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和孩子姓氏绑定，一纸协议惹出两条人命

巴山夜雨

孩子随父姓，在中国传统观念里天经地义。然而，在人類文明不断进步的今天，孩子到底跟谁姓，却不再只有父亲一个选择。在四川成都，有这么一对年轻人，婚前签署了“换姓协议”，商定婚后所生的孩子随母姓。可在男方心里，这只不过是为博女友欢心的一个小玩笑。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纸“协议”竟然闹得夫妻反目，两亲家大打出手，让原本幸福的三个家庭支离破碎，亲人阴阳两隔……

一纸协议

2020年11月30日是成都金堂诚发电机厂退休职工陈宇飞的60大寿。当天中午，在东方大酒楼大厅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陈宇飞站在席桌中间，手拿话筒激动地说：“今天是我60岁的生日，也是我孙子陈凌轩第一次回我陈家门，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爸，您有一点说错了，孩子叫平小顺，不叫陈凌轩！”说话的人叫平欣，是陈宇飞的大儿媳妇、孩子的母亲。听到平欣的这一声吆喝，众人不禁惊愕：老陈家的孙子为什么不姓陈，而姓平？

原来，这一切还得从一纸“换姓协议”说起。

这份“换姓协议”是陈宇飞的大儿子陈策与平欣在婚前签订的，内容是：陈策与平欣结婚的新房由平家父母出钱购买，新房的产权归两人共同所有。婚后如果两人生的是男孩，就必须姓平，如果生的是女孩，则姓平、姓陈皆可。“协议”的出炉是因为陈策买不起婚房，给不了平欣承诺，但平家三代单传，父亲平国和又急于抱外孙，便想了一出让外孙姓平的妙计。

于是，平欣在父亲的授意下，给陈策出了个“主意”：只要将来让孩子随自己姓，自己的父母就不收陈家礼金，并愿意掏钱为他们买房子、办婚礼。陈策愣住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传统守旧，很重视家族“香火”的延续。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同意呢？

见男友半天没反应，平欣也有些生气了：“我爸妈看你为人老实，没嫌你家穷，才同意我嫁给你的。你打听打听，现在有几个是女方掏钱买婚房的，为了我们的婚事，我给父母做了多少工作，现在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看来你不是真的爱我！”

陈策没有说话，但大脑却在快速转动：也许这只是平家暂时提出的条件，难保日后不会有松动的可能。再说了，就算孩子姓平，也无大碍，现在很多独生子女结婚，孩子都跟女方姓。更何况自己的弟弟还没生孩子，陈家的香火也肯定不会断。这样一份协议也不具备法律效力，以后孩子要改回陈姓，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样想着，陈策点头同意了，但他并不敢大意，随后又打电话告诉了父亲。父亲在电话里大怒：“要我孙子跟她平家姓，这是白日做梦！我警告你，你要敢做出对不起陈家祖宗的事，我就把你赶出家门，永远不认你这个儿子。”

陈策是想好了应付的台词，“有备而来”的：“爸，我也不愿意啊，但您要知道，如果男方没有房子，那平欣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结婚更是没戏。我喜欢平欣，如果错过了，估计将来没有哪个女孩能走进我的心里。再说了，那协议只是个缓兵之计，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把孩子的姓给改过来……”

经济基础决定话语权。儿子的一番话让陈宇飞沉默了，考虑到自家底子薄弱，沉思了好一会后才说：“让我再想想。”听父亲的口气，陈策意识到“有戏”。

果然，当天晚上就等到了父亲的电话，同意了平家的要求，但一再强调：“绝不是为了房子卖了孙子，你要保证以后要将孙子改回陈姓”！见父亲答应了，陈策在电话这头偷偷乐了，第二天上午，就在“换姓协议”上签了字。

2018年4月，由平家拿出180万元在成都二环路购买了一套110平方米的精装房。同年10月国庆节，陈策和平欣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姓氏之争

2020年4月初，平欣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在陈策看来，婚前签署的那份“换姓协议”不过是缓兵之计，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到了给儿子报户口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6月的一天上午，平欣拿着户口簿准备为儿子报户口，便叫上丈夫一块去辖区派出所。当陈策听到妻子打算给儿子申报“平小顺”的名字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什么？你还真想儿子跟你姓啊？他可是我的儿子，姓陈才对！我已经想好了，就给儿子取名陈凌轩！”

