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的专长

杨春艳

看到东子参加游泳比赛获得的金牌，东子妈很庆幸，幸亏自己当初没有随随便便就放弃。

那还是一年级刚开学不久，有一天，教练进班挑选游泳苗子。但没东子什么事，彼时，东子正在医院挂水。别看东子看起来壮壮的，就是个绣花枕头，隔三差五往医院跑。

东子妈好强，不甘心东子没经挑选就给刷下来，她给班主任发私信，说东子之前就具备一点游泳基础，东子说不定是个好苗子。

班主任也热心，让教练单独来看看这个孩子。得，东子哪哪都符合标准。就这样，本来机会已经失之交臂，又被东子妈给捞了回来。

东子懵懂地进了游泳队，每天放学后就去练。新鲜劲一过，东子不想练了，一会嫌累、枯燥，一会嫌没时间玩。东子妈连恐吓带哄，铁了心要把东子留在游泳队。她说：“东子啊，你是想练游泳呢，还是想天天打针吃药？”她说：“东子，你要是好好练，妈就给你买全套变形金刚。”她还常常给东子讲梅花香自苦寒来、水滴石穿的故事。

磕磕绊绊的，东子总算留在了游泳队。二年级时，东子似乎已适应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而且，东子真的再没跑过医院，浑身肌肉紧实，比同龄孩子高出一头。东子妈松了口气。

二年级暑假，东子第一次参加市里的比赛，竟轻轻松松拿回来200米蛙泳和200米混合泳两块金牌，是他们校队金牌拿得最多的孩子。教练向东子妈透露，他们很多年没碰到资质这么突出的孩子了，东子的前途不可限量，搞不好能成为第二个孙杨。东子妈扬眉吐气，看着金牌，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

三四年级，东子继续拿金牌，东子妈却有了一丝隐忧。一二年级，小孩子成绩差距不明显，谁都动不动拿个100分，但从三年级开始，成绩开始分化，眼见得东子的成绩每况愈下。再说，成为第二个孙杨？ 东子妈不敢想，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一旦成不了（99%的可能性成不了），学习成绩又落下了，东子的前途在哪里？更让东子妈不安的是，当初被选上的游泳苗子，除了刷下来的一批，三年级自觉退队的有好几个，真正还在游的只剩三四个。

东子妈语气变了，试探着对东子说：“儿子，你要是不喜欢游泳，也没关系，妈妈现在不逼你了。”

东子掷地有声地回答：“我现在可喜欢了，妈！我还要当奥运冠军呢。”

东子妈苦笑。

过了一阵，东子妈忍不住又一次提起：“儿子呀，游泳太耽误学习了，咱不训练了啊！妈对你要求也不高，只要学习跟得上就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东子理直气壮地反驳妈妈：“那可不行，我马上就要参加省里的比赛了，教练说一次训练也不能落下。”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妈给教练说说，让你多点时间复习。”

东子着急地嚷起来：“不行的，妈妈！教练说我们这次省赛之前的训练非常重要！”

东子妈有点憋不住了：“教练说教练说，是教练重要还是妈重要？你要听妈的话。”

东子急得哭起来：“妈，你不讲理，是你拼命要我学游泳的，是你要我好好听教练话的。”

“我……”东子妈噎住了。

随着期末考试临近，东子妈如坐针毡，开始频繁地对东子说：“今天就别去练了吧，把英语好好复习一下。”“明天就别去练了吧，妈给你默一下语文词组。”“后天别去了吧，把这套数学卷子做一下……”

东子被他妈烦得不行，被逼着好几次没去训练，身在曹营心在汉，卷子做得一塌糊涂。东子妈更加心焦，考试前最后一个星期，干脆强行停了东子的训练，用一张张试卷把东子团团围住。东子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一考完试，东子就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动车。备战不佳，东子铩羽而归。

回到家，东子妈阴沉着脸告诉东子，期末考试考砸了，倒数第一。东子妈痛心疾首：“该死的游泳，坚决不能再练了。”

东子则紧握拳头，像头发怒的狮子般朝他妈嘶吼：“都怪你，比赛之前干扰我的训练，害我没拿到金牌。”

东子妈从没看到过东子这个样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孩子，你不懂，妈都是为了你好，游泳不能当饭吃，学习好将来才有出息。咱不练了啊！”

“我要练，偏要练。”

“我说不给练就是不给练。”

东子妈一气之下停了东子的游泳训练，暑假给他报了各种课外辅导班。

东子也拧了，一次课也不去上，拿出历年的压岁钱，自己偷偷交了游泳的训练费，天天在游泳馆里泡着。东子爸妈因为要上班，鞭长莫及，东子妈急啊！

開学不久，省里又有一次游泳比赛，东子得了金牌，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东子妈看也不看，告诉东子：“你爸在老家找了一个新工作，薪资丰厚，我们准备搬回去。而且老家是学区房，对应的小学初中都是我们当地最好的。到时妈妈就陪着你，好好把学习搞上去。”

东子急了：“教练说，我有机会进省队，咱们不搬走行吗？”

“不行，已经决定了。”东子妈回答得很干脆。

家，到底是搬了，转学也很顺利，东子却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样子，对爸妈不理不睬。东子老家靠近海边，东子没事就喜欢在海边坐着，东子妈看到坐着一动不动的东子，心里发毛，又不好说狠话。她想，小孩子嘛，气闷一阵，也就好了。

有一天，东子妈起床，发现东子不在自己房里，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寻找东子……

点评：

小说涉及了一个重要的话题：怎么教育我们的孩子。中国式的教育，不是尊重孩子的意愿，让孩子快乐地成长，而是按照自己的主观意愿，用强迫的方法，逼孩子就范。结果，孩子的个性被扭曲，天才被扼杀，甚至酿成悲剧。何时能让孩子在自由的天空中放飞，幸福地成长，路，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