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河套

2021-11-11 14:09墨凝
北极光 2021年6期
关键词:茅草屋西河蛤蜊

□墨凝

天刚下过雨,我和杨才扛着柳条棍子做的渔竿儿出了村,渔线是尼龙丝的,渔钩儿是用母亲针线笸箩里的缝衣针做成的,诱饵是自家后院泥土里挖出的蚯蚓。我俩穿着黑色的雨靴,我的雨靴有点大,不跟脚儿,可并不妨碍我们踩在泥泞上而发出的节奏,啪啪,啪啪啪……我们奔向河套的脚步和路上的泥水打着快乐的拍子。

蓝天高远,空气清晰,呼吸舒畅,我们去河套钓鱼,顺便还能看看我的爷爷,我爷爷在河套看水闸门。

西河套离小村很近,也就二里多的路程。顺着西河大坝,我和杨才张着大嘴吼着“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的水路……”吼着就有一只小虫飞进了杨才的嗓子,他弯下腰,干咳起来。我用手拍着他的背,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嗓子里咳出飞虫。他抬起涨红的脸,就看见了水闸门,过了水闸门上的小桥,就到了河套。水闸下是平静的西河,河岸上拴着几只小木船,船上没有桨。杨才跳上去,又跳下来,小木船晃动着,整个西河也跟着摇摆起来……

在水闸门南边几百米的一块坡地上,有两间土坯茅草屋,爷爷就住在里面。看水闸门的还有一个人,每人看守半个月。看水闸门可是个好活儿,远离土坷垃,不是谁都能干上的活儿。

我和杨才没有惊动我爷爷,我们绕过那两间茅草屋,直接奔向河套深处。河套属于湿地性质,坑坑洼洼、蒿草茂盛高大,野花开在水泡子边上,稀疏而可怜,似乎是被挤出领地的孤儿。

简陋的钓鱼竿儿,被我们插在河岸,也不管这样是否能钓到鱼儿。我们把钓鱼的事情抛在脑后,满河套撒着欢儿乱跑。

河套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子,有的水泡子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见水里游着的柳根儿、蛤蟆骨朵儿;有的水泡子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黑水打着漩涡,很是吓人;有的水泡子一幅油画般静止,鸟儿掠过,皱了水面,便有水泡咕嘟咕嘟冒出来,一股腥腥的味道……

那天,我和杨才走到一个里面全是蛤蜊的水泡子,大的蛤蜊像扇子,小的也有巴掌大。岸边,浅水处搁浅的大蛤蜊,如褐色的石头一半潜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我和杨才脱下裤子,系住两条裤腿,把从泡子里捞出来的大蛤蜊装进去……

我们把装满蛤蜊的裤子骑在脖子上,相互看了一眼,杨才的脸成了花狗腚,小眼睛眯眯着,看到了对方,也就看到了自己。

在经过那两间茅草房时,我说进去歇歇吧,我爷爷还不知道我来河套呢。他说歇歇就歇歇。

我们走到茅草屋的外面,就听见了歌声,“依呀嗨/兰索兰/索兰/索兰/索兰/索兰……”是爷爷的歌声。悠扬的歌声中透着缕缕忧伤,天上的白云瞬间停住了,屋檐下的老家贼也闭上了嘴巴,一股热乎乎的风扑在脸上……我和杨才在窗外傻傻立着,脖子上骑着装蛤蜊的裤子,湿淋淋的,污水淌到了脸上,痒痒的。下午的阳光在远处的河滩上徘徊着,河套空旷,不见人烟。爷爷竟把这么好听的歌曲唱给寂寥的河套、唱给白云、唱给鸟儿……

一曲之后爷爷就不唱了,爷爷从纸糊窗户的破洞中瞧见了我们。爷爷推开门,有些惊诧地叫了声我的小名,小子!

爷爷把骑在我们脖子上的“蛤蜊口袋”拿下来,我顿时感到了轻松。爷爷说,这些蛤蜊也出不了多少肉的,蛤蜊肉只有一块黄色的肉疙瘩能吃。撬开外壳,割下能吃的肉疙瘩,其余的全扔了,这样背着多沉啊。

可我和杨才舍不得扔,要全背回去。爷爷说,背回去吧,蛤蜊瓢儿敲碎了能喂鸡,蛤蜊肉要用棒子砸,砸烂了才能煮熟。

爷爷还警告我们说,以后可不许往河套里乱跑,河套里有“小耳朵眼儿!”小耳朵眼儿也是一种水泡子,深得像无底洞,人进去就没影了。

回去的路上,杨才说,你爷爷可真有文化!

没文化能被村里派来看水闸门吗?

那么大的一片河套,只有你爷爷一个人,多自在,想干啥就干啥?

我爷爷一个人守着河套能干啥!

可以随便唱。

我爷爷没随便唱。

那刚才唱的啥?

唱的……唱的“北风那个吹吹,雪花那个飘飘……”。

我咋没听出来?

我爷爷用满语唱的,你当然听不出来!

那你会满语吗?

我是满族人,咋不会!

我听不懂。

不懂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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