这时，平欣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份“协议”，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婚前可是有协议的，你不会忘了吧？”见到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陈策顿时蔫了，然后很不自然地说：“欣欣，当初我是因为爱你，才同意签这份协议的，这协议就是个玩笑嘛！”

平欣笑眯眯地说：“既然签了协议，那么让儿子随我姓也是应该的呀！再说了，现在儿子随妈姓的很多呀。”陈策无言以对，也不想夫妻关系闹僵，便自我安慰道：“那好吧，反正无论跟谁姓，都是我的儿子。”

最终，户口簿上出现的是“平小顺”的名字。

陈策原本一直以为儿子随母姓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一旦改了姓，还真带来很多麻烦。每次遇到熟人问起儿子的名字时，他都要大费周折解释一番。更有甚者，在听完他解释后，别人脸上还会流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心里一阵抓狂。他多次向妻子抱怨：“非要儿子跟你姓，别人都以为儿子不是我亲生的！”

平欣刚开始还耐心安抚丈夫，但时间长了她也失去了耐心。当陈策又一次抱怨时，她脸一沉冷冷地说：“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家出钱买房子，让儿子随我姓。这房子价值180万元，你家要是能拿出这笔钱，再考虑儿子随你姓，否则别整天瞎想，烦人！”

陈策被噎得半天没张开嘴，他怔怔地看着妻子，心里升腾起一种陌生感。

2020年9月，陈策的弟媳生了一对双胞胎，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眼看家门“香火”有断绝的危险，陈宇飞开始隔三岔五地催儿子：“什么时候把孙子的姓给改过来？”父亲的最后通牒让陈策难以招架，可妻子那边的态度也相当强硬，最后，他只得哄骗父亲说：“平家同意改姓，但要等孩子稍微大点再说。”

2020年11月28日，陈策携妻带子回到金堂，两天后是陈宇飞的60大寿。为了父亲的生日，他和弟弟陈滔都事先商量好了，要热热闹闹地为父亲祝寿，并在酒店包了16桌酒席，宴请了亲戚朋友。

但在那洋溢着喜气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她就是平欣。原因很简单，陈宇飞一直把孙子抱在怀里，而且给所有的亲友自豪地介绍着：这是我孙子陈凌轩。

“陈凌轩”这三个字让平欣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寿宴进行到一半时，喝了几口酒的陈宇飞拿起话筒，声音洪亮地说：“今天是我60岁的生日，也是我孙子陈凌轩第一次回我陈家，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话音还没落，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爸，您有一点说错了，孩子叫平小顺，不叫陈凌轩！”说话的正是平欣。

坐在一旁的陈策见父亲的脸色突变，赶忙扯了一下妻子的衣袖，低声说：“你发什么神经，还不赶紧坐下来。”平欣甩开丈夫的手，毫不示弱地顶撞：“你才发神经，我儿子本来就姓平，我自己的儿子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平欣的讲话使得现场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陈宇飞站在台上脸红到了脖子。幸好陈滔机灵，抢过父亲手里的话筒，说：“我父亲太高兴了，喝了几口酒有点激动，请大家别介意……”

寿宴虽然仍在继续，但陈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平时就窝着火，如今妻子又弄了这么一出闹剧，心里那股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但考虑到这是在老家，有众亲友在场，他强忍怒火，一言不发地喝闷酒。

第二天，小两口回到成都，当天晚上陈策向妻子摊牌：“你太不像话了，下周一我马上就去把儿子的姓改过来。”陈策说这话的时候，平欣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她把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好啊，你只要把买房子的180万元拿出来，儿子姓猪姓狗都随你。但在这之前，儿子只能姓平！”

那一刻，陈策觉得平日里漂亮可爱的妻子竟让他生出厌恶来，怒发冲冠地向她吼道：“好啊，我现在就把户口簿翻出来，把儿子的姓改了，我看你怎么办。”谁知平欣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没防着你狗急跳墙，告诉你，我早把户口簿藏起来了，想改名，你还是先把180万元拿出来再说。”陈策气愤至极，“啪”地给了平欣一记耳光……

一场大战过后，平欣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回了娘家。

当天晚上，陈策正躺在沙发上发呆，岳父平国和找上门来，直接跟他摊牌：“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动手打老婆，你还像个男人吗？另外，当初让孩子随我平家姓，是你自己同意还签了协议的，如今想反悔，恐怕没这个道理吧？我代表欣欣跟你表个态，只要你家拿出180万元，孩子可以跟你姓，否则就算离婚，孩子也只能随我们平家的姓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甩手而去。

