使了个眼色,拉着青青出去了。

“香……香菊,我长得不好,肚里没多少墨水,又是在工地上干活,就一粗人。你的情况李嫂都跟我说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就处一下试试。”大兵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神情镇定,耳根却偷偷红了。

香菊倒了一杯水,放在大兵面前的茶几上,淡淡地问:“你真的了解我的全部情况吗?”香菊知道,每次别人帮她介绍对象,都有意隐去了巨额债务的情况,可她不想欺瞒对方。

“不就一个小孩吗?我养得起,我会待青青像亲闺女一样的。”

果然,李嫂没有对大兵说出实情。

“我前夫生病住院,花了好多医药费,都是借的,现在由我来还……”香菊扫了大兵一眼,停顿下来,看他的反应,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委屈。

“大概有多少?”大兵紧张地问。

“三十多万。”

大兵腾一下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在香菊面前站定,说:“你别担心,这债我们一起承担。现在建筑工只要不怕累,不愁找不到活。剛才我算了算,我每个月多接一份工,用不了几年,咱们就能把债还清。当然……如果……如果你中意我的话……”说到后面,大兵开始结巴了。

香菊泪流满面,刚刚掩下去的那丝委屈,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大兵一边安慰,一边找来纸巾,笨手笨脚地给她擦拭泪水。

青青十分喜欢大兵这个“憨”叔叔。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忽略那一脸的麻子,大兵叔叔也称得上是俊朗帅气呢!

一切水到渠成。两人找时间领了证,大兵扛着个大箱子,就这样搬进了香菊的家。待到晚上,大人下了班,孩子放了学,李嫂、香菊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香菊和大兵庆贺新婚。

席间自是一番欢喜感慨,尽兴而散。回到家,大兵取出一张银行卡给香菊,说:“媳妇,这是我打工积攒下来的钱,有十万来块。我原本想着,领你去拍一套婚纱照,在酒店里摆几桌,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可后来一想,咱们应该把钱花在刀刃上,一是还债,再就是好好培养青青,给她报个她喜欢的培训班什么的。”他看着香菊,眼神晶亮。

香菊拿着银行卡,眼眸低垂,半晌没说一句话,转身进了女儿卧室。待青青睡下,香菊熄灯掩门。大兵仰靠在客厅沙发上,已然酣睡过去。

香菊打来一盆热水,俯身脱下大兵的鞋袜,把他的一双大脚轻轻放进水盆,慢慢揉捏。男人的日子过得糙,脚底全是厚厚的硬茧和开裂的口子。

大兵醒来睁眼一看,慌忙坐起来捉住香菊的胳膊:“香菊,我自己来!我脚臭得很,熏着你了吧……”

香菊嗔了他一眼,用力按住他的脚,不让他动:“没有,哪有那么娇气。我以后要给你洗一辈子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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