陈策哪能拿出180万元！思前想后，第二天他便提着礼物到平家向平欣承认了错误，并向岳父母信誓旦旦地一番保证，才把妻儿接回了家。

命归黄泉

不久，陈宇飞听说儿子向平家“投降”了，气得在电话里大骂儿子不孝，还说要立刻到成都带自己的孙子回金堂，称既然外公外婆能带外孙，我作为正宗嫡系的爷爷奶奶，更有权利带孙子。

一听这些话，陈策的精神几近崩溃，心情烦乱地在电话里向父亲大吼：“爸，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人家说得很清楚，只要我们能拿出买房子的180万元，就让儿子姓陈，但我们家拿得出吗？”陈宇飞大怒：“难道就任由我陈家的孙子被改名换姓吗？没出息的东西！”

陈策不耐烦了：“儿子就在我家生活着，跟爹跟妈姓不都一样吗？再说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孩子跟妈姓的也不是稀罕事，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没能力，你要有能力，那就拿出180万元，孩子保证明天就姓陈！”

就这样，父子俩僵持了大半年，陈宇飞的怒火也在无奈中慢慢平息了许多，这让陈策心中不禁窃喜：照这趋势发展下去，父亲终究有一天会改变想法的。

2021年4月初，陈宇飞总觉得左胸不舒服，就由老伴陪着到华西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检查身体。但因一时没查出病因，就暂时住在儿子家。

虽然自己有病在身，不过能够时常见到宝贝孙子，陈宇飞整天也乐呵呵的。但让他有些不高兴的是，孙子每周都有两三天时间会住在外公外婆家。陈策笑着安慰道：“爸，他们是儿子的外公外婆，而且我和欣欣平时工作忙，都是由他们帮着照看孩子呢。”

陈宇飞眼睛一瞪，大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和你妈既然来了，孙子怎么还让外人照看？”

谁知，这话刚好让过来接外孙的平欣母亲听到了，她话里有话地说道：“我的孙子姓平，这房子也是我平家掏钱买的，真不知道到底谁是外人？”陈宇飞本来心里就有气，当即就和平欣的母亲争吵起来。

这次争吵之后，只要两家老人一见面就互相指责，弄得陈策小两口焦头烂额。最后，陈策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一个他们小两口出去有事的借口，并把儿子留下，让两边老人坐在一起好好谈谈。就算是为了孙子，老人们应该不至于闹得太离谱。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两个人的美好设想发展。

2021年6月的一个周末，陈策见岳父母又来看外孙，便给平欣使了眼色，示意下楼出去走走，留4位老人在家里，并让儿子“监督”。不料，开始两亲家还比较冷静，但提到孩子的姓，双方又争执起来。

平国和脸色通红，扯着嗓子喊：“当初说好的，孩子出生后随我家姓。现在孩子出生了，房子也买了，你们就想反悔，哪有这种便宜的事？”陈宇飞也不肯示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对方鼻子说：“凭什么姓你家姓，从古到今你打听一下，哪有孩子随女方姓的道理？”

两亲家似乎自己都有理，互不相让，越吵越凶，话语越骂越难听，最终两人发生了抓扯。纠缠中，平国和抓住陳宇飞胸前的衬衣用力一扯;陈宇飞眼疾手快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和对方较起了劲。正在这时，陈宇飞踩到地板上的一块湿滑处，脚下一滑，一脸痛苦相地顺着沙发倒了下去。看着眼前的一切，平国和也蒙了，急火攻心，血冲脑门，本来就患有脑血管硬化的他双眼一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平欣的母亲见状急忙拨通了女儿的手机，没想到事发突然，超出了小两口的想象。随后，两位老人都被送往医院。陈宇飞突发心肌梗死，还没送到医院就永远离开了人世，平国和也因突发性脑溢血，虽经医院抢救，但还是没能挺过来，三天后也去世了。

办完二老的丧事后，陈策找到平欣：“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我感到很抱歉，但如果我们继续生活下去会很尴尬，要不我们离婚吧？”听了丈夫的话，平欣泪流满面，苦笑道：“为了一个姓氏，你爸和我爸都死了，成了我们这辈子挥之不去的伤痛！难道离婚就可以让一切都过去吗？”

这场婚姻到底何去何从？平欣和陈策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与迷茫…… 编辑/张 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